不过两天,王奉光就查到这波谣言的始作俑者了,他一看到这人,拍拍脑袋,踌躇不敢进宫。最后想到张彭祖和刘询关系一向亲密,经常坐一辆车,睡一张床,还是去张彭祖家里把张彭祖给叫出来一起进的宫。
刘询见这两人联袂而来,诧异道:“你们怎么还碰到一起了?”
王奉光道:“回陛下,您交代臣的事,臣是办好了,但是……臣不敢说。”
刘询脸色一沉。什么人能让王奉光不敢说?那当然不会是霍光,从前他们在民间的时候也经常一起吐槽霍家的权势滔天。王奉光自己不当官,也没有儿子,当然也不会是朝官让他心存忌惮。除了他那在宫里当婕妤的女儿,还有什么能让他在自己面前这么为难。
刘询道:“你说吧,朕恕你无罪。”
王奉光苦笑道:“回陛下,臣多方打听,最后打听出最开始说是大将军的夫人害死皇后娘娘的人是张婕妤的兄长张博。”
张婕妤家里从前是在潘楼东街开酒楼的,酒楼名字叫潘香楼,菜量大,价格便宜,上菜又快,刘询从前常去吃饭,最喜欢那里的两熟紫苏鱼、夹面子茸割肉、酱骨头和排蒸荔枝腰子。一来二去,就和打的一手好算盘、生的十分貌美的张婕妤熟络了。那时候他两人已经互生情意,但还未挑明,刘询就做了皇帝,在宫里一安稳下来,他就想起了张婕妤,直接接她入宫,封为婕妤。她的父亲和三个兄长虽然没因此封侯,但各得了不少赏赐,从前亲民的潘香楼也改走起高档路线了。
张博这人刘询也很熟,虽然是自己的大舅子,但是刘询有多宠爱张婕妤,就有多厌恶他。张博这人从少年时候起嘴里就没半句实话,最爱东家瞅瞅,西家瞧瞧,看看怎么去坑点别人的银子,他弟弟张光也和他一样整日游手好闲,欺软怕硬,不务正业,唯一可靠的就是小儿子张元,帮着父亲一起打理酒楼。
刘询道:“张博这人你说他四处传话,朕信,但是他有这胆量敢诬陷到大将军头上?”
王奉光道:“臣不知道,臣只是奉旨调查这传言是谁先说的。但是这件事真相什么,臣一点儿也不清楚。”
刘询微笑道:“你不用紧张,这件事是朕吩咐你做的,和你无关,也和王婕妤无关。”
王奉光歪歪脖子,讨好的笑道:“陛下英明。”
这时张彭祖也开口了:“陛下可还记得潘香楼旁边就是个药铺?”
刘询脸上笑容消散,淡淡道:“朕当然记得。”
张彭祖道:“臣找过医生询问什么药能让产妇生产以后大出血导致过世,并且那药其他人吃了还没多大反应。医生说那必然是回阳活血之类的药,比如附子,这药有毒性,但服用少量可以回阳,服用微量以后可能都没有感觉,但是孕妇会大出血。除了附子以外还有别的药材也有这类效果,那医生就给臣列了个名单。臣想如果皇后娘娘真是被人用药害死的,那这药材肯定不是从宫里拿的,而是从民间买的。不如臣这就去查查长安这么多药材铺这一阵子这类药材都卖给谁过。”
刘询道:“好……你先去查查张家。”
王奉光垂着头不说话。他打从知道这事是张博找人传开的以后,就去调查他这一家人最近有没有去药铺。可能是他们没想过有人会查到他们身上,这两个月他们不仅去过药铺好几次,并且还明目张胆的买过附子并要求店家给他们打磨成粉。但是这事张彭祖可以说,他不能说。虽然他早看张婕妤不顺眼了,不就是她得宠自己的女儿不得宠吗,张家天天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赶快完蛋吧。
王奉光在肚子里偷乐,他却不知道他走了以后,那药铺的伙计就伸了个懒腰,心想大将军果然料事如神,这么快就有人来查谁买过这种药了。
张婕妤还不知道宣室殿里发生的事,她抚摸着平平的小腹,柔美的脸庞上满是母性光辉。
她想现在皇后死了,霍成君也因为那传言不敢进宫了,现在宫里最得意的就是自己,她的孩子简直就是个福星,它可一定要是个儿子!
王婕妤羡慕道:“妹妹真是命好啊。”
张婕妤眼珠一转,给宫女秋英递过去一个眼神,秋英就会意的领着众人走远一点,给她们两个私密的说话空间。
张婕妤道:“姐姐不觉得奇怪吗?咱们几个入宫也三年了,其他妹妹入宫时间比咱们稍晚,但也不短了,这三年里除了皇后娘娘今年生下个公主,别人再没消息。”
王婕妤心道:“陛下都很少过来,我没消息不是正常的么,有消息才有麻烦了。”面上笑道:“谁能说怀就怀上了。”
张婕妤笑眯眯道:“我这个孩子啊,满打满算也是等皇后娘娘薨了才怀上的。这三年来一直没有动静,偏偏这会儿事情都凑在一起了,你说说,是不是太巧了。”
王婕妤脸色惨白道:“你……你是说皇后她给咱们喝药……”
“嗳。”张婕妤忙用指甲上涂着大红色花汁的手抵在王婕妤的唇上,笑道,“有些话啊,咱们姐妹能说,有些话,在心里想想就是了。”
王婕妤心里藏不住事,回宫以后听说父亲在前殿和刘询说话,就叫太监去她家里叫她母亲郑氏进宫一趟。
等郑夫人到了,王婕妤没说几句话就哭道:“女儿今日才知道,一直没有孩子是皇后下的手!”
“什么?”郑夫人吓了一跳,“你从哪知道的?”
王婕妤就把张婕妤的话跟郑夫人说了一遍。郑夫人不知道她女儿就没和刘询过过几次夜,虽然知道女儿不受宠,但只当是一个月里总有两三次,恨恨道:“许丫头从前看着人不坏,没想到心肠这么狠。也是,她母亲就是个妒妇,从前许广汉还能人道的时候也把人管的死死的,许丫头没进宫的时候也把陛下管的死死的。现在没那本事了,只好使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活该没福气享这泼天的富贵。我可怜的儿,她怎么能这么狠心,连个孩子都不给你傍身。”
王婕妤低低啜泣道:“现在知道也晚了,如今我已人老珠黄,哪还能让陛下来我这儿。”
郑夫人叹了口气。王婕妤嫁进宫的时候已经二十三了,在西汉,女子超过十五岁未嫁就开始收单身税,她这是严重超龄,虽然在郑夫人眼中她仍然是青春貌美,但郑夫人也知道男人一定是觉得她老了,因此心中更恨起皇后。
王婕妤擦了擦眼泪,又道:“阿母,今天张婕妤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是想拉拢我吗?”
郑夫人听了她的话,正色道:“你以后离张婕妤远点。”
王婕妤一怔,问道:“怎么?”
郑夫人道:“最近市井里有传言说是霍大将军的夫人为了让女儿当皇后所以把许丫头给杀了,你阿父最近就奉旨调查这传言最先是谁说的,就查到了张婕妤的兄长身上,你阿父说皇后的死可能和她脱不了干系,这丫头心大着呢,阿母也不要你多有出息,至少能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别和这种人掺合在一起,不然日后咱们全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婕妤缩了缩脖子道:“女儿知道了。”她本来就是个老实人,从前皇后在时,张婕妤就常常对她示好,这次因为张婕妤的相告更是对她好感大生,甚至都要认为她是这后宫里唯一的好人了。现在被郑夫人这么一警告,王婕妤虽然还是认为张婕妤人不坏,甚至觉得张婕妤涉嫌杀皇后可能是为了报复皇后给自己吃避子药,但确实也不敢再靠近她了。
倒是张婕妤很纳闷,叫了好几次王婕妤来自己宫里聊天都被王婕妤称病拒绝了,心生疑窦,干脆去王婕妤宫里探病,那时王婕妤正在绣花,听到张婕妤过来了,连忙把绣布一扔躺到床上装病。张婕妤一进门,见她脸上那完整的妆容,心中冷笑,坐到王婕妤身边,问她身边宫女绿鹤:“姐姐怎么样了?”
绿鹤小心道:“娘娘没什么大病,就是体乏,易困,医生说多卧床休息,慢慢就好了。”
张婕妤道:“姐姐真是精细人,虽然在养病,脸上的妆倒是一丝不乱。”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王婕妤只好坐起来劝道:“妹妹哭什么?”
张婕妤道:“难道我就这么招人烦,姐姐就这么不愿意跟我说话吗?我自小没有姐姐,从前看见姐姐就觉得面善,想着自己若是有姐姐也不过是这样了。我一颗心掏出来,可惜别人看都不看,随手就扔到一边,我怎么能忍住不哭?”
王婕妤道:“我当然知道妹妹的好。”
张婕妤水汪汪的眼睛就看着她,泪珠还在眼睛里打转:“那姐姐怎么对我避如蛇蝎?去都不肯去我那里?”
王婕妤顿时心软了,压低声音道:“我也是逼不得已。妹妹可知道陛下现在疑心是你害死了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