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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数学课上,讲台下的学生一个个哈欠连天,在暖气的包围下昏昏欲睡。
班主任齐老师站在黑板前方,依旧神采飞扬,讲的激情澎湃。
“椭圆的标准方程要分两种情况,考试的时候大家一定要审题,看清楚焦点是在X轴还是Y轴,千万别搞错了哈!”
“好了,两分钟到了,有没有同学已经求出曲线方程啦?”
台下一片寂静,齐老师等待了三秒没有得到回应,又习惯性地看向角落里。
“来来,谢默雪你给大家讲一下。”
谢默雪愣了一下,随后站起来诚恳地回答,“抱歉老师,我刚才走神了。”
他很少会出现这种情况,齐老师到也没有生气,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我知道下午最后一节课大家都很困,再坚持一下,只剩最后五分钟了啊。”
在齐老师的讲解中,放学铃声终于响起。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学生立刻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动作迅速地收拾书本准备回家。
谢默雪的反应显得有些迟钝,他静坐了几秒,方才合起桌面上的数学书。
江雨葵和牧亭亭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牧亭亭问他,“学霸,你这两天怎么了,有心事啊?”
谢默雪这两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课堂上走神了,以前他从来不这样的。
“……我没事,就是下午太困了。”
谢默雪回过神来,习惯性地冲牧亭亭笑了笑。
对上江雨葵关怀的眼神后,他又继续解释,“最近天天做竞赛卷,睡得比较晚。”
“早点睡。”
江雨葵点头微笑,没有点破他的谎言。
谢默雪避开她的眼神,神色略显不自然,“……我还有事,放学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望着谢默雪的背影,粗神经如牧亭亭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他到底怎么了?”
牧亭亭百思不得其解,江雨葵却是能猜到一二。
江雨葵是希望能帮到谢默雪的,可他并不愿意提及自身的事,每次有心想要问起,谢默雪总会不着痕迹地岔开话题。
她心底有些担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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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是江雨葵的生日,这一天也是平安夜。
班里有不少同学带了苹果给自己加餐,江雨葵也带了三个红苹果,分给了牧亭亭和谢默雪。
平日里她和别人处的不错,班里的同学知道她过生日也都送上了礼物,没有一个落下的。
光是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偶江雨葵就收到了十二个,剩下的礼物盒子教室里放不下,只能堆在年级办公室的沙发上。
谢默雪今天精神状态不错,他提了一个粉色的礼物袋子,里面装有一个包装精美的方盒子。
盒子不大不小,重量倒是不轻,江雨葵心下期待又好奇。
牧亭亭从花店里买了九枝玫瑰,另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江雨葵笑着接过玫瑰,轻轻嗅了一口,“哪有朋友过生日送玫瑰的。”
“不管,我就是想送你玫瑰嘛!”
见她想拆盒子,牧亭亭又阻止道:“哎呀别着急,等午休吃蛋糕时吹完蜡烛再慢慢拆,到时候我用手机录下来!”
江雨葵停下动作,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
“嘿嘿。”
上学日不方便在外开生日party,虞雅怡订了一个三层的大蛋糕送到学校里。
惹人注目的蛋糕架被推进教室的时候,引起走廊上许多学生好奇的目光。
谢默雪替她插上十七根蜡烛,又逐个点燃。
欢呼中,江雨葵被人戴上了生日帽。
牧亭亭兴奋地举起手机,“大家快唱歌啊!”
谢默雪放下打火机,目光温柔,“该许愿了。”
班主任齐老师站在门口笑呵呵地凑热闹,并没有阻止。
江雨葵深吸一口气,在歌声与掌声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从没想过上辈子被同学孤立的她会有这样一天,这几乎是江雨葵多年来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
蛋糕份量很足,够全班三十多个同学一起吃,办公室的各科老师们也有份。
大家自发地组织切蛋糕,又帮忙送到年级办公室里去。
在牧亭亭的怂恿下,江雨葵开始在镜头前拆那些堆成小山的礼物盒。
有巧克力,有围巾,也有零食大礼包。
牧亭亭送的另一个小盒子里是条精致的紫色手链,图案是魔蝎座的标志。
江雨葵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开心地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好漂亮。”
牧亭亭褪下袖口,朝她晃了晃腕上的白羊座手链,笑容灿烂。
“我找手工店定做的,咱俩一对的哦。”
谢默雪微笑着看她拆礼物,待自己精心准备的那份礼物被江雨葵拿起后,眼神里透出几分紧张和期待。
他紧紧地盯着江雨葵的脸,不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牧亭亭好奇地凑过来,“这是学霸送的那份礼物吧,里面是什么呀?”
话音落下,忽然被推开的教室门打断了江雨葵的动作。
“聂潇来了!”
有人小声嘀咕,围在江雨葵课桌旁的人也纷纷散开来。
江雨葵听到声音,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
年级里没有学生不知道江雨葵和聂潇曾经交往的八卦。
聂潇突然出现在这里,刚才还热闹喧哗的教室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牧亭亭也皱眉暂停了视频录制。
注意到自己的出现似乎造成了冷场,聂潇身形微顿,神情有些不自然地朝江雨葵走去。
江雨葵的桌子被东西堆满了,他便双手捧着精心准备好的礼物,站定在她面前。
“生日快乐。”
看见聂潇手上的礼物以后,谢默雪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脸色略微有些发白。
江雨葵的目光落在聂潇手中的礼物上,也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魔法水晶球,水晶球是透明的罩子,里面做的是雪景。
雪中有一个穿着淡绿色礼服的少女娃娃,娃娃的衣服发型与那日舞台上的江雨葵一模一样,连身侧那架竖琴也还原的分毫不差。
水晶球有一个小小的底座,聂潇手指动了动,水晶球散发出梦幻的光照与悦耳的声音。
那是生日歌的调子。
见江雨葵没有回应,聂潇定定地看着她,再次重复道:“江雨葵,生日快乐。”
他捧着水晶球伸到江雨葵面前,等待她收下这份礼物。
谢默雪的右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目光落在江雨葵的脸以及她将拆未拆的那份礼物上,身躯僵硬。
江雨葵没有去接聂潇的礼物,这份礼物实在过于贵重了,她并不想收下。
那水晶球的底座是银色的,上面镶了一圈珍珠,颜色与雪景搭配交融的恰到好处。
以聂潇的性格,他会送的礼物绝不可能是塑料涂漆的。
江雨葵收回目光,朝他淡淡微笑,“谢谢,但你的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没有在她眼中看到任何惊喜,聂潇的眼神黯淡下来。
一个月前,他看见校刊上的照片时,这个礼物就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他联系了大厂家,特意花大价钱设计并制作了这个礼物,想要在江雨葵生日当天送给她。
这是礼物,也是道歉。
韩锦程笑着替他打圆场,“你就收下吧,没什么贵不贵重,不管谁过生日潇哥送的礼物都是差不多的。”
在这么多同学面前,江雨葵也不想刻意去落聂潇的面子。
她继续温和地笑道:“我爸妈不会让我收这么贵重的礼物的,等拿回去他们看到了,也会要我还给你。”
说着,江雨葵起身走向还剩一小半的蛋糕,切了两块分别递给他们。
“所以真的不用送我礼物,心意到了就够了,谢谢。”
聂潇看得出来,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为了避开他的赠礼,也似乎并不接受他的道歉。
如果换做是曾经那个他,可能会霸道强硬地让江雨葵接受自己的礼物,也可能会把礼物放下就走,又或者见她不领情就直接扔掉。
可如今意识到这样的举动真的让江雨葵感到为难,聂潇犹豫了两秒,没有再坚持下去。
他一手拿着水晶球,一手接过了江雨葵递来的那块蛋糕。
“嗯。”
聂潇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教室。
韩锦程似有些错愕,怔愣过后跟了上去。
聂潇看似平静,心情却已经跌落到了谷底。
隐隐约约中,他和江雨葵的关系好像再也没有任何好转的余地和可能了。
犯的过错未曾来得及弥补,误会却一次又一次加深。
聂潇思绪混乱,连韩锦程叫自己也没听见,在走廊里直直地和一个女生撞上。
“啪”的一声,水晶球掉在地上四分五裂,引得路过的学生频频回望。
与他相撞的女生吓了一跳,脸色发白地看着聂潇。
“对、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小心撞到了聂潇,不仅碰坏了他对方里的东西,连蛋糕上的奶油也蹭了他一身。
女生几乎觉得自己的高中生涯就要完蛋了。
韩锦程也脸色微变,心中大喊糟糕。
可意外的是,聂潇没有发火,只是发愣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
水晶球已经破裂,里面的娃娃也掉出来摔成了两截。这份礼物到底没能送出去,还落的这样的下场,好像是想告诉他些什么。
片刻后,他一言不发地将水晶球的碎片放进盒子里,没有理会那个陌生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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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潇走后,教室里的气氛又恢复自然,大家十分默契地当作他没有来过。
牧亭亭催促江雨葵继续拆礼物,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谢默雪送了什么。
可这次谢默雪去拦下了江雨葵的动作,他微白的脸上挂着微笑,声音很轻很轻。
“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可不可以回家以后再拆?”
耗费了那么多心血和时间准备的礼物,就那样轻易的被另一个人比下去,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一瞬间,谢默雪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学四年级的那个冬天。
年幼的他也是犹豫了好久好久,最终没有勇气把那张丑陋的贺卡送出去。
每个男孩子都想把世界上最漂亮的花送给自己最喜欢的女孩,谢默雪也一样。
牧亭亭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语气暧.昧地道:“哦哟……看来送的东西不简单呀……”
江雨葵脸色发红,轻轻瞪了她一眼,唇角的弧度却彰显着她的心情。
恰巧午自习的铃声响了,江雨葵没有继续拆礼物,笑着朝谢默雪点了点头。
“好。”
谢默雪收回目光,牧亭亭“啧啧”笑了两声,当他是不好意思了。
谢默雪只是低头看着数学书上的公式不说话,之前很多个夜晚里,在他内心反复默念过许多次的话,最终依旧未能说出口。
还记得我吗?
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并非聂潇的礼物让谢默雪再一次失去了勇气,那个昂贵而精致的水晶球只是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现状。
世界上最无奈的事,莫过于在一无所有的时候碰见了想要守护一辈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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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默雪并没有察觉到江雨葵眼神里的欣喜和期待,或者说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收到的礼物实在太多,江雨葵不得不打车带回家。
把礼物尽数搬回家里,又花了不少功夫。
回到家里,江雨葵来不及把堆在房间里的礼物一一放好,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谢默雪送的礼物。
她过于着急,原本三两下就拆好的礼盒反倒折腾了半分多钟。
当盒子被打开以后,江雨葵望着里面的东西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精美至极的木制八音盒,棕红的盒子上雕刻着一副漂亮的图案,图上是一片盛开灿烂的向日葵。
被向日葵簇拥着的,是一个立体的大头软陶娃娃,旁边有一架木制的小竖琴。
卡通娃娃穿着淡绿色的小礼服,江雨葵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衣服,那上面隐约还看得见细密的针脚。
真漂亮啊,她心里想。
八音盒右上角刻着一个漂亮的“葵”字,右侧有一个小手柄。
江雨葵知道这是纸带八音盒,她拿起盒子里被打了孔的五线谱纸带,尝试着放入期中并摇动手柄。
《绿袖子》那熟悉的旋律在房间里响起,悦耳动听的音符一下一下地像是拨动在她的心弦上。
这一刻,江雨葵的眼神亮如星辰。
她爱不释手地抱着八音盒在倒在床上滚了两圈,方才平复内心的惊喜和激动。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江雨葵忍不住拿出手机给谢默雪打了一个电话。
接通后,她立刻道:“谢默雪,我看到你的礼物了!”
电话那头的人听见她语气中难掩的欣喜之意,顿了顿道:“……你喜欢么?”
“喜欢!怎么不喜欢!”
江雨葵忍不住对他笑,“我从小到大都没收到过这么漂亮的礼物。”
听出她的笑意,谢默雪下意识地勾起一个笑容回应她。
“你觉得漂亮?”
迟疑两秒后,他犹豫地道:“盒子是我自己手工打磨的,其实很粗糙……”
尤其是与聂潇那个水晶球做对比,说粗糙都轻了。
“这个八音盒是你自己做的?”
江雨葵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上面的娃娃也全都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是买的成品八音盒改装的,娃娃是定做的,木盒子跟衣服是我做的。”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江雨葵迟迟没有回应,让谢默雪有些紧张。
“你……”
“谢默雪。”
“嗯?”
“你做这个八音盒是不是花了好久?”
“……”
谢默雪没有说话,他听见江雨葵的声音带上了些沙哑。
一个质量好的成品八音盒的价格也不便宜。
江雨葵想,除了大量的时间以外,他一定还花了很多钱。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谢默雪继续回答,“没有花很久,如果能再有几天时间,应该可以打磨的更好一点。”
“已经够了。”
“嗯?”
“我说已经足够好了。”
眼眶微红的江雨葵握紧手机,“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喜欢的生日礼物。”
除了爸爸妈妈以外,从来没有过哪个人为她如此用心,如此付出过。
谢默雪愣在床边,久久不能回神。
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礼物,这句话让谢默雪的心被前所未有的幸福与满足所充斥。
他欣喜难耐,连拿着手机的右手都在发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干巴巴地吐出五个字。
“你喜欢就好。”
江雨葵鼻尖酸楚,双眼止不住地泛红,可一脑补起谢默雪拿着针线给娃娃缝衣服的样子,她又忍不住想笑。
半晌后,江雨葵吸了吸鼻子,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
“谢默雪,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么?”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什么都感觉不到就是傻子。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么?
谢默雪想,自己一定是产生了荒谬无比的错觉,否则怎么会在她的话中听出期待的语气。
看不见电话那头江雨葵的眼神,可他却坐立不安,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闯出胸口。
“真的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么……嗯?”
“我……”
有种难以言明的冲动几乎驱使着谢默雪忘记一切顾虑,但客厅的门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谢默雪迅速地回过神,眼神复杂,“小葵,有空我再和你说。”
江雨葵点点头,“好……那我等你。”
她继续摆弄起八音盒来等待着谢默雪的来电,从未感觉时间一分一秒如此漫长过。
八音盒里有两条已经打好孔的纸带,除了《绿袖子》以外,还有一首班得瑞的《童年》。
江雨葵反反复复地听了很多遍,可谢默雪依旧没有打来电话,她深吸一口气,静下心来开始写今天的作业。
许久之后江雨葵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拿起手机一看,已经九点多了。
她犹豫了一下,再次找到谢默雪的电话号码,可这次却迟迟无人接听。
江雨葵皱了皱眉,最终不得不在妈妈的催促下熄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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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四,谢默雪请假没有来学校。
星期五,谢默雪依然没有来学校。
江雨葵给他打电话,每次都提示已关机,她心中隐约猜到谢默雪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谢默雪这是怎么了,生病啦?”
江雨葵没有回牧亭亭的话,只是望着身侧的空座位出神。
放学之后,她给培训班老师打了个电话,推掉了今晚的课,又给虞雅怡打了个电话,说去探望生病的同学。
放学后,江雨葵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每周末和谢默雪见面的鲜芋仙。
她不知道谢默雪的家庭地址,只能来问苏姐。
苏姐对江雨葵的到来有些意外,知晓她的来意以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我以为你和小默走的近,什么都知道呢。”
“看来他没告诉你。”
在江雨葵的再三追问下,苏姐终是把谢默雪家里的事告诉了她。
谢默雪的亲生父母早已离婚多年,母亲改嫁到了很远的南方城市,已经近十年没有露过面。
他的父亲在本市有了新的家庭,但因为离的远,所以也不怎么露面。
谢默雪从初中起就和奶奶一起住,初三时奶奶去世,便是他一人独居。
“小默的奶奶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老人家那个年代嘛,重男轻女普遍的很,老两口比较偏心小儿子,所以小默的两个姑姑跟他们家关系不太好。”
那个年代,许多人在观念上默认儿子继承所有财产,女儿则不需要承担养老的责任。
谢默雪的爷爷走的早,只剩他奶奶一个。
但谢默雪的父亲被现妻管的死死的,并不愿意照顾老人这个拖油瓶以及前妻的儿子。
谢默雪小升初的时候,家里特地给他找了个比较远的学校,把他和奶奶安置在一起生活,顺便把照顾老人的事丢给他。
“老人身体不好,在他初三那年突发脑梗去世了,当时还是我们给送医院的。”
“这老人一走,他爸爸更见不着人影儿了,小默就自己一个人住。”
“本来小默一个人好好的,结果上周他大姑突然闹到我们小区里来了,接着第二天二姑也上门了。”
原来谢默雪的大表哥谈了女朋友打算结婚,但是买不起房子,便把主意打到了老人曾住的这套房子上。
谢默雪的奶奶走的突然,并没有立过遗嘱,上一辈的观念中虽然房产由儿子继承,但法律上是无效的。
谢默雪的表哥是个人精,就说动了母亲来争夺这套房子。
大姑的动作惊动了二姑,两姐妹就都想分一杯羹,偏偏谢默雪的亲爹一直在装死,她们只好闹到了谢默雪这里。
苏姐的表情一言难尽,“你是没见过什么叫泼妇,小默那两个姑姑简直了,在我们楼道里就打了起来,把物业都吓懵了。”
“为了逼小默的爸爸现身,前天晚上他们还把小默的东西都扔出去了,我打电话报警才把他们赶走。”
但这终归是亲戚间的“家事”,警察除了劝也管不了什么。
“那个大姑不要脸得很,警察赶不走她,她就自己搬了进来,铁了心要抢那套房子。”
苏姐觉得,那几个人都不是善茬,怕是到最后只能把这房子卖了把钱分掉才能结束纷争,可那个时候谢默雪又该住哪里呢?
“依小默的性子,我看他宁肯流落街头也不会跟继母住在一起。”
“唉,我明年就要结婚了,这套房子也已经卖了准备换新房,要不然还能照顾照顾他。”
做了四年多的邻居,苏姐是打心底喜欢谢默雪的。
“小葵你是他朋友,有空的话,问学校的老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帮他。”
江雨葵听的心里难受,她知道谢默雪家庭不幸福,但没想到境况居然这么糟糕。
她点点头,“我会的苏姐,今天谢谢你了,你忙吧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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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苏姐,江雨葵并没有回家,而是打车去了谢默雪家里。
苏姐说,谢默雪有可能去他父亲那里了,但江雨葵实在放心不下,还是想去看看。
冬季的天暗的非常早,才七点多天空就已经墨黑一片。
江雨葵按照苏姐的指示,来到了一个老式小区,很快就找到了二单元那栋楼。
“302室……”
江雨葵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漆黑的二单元准备爬楼梯。
刚走到门口,她便隐约看见楼梯台阶处有一团黑色的阴影,天花板上有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忽地亮起。
坐在台阶上的人抬起头,与江雨葵四目相对,空气在沉默中瞬间凝固。
谢默雪的脸上尽显疲色,他裹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仍在冰冷的楼道中被冻的脸色发白。
似是不曾想到来人会是江雨葵,他愣坐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她。
这一瞬间,谢默雪几乎想要躲起来,不让她看见如此狼狈落魄的自己。
可看见她以后,他却僵坐在那里,怎么也动不了。
江雨葵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率先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沉默。
“……你的事我在苏姐那里都知道了。”
谢默雪没说话,她继续小声问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坐在这里?”
沉默了约莫近五秒钟,谢默雪才轻声解释,“我下午刚从我爸那里回来……”
他把头转开,不愿和江雨葵对视,“我大姑好像把锁换了,她没回来,我进不去。”
江雨葵的内心一瞬被愤怒和心痛所充斥,她缓缓走到谢默雪身边,又问他。
“这两天怎么打不通你的手机?”
“大姑和二姑打架的时候,不小心把我的手机摔了……对不起。”
江雨葵摇了摇头,“干嘛和我说对不起?”
她看见谢默雪的嘴唇有些开裂,应当是坐了半日还没喝过水,便拿出自己的保温杯。
“里面是热牛奶,我来的时候在便利店买的,不介意我喝过吧?”
谢默雪再次陷入了沉默,没有接她递来的保温杯。
江雨葵举了一会儿,见他不肯接,便放了回去。
她看着谢默雪,眼神温柔,“谢默雪,跟我走吧。”
少年身躯僵硬,脸上的神色微微一颤。
江雨葵朝他伸出手,眼神认真,“我带你回家。”
谢默雪终于动了,江雨葵看见他深吸一口气,手握成拳轻放在鼻尖处轻轻颤抖。
在天花板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少年被冻到青白的脸颊上有水光闪烁。
谢默雪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肥。
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想照顾一辈子的人,这是小谢的困境也是他两辈子的悲剧。
下章他们就在一起啦,瓜子会知道小谢是曾经的伙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