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葵想,她真的有些不喜欢星期五了。
每个星期五的体育课上,总是会发生一些让她感觉无比糟心的事。
比如现在，准备拿羽毛球拍的她被聂潇堵在了体育器材室里。
江雨葵握紧球拍，细眉微微皱起,“你挡着我的路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聂潇，他今天的状态好像不对劲，脸色阴沉,双唇紧抿。
和聂潇在一起那么多年，只一眼江雨葵就看出他正处于情绪爆发的边缘中。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压抑的怒火是冲着自己来的。
聂潇神色莫名地低头看着江雨葵。
她瘦瘦的、小小的,纤弱的身躯才到自己的肩膀处。
或许是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她眼神里有几分紧张和戒备，还有些许疑惑。
聂潇的拳头紧握几分,又忍不住缓缓松开。
他极力压抑着愤怒和难过，声音沉而低哑地问她，“江雨葵,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告诉我真相,我就让你走。\"
江雨葵皱眉,不明所以地打量他，“你要问我什么？”
“你当初跟我分手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我骗了你么？”
听聂潇提起那件事，江雨葵的脸色也迅速沉了下去，笑容冰冷地嗤笑了一声。
“你说呢？”
她不愿意提及那段往事，不想再让那些可笑的回忆扰乱难得平静的心绪。
“我不想跟你多说一个字,让开。”
江雨葵不知道聂潇又在发什么神经，她不想和对方多做纠缠。
她冷着脸伸手想推开聂潇，可对方却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逼得她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后背猛地撞在墙上，咯得骨头生疼，手里的羽毛球拍也“啪”地掉在地上。
聂潇一手抓着江雨葵的手腕，一手按着她纤弱的肩膀，无须用太大的力气，就可以轻松让她不能动弹。
江雨葵有些吃痛，眉间染上了几丝怒色。
“你疯了？”
“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喜欢上了别人，所以才主动跟我分手的？”
聂潇紧紧地盯着她，眼神似愤怒似难过，夹杂着几丝隐忍的痛。
“你说什么？”
江雨葵抬头微怔地望着他，一时失语。
“我已经知道了，你和谢默雪的事。”
两人近在咫尺，空气中凝固着冷峻。
极其短暂的一瞬间，江雨葵恍惚中有种错觉，似乎透过他的眼神看见了另一个聂潇的模样。
她很快把这样的错觉赶出了心中，这种带着在意的眼神，不该是眼前这个聂潇会拥有的。
九年朝夕相伴，那人曾经欺骗她，伤害她，也保护她，爱过她。
纵使那掺杂太多杂质的爱情并不纯粹，最终依旧让江雨葵无法简单的用爱或恨去定义那段感情。
所以重生回来，江雨葵潜意识里总是不自觉地想要避开他。
她不愿再被那些回忆所影响。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江雨葵已经渐渐明白，眼前的聂潇不是后来的聂潇，那个曾令她爱怨交织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不该把那份残存的情感转移到现在的聂潇身上，他也并不值得。
联系起聂潇刚才的前言后语，江雨葵已经隐约明白了对方想表达些什么，又误会了些什么。
她再一次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这个少年的自私、虚伪、霸道。
“你无话可说了么？”
见江雨葵不言语，聂潇再次一字一句地问她。沉默的态度也许意味着默认，让他眼底的情绪有些不稳。
江雨葵忽地冲他弯唇笑了笑，她的笑容平静，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愤然。
如果此刻羽毛拍还在手里，她或许已经忍不住朝聂潇砸去了。
“为什么要对你有话可说？”
江雨葵深吸一口气，直直地望着聂潇的双眸，笑容中似有轻嘲。
“我该对你有话说么？”
江雨葵放弃了挣扎，她背靠在墙壁上，微微抬头。
“你来找我，无非认为是我劈腿才提出和你分手，还把所有的过错归咎于你，对么？”
“你觉得尽管骗了我，可我也喜欢上了别人，所以我们两不相欠，我凭什么一直不肯原谅你，对么？”
江雨葵没有立刻解释和谢默雪的关系，只是一点一点撕开聂潇的内心，把他藏在最深处的自私与虚伪暴露出来。
“还是你心里觉得，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以抱着其他目的和我在一起，但我应该对你始终如一不变心？”
江雨葵脸上的笑容已经渐渐淡去，她轻声道：“聂潇，你好不讲理，真的自私到了极点。”
望着江雨葵没有表情的平静脸庞，这一刻的聂潇没有勇气看她的眼睛。她没有再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可聂潇手中的力道却不由自主地松了下去。
聂潇脸色有些苍白，江雨葵说的没有错，可心中的感觉告诉他，不单是这样的。他不占理，自私又虚伪，可内心迸发出来的伤愤与难过，不仅仅因此而已。
这一刻，无话可说的人变成了聂潇。
他想要反驳江雨葵，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描述那种心情，因为那是他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感受。
聂潇迷茫着，困惑着。
他不知道，冲动的找到江雨葵，到底更多的是因为气愤她“骗”他，还是因为内心深处期待着她否认与谢默雪的关系。
亦或者，两者皆有之。
聂潇心乱如麻，无声的沉默中，器材室的门忽然被打开。
一道身影如风一般掠过，将他狠狠地撞开。
“你想干什么？”
谢默雪以保护的姿态站在江雨葵面前，神色冷怒地瞪着聂潇，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冰霜凛冽。
江雨葵去器材室去了很久都没回来，他便过来看看，不料聂潇竟会在这里。
聂潇猝不及防地被谢默雪推开，重重地撞在柜子上，发出阵阵响动。
他皱眉闷哼一声，抬眸望着谢默雪，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眼神愈发暗沉。
“你们果然已经在一起了。”
聂潇神色木然地看着他们，扶着柜子堪堪站稳。
“你果然是因为谢默雪才和我分手的……”
他的声音微抖，似愤怒，似痛苦。
这话一出，谢默雪也面色微怔，眉梢不着痕迹地皱了一瞬，很快又松开来。
“你天天给他带早餐，每周末去店里和他约会……”
聂潇紧握着拳头，胸膛微微起伏，“还有你们在办公室里接吻……我都知道了。”
江雨葵紧紧地皱起眉头，正要说话，谢默雪的反应却令她一时措手不及。
“没错，但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默雪眼神冷然地看着他，伸手拉住了江雨葵的手，似乎是在宣示主权。
江雨葵被他的举动弄得彻底失了声，只能感觉到谢默雪拉住她的手时，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的手指尖。
仿佛心有灵犀般地，江雨葵竟然明白了谢默雪的意思。
他是在暗示自己，配合他的话，不要随便反驳。
谢默雪微微垂眸，他对当初聂潇在鲜芋仙店内纠缠江雨葵的那一记忆尤深。
聂潇一直没有放弃取得江雨葵的原谅，谢默雪并不想看见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所缓和。
他对江雨葵的执着程度或许已经超出自身想象了，聂潇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谢默雪却已隐约有所察觉。
江雨葵身形微顿，没有出声，也没有甩开谢默雪的手。她的反应让聂潇心中莫名刺痛，难过远远地盖过了怒火。
他依旧执着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在和我分手之前，还是之后？”
“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默雪的笑泛着几分冷意，“不觉得很可笑么，你有什么资格做出一副遭到背叛的样子，好像你真的喜欢她一样。”
聂潇脸色微微泛白，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江雨葵沉默地听着他的话，复杂的情绪不断在心中涌动。
“你实在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省得你继续污蔑小葵。”
谢默雪声音发冷，借着这个机会说出了自己藏在心中已久的话。
“我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她了，如果不是你横插一脚，也许我们早就已经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他朝聂潇笑了笑，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谢谢你肯放过小葵，终于让我有了被接受的机会。”
言外之意，是他先撬了聂潇的墙角。
聂潇听出谢默雪话里的意思，脸色隐隐发青，紧紧握住了拳头。
“你……”
“怎么，只需你骗她利用她，不许我追她表白她？”
谢默雪知道，自己是个怯懦的人，但江雨葵可以成为他所向披靡的勇气。
仿佛是无法控制葬在心中已久的复杂感情，他一步一步缓缓上前逼近聂潇，紧紧抓住对方的衣领，满眼寒霜。
“你最好弄清楚，她原不原谅你是一码事，和我在一起又是另一码事。”
“两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没有资格跑来质问她。”
“从来只有你对不起她，没有她对不起你。”
谢默雪满步步紧逼，不给对方留丝毫退路。
江雨葵无意识地屏住呼吸，这样的谢默雪她从来没有见过，与平日的内敛温和判若两人。
聂潇的脸色发白，他直勾勾地审视着谢默雪，仿佛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对方。
“小葵现在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她是我的女朋友，你不要再纠缠她。”
聂潇紧紧地握住拳头，他看向墙角一言不发的江雨葵，眼神复杂。
似乎有上体育课的老师注意到动静，朝着器材室走来。
看见如此剑拔弩张的一幕，老师皱起了眉头，“你们在做什么呢？”
闻言，谢默雪几乎是一瞬间就换上了平日里的温和神色。
他松开聂潇的衣领，笑眯眯地望着老师，语气轻快。
“老师别误会，我们闹着玩儿呢。”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江雨葵也连忙捡起地上的羽毛球拍，冲着老师乖巧地微笑。
只有聂潇一个人表情僵硬，不过他平日里本就一张臭脸，体育老师也不觉得奇怪。
体育老师认识谢默雪，他知道这少年平日里出了名的品学兼优，是个非常礼貌的孩子。
男生之间打打闹闹也挺正常，因此体育老师只是怀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便拿起桌上的花名册走了。
“闹着玩也要注意分寸啊，别把器材室里的东西弄坏了。”
待体育老师走后，器材室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谢默雪顿了顿，拉着江雨葵的手离开了器材室。
“我们走吧。”
江雨葵与聂潇擦身而过，都没有看彼此。
聂潇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眼中似有几分失魂落魄。
江雨葵与谢默雪一路无言，直到走进操场，才终于回过神来似地松开对方的手。
手里只剩下淡淡余温，谢默雪心下有些不舍，“刚才我自作主张，你不怪我吧？”
江雨葵摇头，“没事，我知道你想替我出气，也谢谢你肯帮我。”
“聂潇那个人……不管他为什么会想歪我们两个的关系，但只要他有所怀疑，就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解释。”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在无聊的事上，与其白费口舌做不必要的解释，不如就这么认了，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她和聂潇的关系本就没有挽回的必要，何须在乎有多糟糕呢。
最好聂潇信以为真，不要再试图取得她的原谅。
就当他们这辈子已经两清了吧。
江雨葵心下感动，冲他笑道：“只是委屈你背了个黑锅。”
没想到谢默雪看起来这么正经的人，演起男小三来还挺像的。
听她这么说，谢默雪眼神微亮，闪动起欣喜的光芒。
“最近这段时间里，我们最好继续做做样子给他看。”
江雨葵没有忸怩，微笑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刚才我的演技还不错吧？”
“有没有演出了一种已经喜欢了你好久的样子？聂潇一点都没怀疑呢。”
江雨葵开玩笑道：“别说他没怀疑，搞得我都以为你暗恋我好多年。”
谢默雪笑着看她，眼神难得认真，“万一我真的暗恋了你好多年呢？”
“少来了。”
江雨葵噗哧笑出声，刚才的不快和怒火瞬间烟消云散。
谢默雪目光落在她的笑容上，也轻轻勾起唇角。
不知不觉地，最近彼此间的那些尴尬似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大修，新增约1k2字数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