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寂静让人感到有些尴尬。
见谢默雪怔愣在原地,江雨葵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读高中的时候,她和谢默雪的关系并不熟络,平常擦身而过时打个照面,也不会有任何交流。
江雨葵想,整个高中三年,她和谢默雪说过的话可能还不超过二十句。
谢默雪在荣城一中的知名度很高,江雨葵认得出他,但他不一定记得自己这号人。
正想着,却见谢默雪神色微动,点头缓声道:“你也来买作业本么,江雨葵。”
他自然地喊出她的名字,声音清冽,语气无半分生疏,让江雨葵有种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的错觉。
她怔了半拍,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口罩,也许是这个原因吧,她在同年级里很有辨识度。
三班有个丑丑的红脸女生叫江雨葵,天天戴着口罩不敢摘下来。
旁人只要看见人群中的口罩,就知道江雨葵是谁了,谢默雪能认出她也不奇怪。
谢默雪似是没看见她的不自然,自顾说道:“你瘦了很多,刚才一时没认出来。”
不等江雨葵回话,他又继续问,“开学季商场有满减活动,等下不如我们一起结账?”
谢默雪指了指红底白字的小横幅,上面写着学习文具商品满100减20元。
对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异样,江雨葵见他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口罩上,也放缓神色点了点头。
“行。”
那么多年过去,她早已经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
只是今天遇上的人是谢默雪,江雨葵的心绪不由泛起波澜。
她和谢默雪并排挑选着货架上的笔记本,却心思涣散,脑海里不断浮现起那晚的事。
*
高一时,谢默雪和校花秦笙在同一个班。
聂潇经常在课间午休时间串门到六班找秦笙,和谢默雪到有几分熟悉。但江雨葵和他没什么交集,高中毕业后再次重逢,也是五年后的事了。
这个少年素来优秀出众,大学毕业后也没有停止向上的脚步,25岁就博士在读。
那时消沉了几年的聂家东山再起,聂潇已经开始上手处理家中公司的业务。
谢默雪的博士导师就是某个项目的合作人之一,作为导师的得意门生,他也被带着参与各类项目,他们就是那时再度重逢的。
作为昔日的校友,她自然而然也邀请了谢默雪参加自己的25岁生日聚会。
聚会当晚聂潇失约不见,又被人说漏嘴,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瞒着现任女友去见初恋了。
那晚江雨葵喝了很多酒,最后是唯一没有沾酒的谢默雪开车送她回去。
她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激动的在车里不停胡言乱语,一会儿哭一会儿吐,还弄脏了他的车。
江雨葵还记得那晚路灯闪烁,窗外的景色映在泪眼里全是一圈圈看不清的光晕。
她对着身旁半陌生的男人疯狂宣泄情绪,诉说九年来压抑在心中的痛苦。
高中时代,江雨葵和聂潇之间的事,谢默雪也是有所耳闻的。
他任由江雨葵胡乱发酒疯,一路上沉默不语,把对方安全送回家安顿好。
他离开前所说的那些话,江雨葵到现在也还记得。
“你说不明白为什么无法放手……因为一旦放弃,就意味着你九年来付出的一切全都白费了,一分都拿不回来。”
“而继续下去的话,至少还能留住一些你想要的东西,安慰自己曾经的付出没有全部白费。”
“越是继续这样,你投入的时间和感情越多,你的沉没成本就越高,更难放手,最后陷入恶性循环。”
“如果决心要放手,就没有太迟两个字,无论过去当下还是未来,最好的时间永远都是现在。”
谢默雪的话重重的砸在她的心里。
及时止损,放手最好的时间永远都是现在。
现在她已经有足够的勇气斩断一切了。
*
收回思绪,江雨葵快速计算出手上文具的价格。
“结账我来吧,我的一共四十七块钱,你呢。”
谢默雪见她先一步排到了结账队伍中,便也没有推辞,“我的五十五块钱。”
江雨葵点头,“一人优惠十块钱,一会儿你给我四十五就行了。”
2012年这会儿扫码支付还没有普及,大家付账多是用现金,江雨葵摸出一张一百块递给收银员。
谢默雪拿了几张钞票给她,江雨葵数也没数就收好了。
从超市走到公交车站,两人一路无话。
或许觉得实在过于寂静,谢默雪主动开口问道:“上学期期中举办校级音乐比赛的时候,你报了名怎么没参加?”
江雨葵一怔,“你怎么知道?”
“比赛的时候我是学生评委之一。”
江雨葵笑了笑,口罩盖住了她的笑容,眼睛弯弯的。
“还以为你这样的学习狂人不会浪费时间去关注这种事。”
学生评委的名额各年级只有一个,竞选花了整整一星期的午休时间。
“浪费时间到没有。”
谢默雪摇了摇头,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微微颤动。
“不过很可惜没听到你在比赛上弹竖琴,会演奏这种乐器的人很少见,你要是参加了,也许能拿第一。”
江雨葵眼中的笑意略微淡去,没有对他说实话。
“谢谢,那天我生病了,所以临时请假没去学校。”
谢默雪似是还想说什么,江雨葵要搭的那辆车就已经停在了面前。
目送对方上车离去的背影,最终他只是点头道别。
坐在座位上,江雨葵眼中的笑意已没了踪影。
上学期那场校级音乐比赛,最后夺得冠军的人是秦笙,她表演的是钢琴。
聂潇之所以会向她告白,也跟这场比赛不无关系。
江雨葵的妈妈是音乐私教老师,秦笙曾做过她三年的学生。
她也是后来才从聂潇的狐朋狗友那里知道,才艺比赛举办的时候,秦笙曾因她的报名而表露出过不自信。
这年头会乐器的学生不算多,不算特长生,每年级普通班也就那么几个。秦笙学了五年钢琴,又长的漂亮,所有学生都觉得她能拿下唯一的特等奖,可秦笙却表露出了担忧。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肯定能拿第一啊!”
秦笙只是笑了笑,“江雨葵报名的话,第一名肯定是她没跑了。”
聂潇的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大呼小叫。
“什么情况,你还怕输给三班那个毁容的丑女?”
“她报名表演的是啥?竖琴……啥玩意儿?”
“就是竖着的琴呗。”
秦笙道:“你们别在背后说人家坏话。”
“没有说坏话,我们这叫说实话,她本来就很丑。”
“话说你们知道有多丑不?”
“不知道,她从来不摘口罩,反正三班学生都说她脸上有片大红印子,估计跟胎记似的特别丑。”
“想知道还不简单,你们去把她的口罩摘了啊!”
几个男生嬉笑做一团。
秦笙并未阻止,只是摇了摇头,“比赛比的是演奏,又不是比谁漂亮。江雨葵初中的时候是拿过国家一等奖的,我肯定比不过她。”
男生怀疑地嘀咕道:“有那么厉害吗?”
“她妈妈以前是我的钢琴老师,在课上给我们看过她的比赛实录。”
秦笙叹了口气,笑容似有几分轻愁。
“我将来打算艺考,本来是冲特等奖去的,怕是没戏了。”
这番话最终传到了聂潇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