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苏登时如梦初醒,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关系上去!
既然是叔侄,所以副院长自然就可以接近主任好伺机下毒,连偷拿到他的遗物怀表也并非难事了。
阮苏想了想,又问:“那些像保镖一样跟着主任、限制他人身自由的人,难道也是副院长指派的?”
小阳护士一惊,“这么说起来……那些好像确实不是警方的人……”
原来如此。
到了这里,阮苏已经基本可以推理出整个发展过程了。最初是警察送来了一个从人贩子手里跑出来的受伤儿童,引起了社会的轩然大波。接着,副院长对巨大的善款起了贪念,瞒天过海地拟造出了一份虚假的病历单,再置办了一场徒有其表的手术,为的就是能尽可能多的筹集资金。最后,他又设法将所有责任都甩在了主刀医师身上,善款独自吞尽。
但这其中还有几个问题在:既然医院只把小男孩当成摇钱树,那又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倘若主任医师的证词是真的,那他们当时完全可以做好那个普通的微创手术,让小男孩平安地走出手术室,说不定还能赢来一片美誉——副院长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又是投毒、又是,硬要把这场手术搞砸,还牵扯进一条无辜的人命?
难道是害怕小男孩泄密?但他再聪明绝顶,也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想要封住他的口,比布下一个局去掩盖杀人事实要轻松得多啊。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能让叔侄俩反目成仇、不惜手足相残,叔伯把自己的亲侄子推出去背锅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难道这件事里还涉及到了他们俩的个人恩怨?
小阳护士突然一个激灵:“我想起来了!”
阮苏也一愣,“什么?”
“我听说,好像是下个月……”小阳护士紧张地看着他,“下个月,老院长应该就要退休了!那时候,会有新的院长被选上来——”
阮苏明白了她的意思,小阳的猜想并不是全然无理。叔侄俩为了一个院长的职务争得头破血流,确实也是一个动机。
但是……
副院长成功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钱,还有口碑一路下滑的竞争对手。那么,一年前的那场风波也应该已经平息了才对。可为什么,现在又逐渐地出现了更多的牺牲品,先是小薇,然后是绵绵?
她们和这件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这些人一定在试图隐瞒着些什么。究竟是什么?
阮苏动作一顿,忽地又想起了绵绵的那个眼神。
“不是的,是真的哭声。”小女孩红着眼睛拼命解释,“是一个男孩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但是哭得很伤心,就是‘他’在哭。我们都很害怕,不敢经过那里。”
阮苏的呼吸一滞,漏血的厕所、闹鬼的太平间……
难道……
阮苏突然撑着地面猛一用力站了起来。他一手扶着拐棍,几乎是往电梯口跳了过去。小阳护士在后面连忙赶上,扶着他担心他摔跤:“陈先生,你怎么了!?”
“去花园,快点。”
小阳护士跳进了电梯,阮苏按下楼层,两人很快出了住院楼。
后花园离门口并不远,等阮苏赶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却发现当时藏在灌木丛里那奇怪的硬块已经不见了。
现场彻底被清理干净了。
阮苏登时失望地揉了一把太阳穴。回想起来,那也是他和那个副院长第一次的碰面。早知道他是个那么重要的角色,阮苏说什么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人离开了。
总是与真相失之交臂……怎么就是差那么一步呢。
“陈先生,你到底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吗?”小阳护士看他突然咋咋呼呼地跑下来,又一脸痛苦的表情,登时也担心起来,“你、你说句话呀,我有点害怕……”
阮苏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只缓声道:
“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当年的那个小男孩……其实并没有死?”
小阳护士迟疑地“啊”了一声,接着,脸色立马变得煞白,“怎、怎么可能——”
她刚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但仔细一想,似乎确实找不到足够强有力的证据。
可如果真是这样——
那这件事,就不只是贪污一些钱那么简单了啊!
“死亡证明。”阮苏突然说,“若是因手术事故离世,医院会开具相关的死亡证明。”
小阳护士连忙点了点头,“对!没错。”
阮苏就接着问她:“这个证明,你能帮我查到么?”
小阳护士一颤。
“嗯……”她立马点下了头,“我知道了!”
小阳护士离开后,阮苏独自往回走去。
事情逐渐有了头绪,如果他的方向没错,那阮苏必须要好好回想起在这里经历过的每一个细节,因为那都可能会是失踪小男孩的重要线索。
接着,阮苏很快便回想起了当初和女孩绵绵之间的谈话。
小女孩对“鬼魂”的形容、在孩子们之间流传着的恐怖故事……那些会是空穴来风吗?
“那个男孩,他做手术的时候死掉了,但是他很冤枉,所以就变成鬼魂,要找医生们索命——”
“他有时会偷偷地使坏,把一些小孩子也吓到。但是他是故意的,因为他心里很生气很生气。”
叮,电梯门突然打开了。阮苏走了出来,无意间地一抬眼,恰巧对上了走廊尽头的窗户。
他顺势抬起眸多瞥了一眼,竟然透过窗口直接就看到了那栋还没修缮完全的平房。
那是医院的太平间。
原来两栋楼离得这样近么?阮苏心中一紧,连忙停下了动作。他突然发现,走廊的窗户口是正对着太平间的——虽然两栋楼之间隔得有些远,但从这里还是依稀可以看见对面窗户口之内的情况。
而恰巧不巧的是,那太平间窗户的门口,正好就栽了一棵树。树上还缠着一些小碎灯,在夜晚起到照明的作用。
“当时,我离‘他’很远……我很高,‘他’在我脚下,旁边有很多树叶,还有一扇窗……”
“我旁边是亮的,可他那边有些暗……”
这样一来——就完美对上了!
对啊,对啊!他当时怎么没能想到呢?
坏掉的门、有着高低差的两扇窗、敞亮的住院楼与漆黑的太平间、还有那棵遮挡了些许视线的树!
也许,那晚发生的事情并不全然是一场梦境,那时,梦游或是起夜而摸出病房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窗户边,却无意间看见了太平间内的景象——
可那里面的“人”,真的会像是小女孩形容的那样,脸是烂的、又生出了很多手么?
不,这个还无法下定论。毕竟那时候她完全可能由于太过害怕而出现幻觉,或是潜意识在进行添油加醋。
阮苏深呼了一口气。
他心中忽地踏实了几分。小阳护士答应了他,等查出了死亡证明,会在第一时间来通知他。只要能拿到那个确切的结果,就可以坐实自己的猜想了。
现在,他只需要再多一些耐心……
再等一会,就差最后的一步——
只要解开了这道谜题,他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了。再然后,他就可以去和阮月谈清楚,最后把江柯凡和龙原救出来……
只要再跨出最后一步……
第二天清晨,阮苏是被一阵嘈杂的闹声吵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病房内。窗帘挡住了阳光,室内有些昏暗。
楼下怎么这么吵?
阮苏撑着拐棍爬下床去拉开了窗帘,刺眼的光照射了进来。等到视线逐渐恢复,他意外地发现楼下正停了几辆警车,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纠纷。
医院门口聚集着一群散乱的人,在焦点的中心是三五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他们正在逮捕着谁,现场有些杂乱。
阮苏微眯起眼,仔细辨认了一会。
那被戴上手铐的人竟然是外科主任。
阮苏惊讶地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出去,外面果然有人正在讨论这事,大意是有人发现昨天出事的孩子是被人陷害的,警方发现了主任的在场证明——联系上之前那场轰动一时的手术事故,现在他已经涉嫌两桩故意伤害儿童罪而被传唤了。
果然真的像昨天主任亲口告诉他们的那样,如果他真的是被诬陷的,那么现在一切都在按照副院长的心意运行着——
阮苏心一惊,立即撑着拐杖跑向了护士站。可他站在门口打量了半天,也没发现半个熟悉的身影。最后只好拦住旁边路过的一个护士问她:“小阳护士今天没来上班么?”
“不知道,”对方冷冷道,“你找她干什么?”
“急事。”
“今天是她值班……”看阮苏追问得紧,护士就说,“她应该是迟到了,你再等一等吧。”
迟到了?阮苏看了一眼时钟,现在已经快要九点,早就过了打卡上班的时间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苏心里还有些不安,就独自搭乘电梯下了楼。他一边走出了住院楼,一边沿途观察着。刚错开了人流高峰的警车,不知想到了什么,阮苏突然折了回去,匆匆赶到了僻静的后花园。
后花园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画面仿佛是静止的,连虫鸣也听不见,就更显了几分惊悚。
阮苏沉下心来观察,忽然发现花园的旁边还坐落着一个两层的公共厕所。
一种强烈的直觉忽然驱使着阮苏走上前去,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就在那里,他看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洗手池的旁边是一条通向二楼的楼梯,拐角处的台阶上散落着六七个废弃的医用针筒。而在一楼的楼底,正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
她的脸颊被磕得血肉模糊,整个脚踝也因为骨折呈现出十分扭曲的姿势。阮苏忙上前去察看,更是发现从女人的脑后渗出了些血渍,将她白色的制服都染深了几分。
很明显,是不慎踩到了楼梯上的针筒而打滑滚落了下来,后脑又磕上了台阶,被摔得直接头破血流。
单从外状来看,阮苏无法判断这个人昏倒了有多久。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个人……就是他等待了很久的小阳护士。
阮苏将手探在她的鼻下,已经没有了气息。
阮苏捂着脸,痛苦和懊悔纠缠在一起,忽感眼前冒起了白光。
为什么?因为她包庇自己查医院的电脑?还是因为她去调小孩的死亡证明?或是因为昨天他们和主任的对话?
无论因为什么,小阳护士是个完全单纯的局外人,只一心为了做善事而进到这里工作而已——这家医院究竟在隐瞒着什么惊天秘密,需要用这么多人血来祭奠?
够了。
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去他的死亡证明吧,那个太平间里——一定就藏着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对了!上次忘了说,不过我开了个新预收!又是个脑洞文,欢迎大家收藏(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