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更近一步

小阳护士却没在意阮苏的态度,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只说:“因为我们楼上有几个他负责的病人,他今天来查房……”

阮苏刚想说话,忽又察觉到小阳护士的脸颊上还带着两条泪痕。“怎么了?”阮苏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刚才……被送去急救的是谁?”

小阳护士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阮苏登时明白了。他很是不解,皱着眉问,“你不是说她已经恢复得挺好了吗?”

小阳护士掩面哽咽地哭泣着,“是啊,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可是,我、我也没想到……”

阮苏忽又回想起了病房里那个小女孩望着自己的眼神,恐惧中带着些求助。那个叫做“绵绵”的小女孩,前几天分明还活蹦乱跳着,怎么今天就奄奄一息地躺在急救床上了?

这真的是巧合吗?

在阮苏试图从孩子们开始着手调查后,掌握重要线索的小薇就被送去了急救。而现在,和阮苏沟通过的绵绵也步了她的后尘。

那天在医院的花坛里也是,阮月亲自给了他一个提示,可还没等阮苏看个仔细,医院的工作人员就出来搅了局。

他好像永远都比真相要慢上一步。

难道……对方也开始注意到他的动作了么?

阮苏感觉背后都发起了凉。

“先冷静下来,”阮苏平息了一下情绪,先安抚护士道,“你详细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小阳护士红着眼睛,认真地回想起来:“今天早上,绵绵突然犯了哮喘,没有来得及喷药。等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

她指的药大概是针对哮喘患者的气雾剂,主要防止气管痉挛,能在短时间内缓解哮喘的发作。哮喘的症状来得很快也很凶猛,要是不及时服药,很容易造成呼吸困难而错过最佳急救期。

“她怎么会突然犯了哮喘?”阮苏连忙撑着拐杖往小女孩病房跳去,“为什么不及时喷药?”

小孩住的是单人病房,若她发了病,药又距离手边很远的话,没有别人的帮忙,确实会很危险。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发作了……”小阳护士匆忙地跟上了阮苏,“我刚见她的时候也想帮她喷药,但是我、我翻遍了整个柜子和床,可都——”

阮苏一滞:“没找到?”

小阳护士含着泪点了点头,他们两人正好在病房门口停下了脚步。

空荡的单人病房里此刻略显狼藉,床单和拖鞋散落在地板上,窗户紧闭着,树枝拍打着玻璃,混合出狰狞的风声。

“她病房的门锁是坏的……”阮苏猛地回想了起来,“窗户也关上了。”

仔细闻一闻的话……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一股不浓不淡的烟味。

小阳护士这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是、是不是因为房间里空气不流通,才……”

阮苏重新退回到走廊上,两面通风的走廊丝毫不见熏人的烟草味。一回到房间里,味道又立马变浓了。那烟味果然是出自小姑娘的病房里。

烟味对于哮喘患者来说简直就是个危险的导/火/索。是谁明知故犯,在公共病房里抽烟?

阮苏正四下观察着,突然拐杖踢到一个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小阳护士也注意到了,阮苏刚想弯腰,她立马主动蹲下了身去,“好像在床底!我来拿——”

最后,她竟然摸出了一块怀表。

那块表很小,做工却很精致。从表面的痕迹来看,应该使用过挺长一段时间了。有些奇怪的是,它的表链是断的,表盖仿佛也受了重击,被磕得有些松动。

阮苏接过了怀表,按下开关,盖面轻松地打了开来。

“它好像坏了,秒针已经不走了……咦。”

小阳护士的表情逐渐凝固了。

那一瞬间,他们两人都无比清楚地看见,那块怀表的背面分明贴着一张老照片,上面的人——正是年轻版的外科主任!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感到不寒而栗起来。

“这……”小阳护士愕然地捂住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苏抓着表链看了一眼,大致判断道:“链条断成了两截,断口处很暴力。这个痕迹,很大概率……是被人在挣扎过程中不慎抓破的。”

小阳护士哆嗦着嘴唇,几次欲言又止,又惊愕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来这里查房,紧接着,病房里有了烟味,小孩犯了哮喘,药也不见了……再然后,她的床底就出现了这个。”阮苏顿了顿,“不觉得太过巧合了一点吗?”

“你是想说……”小阳护士很是震撼,害怕地没敢把后半句话说完整,“难道,这些都是主任他故意——”

若绵绵真的是被这个主任故意“引开”的,倘若大胆地阴谋论一番,那么小薇、甚至是当年那个死在手术台上的男孩……会不会都是他刻意而为之的?

而当年那个轰动一时的手术事故——真的是误杀,还是有目的的谋杀?

为什么专对孩子下手?

那个主任医师、或者说这家医院,到底在掩藏着些什么?

“他的办公室在哪里?”

阮苏突然打断了小阳护士的话,“现在带我过去吧。”

.

等阮苏和小阳护士飞快赶到时,医生本人却不在主任办公室里。

“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小阳护士抬起头来看着阮苏,“他应该不会走远的。”

阮苏顿了顿,“那就在这里等他吧。”

虽然面上保持着镇定,但阮苏手心里已经开始出起了汗。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局游戏节奏十分的快,似乎像是在赶着他去追逐真相一般。

就在他们按兵不动的这一会儿,不知道又有哪处在暗流涌动。

更何况,这局游戏里不仅没有吓人的妖兽鬼怪,也没有干涉进度扰乱视线的电子人。连仅有的几个关键游戏NPC,也正常得就像普通人一样。

这实在不像是主神的风格。

阮苏闭上眼,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就在沉默的这几分钟,走廊上忽然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

一抬头,果然是主任。

男人脸色很不好,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胡渣挂在脸上更显得憔悴。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见面了,但男人的表情却很平淡,仿佛没有在意阮苏的到来一般。

“你们有什么事吗?”

一开口,语气冷静得就像在问病患“你哪里不舒服”一样普通。

他是真不知情还是装的?阮苏皱了皱眉,单刀直入地问道,“……医生,你刚才去哪里了?”

“怎么了?”男人脸色一变,又看了看女护士,“你们是?找我有什么事么?”

阮苏也没跟他废话,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怀表,扔向了他:“来找你还东西。”

男人大惊失色。

他一下攥紧了怀表,神色忽然变得很是惶恐,压低声音道:“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你落下的吧,我只是恰好捡到了。”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我向来都是随身带着,怎么可能会弄丢?!”

“我倒想反过来问问你呢。”阮苏皱起了眉,“你是外科的医师,绵绵又不是你的病人,你去她病房做什么?”

男人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他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震撼,轰一下靠上了墙,逐渐地倒在了地上。一边嘴里还呢喃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阮苏见人又开始装傻,气愤地差点没直接上手。但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脾气,只用拐棍戳了戳地上那人的膝盖:“快说话啊!”

男人苦笑了一下,“我又能说什么呢?假使我现在说,我从来没有去过她的病房,也根本不认识什么‘绵绵’……你们大概也不会相信的吧。”

阮苏冷笑:“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你独自一人跑去住院楼——就真的只是去好心地查房?”

男人沉默了一会。

“昨天晚上下班前,跟着我的那几个人突然说……明天我可以在家休息。”半晌,他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道,“我本来已经准备要在家里待上一整天了,但是,今天早上……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话音落下,阮苏也怔住了。

“电话?”

男人颓败地点了点头:“对面说是病患家属,让我马上过去看看他们的孩子……所以我才到了那里。”

“可等我赶到,才发现那个病人原来早就出院了。我以为那是个恶作剧电话,所以……只好就离开了。”

听见他的话,阮苏也沉默了起来。这也是一套可以自洽的逻辑,但假如这主任真的只是来查房的,那病房的怀表又该怎么解释?还有那些烟味、紧闭的窗、坏掉的门锁呢?

太多的矛盾点纠缠在一起,让人感觉似乎离真相很近,但其实又是那么的远。

比起男人的一面之词,当然是眼下顺着“证据”推理出的结论可信度更高一些。但是……

阮苏突然伸出拐棍,抵在男医生的制服口袋上探索了起来。男医生一怔:“你在找什么?”

“烟,或者打火机,任何东西。”阮苏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护士,“小阳,帮我看看。”

小阳护士立马猫腰在男医生白大褂的口袋里翻找了起来。男人只平静地摇了摇头:“我从来不抽烟。”

小阳护士摸遍了所有的口袋,最后只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阮苏的脸色更阴沉,这时,走廊处忽然传来一阵悉索的脚步声。

男人的脸色登时肉眼可见地变了起来。

他语塞地低下了头:“太晚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阮苏“嘁”一声,丢下拐棍,噗通一下半跪在了地上,直揪起他的衣领:“我给你时间解释,一年前的那场手术,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误杀还是谋杀,为什么专对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下手!?”

他这炮轰般的三连问,问得男人脸色越发的惨白起来。他一时哽住,欲言又止了好久,才下定决心般开了口。

“那只是一个微创手术——几个小结石,并没有肿瘤那么严重。”男人的眼睛一下红了几分,“但是……手术进行到后期,我突然开始头晕,四肢无力。我逐渐握不动手术刀,只能坐在旁边休息。事后我才反应过来……当时我应该是被人投毒了。”

医生被投毒?

阮苏滞了滞,男人这时又接着说,“再后来,我就被带走了。手术的后半段,是另一个医生来接手的。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孩子……也不知道他之后怎么样了。”

说到这里,男人自嘲般笑了笑:“几天后才传出了我‘手术失误’的事,原来我不小心伤到了那孩子的动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一个二十年术龄的主任医师,居然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男人说完后,就垂下了头,仿佛在懊恨着什么似的。

阮苏也陷入了思考之中。

假使……他说的是真的,假使真的有人给他投了毒,刻意伪装出了这么一个“手术事故”的假象,

那么,那个投毒的人,首先要具有能够迷惑医生的药理知识,又必须离主任的身边很近、才能够找到机会下手——能拥有这样条件的人会是谁?他的同事?

阮苏正思索着,一旁的小阳护士突然惊叫了起来:“你、你说这些,是真的吗!?”

阮苏一愣,她又蹲下腰来,抓着男医生的手臂惊诧地说:“你说这些话,最好不要是瞎编的,否则就是诬陷,后果很严重的!”

难道她有什么头绪?阮苏一头雾水,正打算问个清楚的时候,男医生突然苦笑了一下,推开了护士的手,只沉声道:“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他的动作很快,快到你们毫无还手之力……”

“相信我,你们两个现在很危险,快逃吧……这件事,不是你们可以插手的。”

这句话,几乎瞬间加深了阮苏的不安感。事情到了现在,走向简直越来越诡异了。阮苏还想问个清楚的时候,男医生突然推开了他们俩的束缚,一下子走远了。

阮苏拖着这副残疾身体,也没办法健步如飞地追上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证人消失。

医生离开后,阮苏立马转过脸,认真地问小阳护士:“你是不是知道他说的人是谁?”

“他说了那么多,又是丢怀表又是投毒的……”小阳护士吞了口口水,抬起脸来,“能做到以上这些的,就只有我们副院长了吧!”

那个曾经在花园里拦住自己的副院长?阮苏愣住了:“为什么?”

小阳护士也是一脸的惶恐。

“因为副院长和主任是叔侄关系啊!他们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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