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潮爆发的是那么突然又汹涌,避难所变成了人间地狱,活生生的人类成了瓮中之鳖。
来势汹汹的丧尸突破了避难所的最后一道防线,人们慌张地从暗道逃跑,锅碗瓢盆被踩得稀烂。
连换上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来不及,阮苏光着双腿,将妹妹抱在怀里,拼了命地跟随着人群往外涌去。
好可怕,好可怕……阮苏一面恐惧地哭着,一面将正痛苦咳嗽的阮月抱紧,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在全人类的灾难面前,两个十岁上下的孩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如此应激的情境下,阮月的病难以控制地发了作。她像风暴中的浮舟一般抓紧阮苏的肩膀,“哥,咳咳——哥……我好——难受……”
人群太过嘈杂,阮苏只感觉一阵暴风骤雨般的耳鸣,根本无心去听阮月痛苦的呻/吟。突然“砰”地一声,玻璃碎了一地,丧尸如海啸般狂涌进了地下,人流的末尾已然开始出现掀翻屋顶的惊嚎和恸哭!
第一次如此近地直面血腥和死亡,阮苏吓得双腿都在发软。他光着脚板忽然踩到地上流过来的黏腻的液体,打滑直接摔了一跤。低头望去,那竟是血。
一瞬间,阮苏只感觉眼前黑压压的,他几乎当场晕死过去。
阮月就在这时被阮苏手一松地摔在了地上。她吃痛地扶着地板想站起来,可周遭疯狂涌动的人群却差点踩伤了她。阮苏见状,慌张地爬了起来想去救阮月,后背却被激动逃命的男人直接一脚踏了上去!
男人踩着阮苏的身体跑了出去,阮苏疼得当即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阮月红着眼睛大叫:“哥哥!!”
“快跑啊……”阮苏咬着牙,拼命忍着没在妹妹面前哭出来,“阮月,不准回头看——快跑!”
阮月却还在揉着眼睛大哭。阮苏怒极,指着暗道大骂起来:“快跟着他们跑啊!!”
阮月不敢违抗哥哥的话,她一边抽泣地一边跟上了人群。阮苏撑着地,也艰难地站了起来。兄妹俩被人群冲散的最后一刻,阮苏用尽力气大喊出声:“阮月,我会去找你的!!”
可没有想到,最后得救的——却是阮苏。
阮苏作为最后一批挤出避难洞的人群,结果却有幸被路过巡视的军队救起,转移运送去了最近的临时基地。
而阮月所在的第一批最早跑出避难所的人,却已经不知下落。
和军队的人会和之后,阮苏才第一次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如此恐怖。
那时候,丧尸已经肆虐到了猖獗的地步。整片东海岸的岛陆,竟然只剩下一个足以避难、尚且安全的地下城。尽管如此,狭窄昏暗的地下城也只能容纳下数千人,且路途遥远。从临时基地赶过去,昼夜不休也需要三天的时间。
阮苏简直感到不可思议。
“可、可是,这么多人,难道……”
听闻了小孩天真的话语,士兵们回过了脸来,个个都面如死灰。
阮苏这时才知道,原来在这场战役之中,人类的幸存者早已寥若晨星。
人类与丧尸的战争已经发展到了癫狂的极端。战火烧出了战场,点燃了洞外的每一寸土地。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走到外面,简直就是必死无疑。而他们之前待着的是早在一百年前就废弃不用的防空洞,连地图上也找不到的避难所。但也是多亏这个还算坚固的地下洞穴,阮苏一行人才得以侥幸逃过外面的屠杀,从而暂时保住了性命。
直到这时,阮苏才真的绝望地意识到,他的父母真的不会回来了。
不仅如此,更可怕的是——
“这病毒实在是太厉害了……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想象。”那士兵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最恐怖的是,它现在已经产生了变异,进化得可以在其他野生动物身上存活了。而被寄生的动物,都会变得暴躁、攻击性十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阮苏的脸上一片茫然。
“这也就是说,”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绝望,“从现在开始——所有的生物都可能会是我们的敌人。”
接下来的两天,军队决定再在此地做最后的停留,尽可能地找寻到更多幸存者,接着便立马出发,带着平民们前往地下城避难。这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的撤离行为,也是最终的无奈之举。在阮苏的百般恳求下,军队答应了分出两个人手来,帮助他在附近几公里的地方一起寻找妹妹。
“但别抱太大的希望,”军队的首领这么说,“现在外面的环境很残酷。”
那时候,他已经和阮月失联22个小时了。
被冲出防空洞时,阮月下意识地四下去寻找哥哥的身影。
可她实在太害怕了,人群的恐慌将她的惊悸不断地放大。阮月只记得自己跪倒在地上,抓着石头咳嗽了很久很久。
直到视线也变得模糊了,嘴里全是呕上来的苦水。再一抬眼,面前哪还有哥哥的影子。
阮月捂着脸哭了起来。她变成一个人了,好可怕啊,哥哥,哥哥在哪里——
可她只剩下了一个人,四周是一片屠城后的废墟,天空是压抑的黑色。这时候,任她怎样哭喊都不会有丝毫的意义。
她不想要一个人,她想要哥哥。哥哥呢?哥哥为什么还不来找她?
远处倏而传来了可怖的低嚎声,随着时间越来越近。阮月下意识地一个激灵,她知道,那是丧尸的声音。
阮月被吓得脸色发白,就在这时,她身边突然飞窜过了一只老鼠。阮月尖叫着跳了起来,可就在那一刹那,她睁大了眼睛,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
也许——她可以跟着那只老鼠,这样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阮月咬咬牙,直接跟随第一反应这么做了。
一路跌跌撞撞,脚踝也被碎片给划伤。最后,阮月竟跟着老鼠来到了一栋废弃的建筑里。
那是一栋倒塌的居民楼,两块钢筋铁板撑起了一小块只能容纳一个人躲进去的狭小空间。
阮月喘着气,站在附近谨慎地观望了一下,最后,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试探性地朝里面扔去——
“哗”,石头落了地,碰在钢筋上,引起了一声沉闷的回响。
顷刻间,从洞口突然倾巢而出成窝的野鼠!那数目之多,几乎瞬间将整块钢板淹没!
密密麻麻的野鼠群令人惊惧而反胃。阮月吓得惊叫起来,她慌张地往外逃跑,想要避开野鼠的攻击。可那野鼠却猛蹿得毫无方向,反倒像是被一锅端了而狼狈出逃。
阮月逃了几下便停下了脚步,她越发地察觉到不对劲,鼠群不似是受了惊吓,反倒更像是在躲避些什么似的……
可她还没来得及多想,眼前突然窜出一道黑影!
“呀!!”
下一秒,阮月的脚踝就被什么给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阮月浑身都毛骨悚然起来,卯尽全力甩开脚边的软物——直到那东西碰上了一边的石头,摔得流出一汩汩恶臭的腥血。
阮月惊魂未定地一看,那竟然是一只……老鼠。
那东西真的称得上是老鼠吗?
比起老鼠,更像是变异了的幼獾。巴掌大的动物,浑身黑白杂毛混杂,露出尖嘴獠牙,模样十分狰狞。它躺在一滩血里,瞪着猩红的眼睛,奋力扭动了一下身体——阮月惊慌地后退一步,而周围的鼠群更像是怕极了它,拼了命地往四下散去。
可那东西却更是疯狂起来,龇着牙,根根毛竖起,是极具攻击性的状态。阮月又惊又怕,最后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地朝那活物扔了过去!
最终,大石头把它最后一口气压断了。可阮月的脚踝也多了两个锐利的牙孔,鲜艳的血几乎把整个脚掌都染红。
先是剧烈的刺痛,又是阵阵的发麻。面对着不断淌血的伤口,阮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难以自控地啼哭了起来。她抽噎得几乎喘不上气,可又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怕招来了远处的丧尸。
“哥哥,哥哥……”
阮月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抠进皮肉之中。她多希望她的哥哥可以像英雄一样从天而降,再安慰她一句:“没关系,哥哥在。”
就这样,阮月昏天地暗地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泪都流干了,眼睛酸涩不已,脚上的伤口也不再血流不止。
在这样的环境下,时间变得毫无意义。
最后,她别无选择,强忍着想吐的欲望,费力地爬进了钢板之中……
阮苏是在一片废墟之中,发现蜷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的阮月的。
他发了疯一样狂喜地拨开砖块,又叫上两个大人一起锯开接连下榻的钢筋。最后——猛地一把将熟睡的阮月从土灰之中抱了出来。
“阮月!”
看见阮月没事,阮苏几乎喜极而泣。整整两天的搜寻,他累得两个晚上没有合眼——而现在,他终于救出阮月了!
这一刻,什么样的辛苦都值得了。
阮月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晃醒,一睁眼,看见的第一眼便是阮苏明晃晃的笑容。哥哥真的来了!阮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哥……是你吗?”
阮苏“噗嗤”地一声笑了,无比爱怜地抱紧了她:“笨蛋,不是我还是——”
可他的声音却倏地戛然而止。
阮月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之中,笑着搂紧了哥哥的肩膀,“哥哥,我好想你……”可她兀自说了半天,也没有等到阮苏的回应。阮月不禁好奇地侧目望去,却发现——阮苏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脚踝,一脸的惊骇。
阮月这才猛地想起了自己被变异老鼠咬伤的事,她白着脸,下意识把脚踝藏了起来。她不想让哥哥担心,也害怕哥哥去责怪她。
可阮苏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无比强势地直追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阮月低着头,咬着嘴唇说不出话。阮苏直接硬生生地抓起她的脚,伤口暴露在了光线之下,阮月登时看清了自己的伤腿,这才后知后觉地惊讶起来。
她脚踝的伤口已然化了脓,渗出的血水变成了黑紫色,连带着一整节小腿都显出了病态的充血。
看见伤势比自己想象的更严重,阮苏的脸一下就变得惨白起来。
阮月也开始慢半拍地感到害怕起来。她慌张地张开口刚想解释,阮苏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来的两个大人正在远处谈话。阮苏这才回过头来,小心地将阮月挡在自己的身后。
他目光严肃地看着阮月,伸手在自己唇边,低声道:“你一定要告诉我实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阮月抹着眼泪开始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听着她的话语,阮苏感到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