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阮苏揉了揉眼睛,发现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天微微亮着,像是五六点的光景。阮苏穿好衣服重新出了门,走出走廊时,发现剩下的人全醒了,小浣正洗漱着,彭鸣给大家煮了温水。江柯凡拆了一堆糖纸,一边嚼着,一边咕咚地喝着水。
一看见阮苏,江柯凡差点呛到。
彭鸣哭笑不得地帮他顺着气,“怎么好好的喝水还能噎着?”一边看见了正在下楼的阮苏,就打了招呼道,“啊,早上好。”
阮苏看了一眼江柯凡,后者立即移开了目光,动作很是不自然地站起身,胡乱抓起桌上的糖纸:“……我去丢垃圾。”
江柯凡跌跌撞撞地跑开以后,阮苏笑了一下,指了指身后的主卧门,对着彭鸣做口型道:“老丙醒了么?”
彭鸣摇了摇头,阮苏就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去洗漱。然后去看看井吧。”
接着,阮苏跟上江柯凡的步伐走到了洗漱间。他刚丢了垃圾,这会正在用冷水洗脸。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在水花间扭过脸来,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惊愕,耳朵却难以抑制地红了起来。
“……干什么?”
江柯凡僵硬地退后一步,动作拘谨到差点撞翻垃圾桶。
阮苏的目光在他身上轻扫了一下,故意逗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径直走向洗手台:“晨间清洁。”
他经过江柯凡身边的时候,江柯凡一个条件反射,差点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昨夜的一幕幕还栩栩如生,让人又羞又窘迫。他憋红了脸,只好转身想要逃走。
可阮苏突然变了脸,不让他逃跑,还一撑手就给江柯凡来了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壁咚”。
“你你,”江柯凡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你不是洗漱吗!!”
阮苏笑了笑,“骗你的,我只是想和你独处一会。”
江柯凡:“……”
阮苏盯着江柯凡看了一会,他头顶的止血纱布还没换,昨天的血迹尚在,看上去依然有些狰狞。
伸手擦了擦纱布,血是干的,没有新出血。
江柯凡看他神情认真,动作也就软了下来:“……干嘛啊。”
看江柯凡没有溜走的意思了,阮苏便收回了手。冲他笑了一下:“也没有很讨厌……对不对?”
本来想装不知道蒙混过关,但阮苏主动提起了这茬,江柯凡也就难以自持地回想了昨夜的那事,脸上又开始害起臊来。
“昨天……我只是想睡个觉而已,”江柯凡低下头来,磕磕巴巴地说了句,“可是你——干嘛要那样?”
总不可能说,因为看你秀色可餐、半推半就,所以存心吃你豆腐吧。
想来想去,阮苏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不怎么负责任的答案,故技重施道:“其实,那也是一种治疗行为……”
“……蒙谁呢!!”
这一次,江柯凡说什么也不相信他了,直接一个中指竖起来。
“好吧,我实话告诉你。”阮苏轻咳一下,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因为喜欢才会那样。因为喜欢,所以想更亲近你,牵牵手,亲几下,再……”
阮苏用手指在江柯凡的胸口画了两下圈圈,里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柯凡憋红着脸,却很是迷惑:“我也喜欢彭鸣——可我对他从来不会想那样。”
“这就是我们‘喜欢’的不同之处了。”阮苏似笑非笑地说,“昨天你先问我的那句话……证明着你其实也是这么想的,是么?”
江柯凡的动作滞住了,阮苏的反问让他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可他费力地思索半天,最后表情只越发地茫然了。
“……我不知道。”
阮苏顿了顿,最后也放弃了逼迫他。
其实,也并不是没有耐心……只要江柯凡不再拒绝自己就已经足够了。
“好了,别闹别扭了。”于是,阮苏也就没有再为难江柯凡,只学着彭鸣的动作,摸了摸他的头,“去外面吧,游戏马上就要结束了。”
江柯凡却脸一红,不自在地甩开了阮苏的手,“……知道了,别乱摸。”
看着江柯凡略带仓促的逃离背影,阮苏勾起唇角,下意识地轻笑出声。
看吧,其实他对自己和对彭鸣,本来就是两种感情。
只是这个迟钝的小傻瓜还没发现而已。
.
出了洗漱间以后,阮苏发现其他的人已经在后院摸索了。
那口井的位置很偏僻,不仔细去找很容易就忽视了。江柯凡率先找到了端倪,便招呼着其他两个人过去。彭鸣帮着他拨开了重重杂草,露出了那一口老旧的枯井。
现在,真相就近在咫尺。
不同于那天夜里的昏暗,今天的日光将井照耀得一清二楚。一靠近那口枯井,一股浓郁的腐烂味道更是扑面而来。
像是牲畜的粪便,又更像是腐肉的臭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阮苏依旧先是抽来了一根长枝桠,伸进枯井里,四下碰索了一番。
“有个东西……”阮苏忽然道,“有点硬。”
彭鸣在一旁也有些紧张:“什么?”
阮苏把枝桠收了回来,转头看向小浣道:“去拿把扫把来。”
这井底表面盖着一层枯枝烂叶,但底下却好像藏着什么东西。要先把杂物拨开了才能看见。
小浣立马就去找了个小型的扫把回来,其他人让出位置腾出光线,阮苏就将扫把绑在树枝上,小心地伸了下去。
拨开杂叶后,一截长满绿斑的断臂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小浣最先被吓到,白着脸后退一步:“呀!那、那是什么——”
那真的是人的手臂。彭鸣皱紧了眉头,和江柯凡对视一眼。阮苏又拨开了一些树叶,更多的人体肢干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破碎的尸体,残缺肢体的血已然凝固,有些烂到露出了森森白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数了数,居然至少有三四具那样多。
很明显,这是被害人被肢解后,又抛尸于此的证据。
“这些人是谁?”彭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道就是那些失踪的村民吗……”
比起他们三人,阮苏的反应就沉稳得多。他已经料想过了这个情况。
他们到这里的第一夜便发现了这个井,但那时他们没有多心,只以为底下是树枝和杂草,却没想到这竟是真凶的藏尸地点。
不过,这样一来,所有逻辑就说得通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阮苏回答彭鸣道,“应该是艾爷那伙人。”
这么说来,出事之后,以艾爷为首的那些欺负过李仁的地头蛇确实接连地消失了。原来他们不仅被杀害了,尸体还被丢弃在了老丙家后院的这口废井里。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怪不得一直没有人找到他们的下落。
江柯凡却更不解起来:“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老丙的井里!?我还以为这些人消失……真的是被镜子带走的。”
阮苏摇了摇头,“他们不是被镜子带走的,但镜子确实在其中起到了一个关键的作用。”
“什么?”
阮苏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中毒致幻。”
“哈?”
“大脑是一个很聪明的组织。有时候,尤其是在未知的环境下,我们看见的景象会被我们的潜意识加以‘加工’。”阮苏沉声解释道,“其实根本不存在所谓撞鬼。而是因为我们中了毒,或者说——这村子上的人都中了毒。他们看见让他们恐怖的根源——镜子,在恐惧心理以及毒物的催化下,从而自己产生了幻觉,自行‘捏造’出了那些灵异现象。”
“你是说……”江柯凡震惊无比,“那些玩意全是我们的想象!?”
彭鸣喃喃着:“是致幻剂……”
“没错。我们全部受了影响而中毒了,产生了幻觉。”阮苏皱起了眉,“我们看见的那些鬼影——也许只是路过的几只夜猫、也许只是沿途的一株野花,却在药物的作用、加意识的引导下,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扭曲的鬼脸。”
“而牵引着我们去往那方面想的人——”他顿了顿,最后道,“正是老丙。”
江柯凡顿时如同被雷劈中,所有的画面顿时像跑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
“所以,在他向我们说了母子失魂的传闻以后,我们就真的撞了鬼。”阮苏又一字一顿地继续说,“所以……我们在第一个‘渡劫夜’里抓到的女鬼毛发,才会和猫毛一模一样。”
“什么?什么毛发?”
阮苏从口袋里翻找了一下,拿出一团绒毛:“还记得这个么?”
江柯凡只看一眼便回想起来了。那是那天夜里阮苏同“女鬼”搏斗时扯下的毛发,第二天还专门拿给江柯凡看了。
“昨天分开后,老丙向我说了鬼兵鬼将的故事,引导着我的潜意识,真的‘相信’了这种东西的存在。当时在地下室时独处,我再度产生了幻觉。可被救上来之后,江柯凡却没有看见我所说的鬼物。”阮苏道,“但在我跟他说过以后,江柯凡最终也能看见那张鬼脸了。结果昨天晚上的最后时分,那鬼脸变成了一只花斑猫——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据。”
剩下的人对视一眼,这时才恍然大悟。
江柯凡一阵恶寒,“所以,我们怕了半天的只是一只猫!?”
这也太逊了吧!
彭鸣则是颇为后怕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恐惧最可怕的就是它本身。”
阮苏点头表示认可,补充了句:“包括我们从镜子里看见的‘龙原’‘阮月’……那全是我们内心深处的想法在作祟。是大脑,帮你‘塑造’了你最想见到的人。”
江柯凡也回想起了他第一眼在镜子里看到的龙原,心情登时有些复杂起来。
彭鸣抬起头,佩服地看着阮苏:“这些……你是怎么得出来的?”
阮苏顿了顿,沉声道,
“是‘阮月’提醒了我。”
江柯凡不禁抬起眼看向他,阮苏继而回忆道:“在和阮月对峙的时候,她向我说了一句话。‘因为我一直都在你心里,是你的执念塑造了我’。”
听阮苏这么说,彭鸣有几分感动起来。独自在这游戏里十几年如一日地寻找妹妹,其实也挺不容易的。他拍了拍阮苏的肩:“你真的很想找回你妹妹吧。”
阮苏却苦笑了一下。
“到了现在,我有时候会分不清……我做这些究竟是为了她,还是只自私地为了让我自己感到心安罢了。”
彭鸣一怔,还没琢磨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旁边的小浣就小声地问道:“可是……你说我们被下药了……那他是怎么让我们全都同时中毒的?”
“这个也是我昨天刚发现的。”阮苏抬起眸来,“中毒的途径有几种,口服、呼吸道、皮肤和粘膜,还有……注射。他的手法很高明,你们猜——村子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雾气?”
几个人相望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骇色。
“我和江柯凡来这里的第一天,他便给我们熬了一锅的‘汤泡饭’。他说那是这里的特色美食,味道也很独特,我怀疑是他将药加在了里面。”阮苏沉思了一会,继续说,“至于这些雾气……很大概率是大量地熬制药草所散发出来的烟雾,一旦吸入,很容易会产生中毒反应,简直防不胜防。”
“而拥有数量这么庞大的药草、懂得何种药草足以致幻,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只有一个。”
江柯凡接口道,“李仁!?”
彭鸣也很震惊,没想到最后推理出这样一个结论:“难道是李仁和他一起合作……”
“老丙没有原因要害自己的儿子。”阮苏却皱着眉,摇了摇头,“若真的生有嫌隙,老丙也不会和他们夫妻俩同住在一起,还将自己的店铺交给他们经营。”
“会不会,”小浣突然有了个狗血的想法,怯生生地说,“其实那个铺子是他们抢过来的……”
“这一点,我也没有想清楚。”阮苏抬起眼来,“但除去合作的情况,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什么?”
阮苏只道:“我们完全被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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