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时间,两个人在街上四处逛了逛。但因为渡劫日的到来,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回了老丙的家。
接下来,两人就开始为夜里的活动做起准备。
晚上就是所谓“阴阳门开之时”了。究竟有没有所谓魔物存在,只要过了今晚,一切就会有答案。
为了防止江柯凡又迷路耽误事,阮苏决定和他各自分工。江柯凡待在家里,在老丙的帮助下去找一面宽敞的铜镜,擦干净。阮苏则去外面的商铺里,挑着买一些短匕首用来防身。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阮苏挑了一些指刀、暗箭之类的小巧武器,似乎还挺好用的。最后回到家,发现一楼没了人,江柯凡又不见了。
再摸去二楼的时候,他就隐约地发现老丙的卧房里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动作好像正抹着什么。
“丙伯?”
人影颤了一下,回过了头来。原来是老丙正在用脸盆里的干毛巾擦拭脖子。
阮苏一边走过去,正打算向老丙说一下今天晚上他的打算,却忽然注意到老丙的脖颈处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他话锋一转问,“丙伯,你受伤了?”
老丙松开了手,露出了下颚骨旁的一道长伤口,已经结了痂,看上去像是被划破的刀疤。
“哦,这个……”老丙笑了一下,解释道,“是老伤了,之前做农活留下的,没什么大碍。”
他接着拿起毛巾擦了擦,手上布满了老茧,指甲盖也泛着黄。
似乎是感受到了阮苏的目光,老丙擦完了脖子,笑着感叹道,“干多了农活,手掌变粗了,手指头也发黄了。唉,也许是年纪大了吧。现在想干也干不动了。”
阮苏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说,“丙伯,我们去看过方菲了。”
“噢,”老丙就问,“她最近怎么样?”
“她……”阮苏决定还是话留一半,“最近在养身子。”
老丙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噢,噢。挺好,挺好。”说着又想起了什么,试探地问说,“你们今天晚上……是不是打算开始行动了?”
见阮苏的脸色不变,老丙又解释道,“我注意到你们做了不少准备……”
“嗯。”阮苏就答道,“我们确实准备今晚观察情况。”
老丙面上露出了些愧疚,“其实,你们不用做到这个份上的……”
阮苏拍了拍老丙的肩膀,表示不用多说:“没关系,不只是为了帮您找儿子,我们自己也是有任务在身。”
毕竟不通关游戏,主神哪儿可能放过他们。
老丙沉默了一下,又道:“好吧,如果你们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我只好最后劝你们一句——夜晚将门窗关紧,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动静,都不要跑出去。”
“这又是什么典故?”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吧,‘渡劫日’变味是从一个人夜晚离奇失踪、街上留下几片碎镜子开始的。”
老丙叹了口气,沉声说,
“其实,那个人是个年纪不过十二三的孩童,他的父亲早逝,而母亲那月又患上重病。正好就是‘渡劫日’那天,他母亲卧床不起,咳嗽咳出了血,一个劲地喊疼。孩子把药一包又一包地熬完了,也不见效。那孩子心疼妈妈,就说要出去给母亲另外抓药。”
“可这渡劫日里,挨家挨户都早早地闭门了。加上节日传统,怕沾了晦气,他母亲自然不允许孩子独自出门。那孩童也是聪明,就说‘我认识一家药铺,主人住所的和店铺是连在一块的。只要我去敲门,掌柜就会来给我拿药的。至于风俗,只要我拿着镜子上街,如果真的遇见了魔物,就用闭着眼睛用镜子去照它!这样就没事了吧?’”
“他母亲怒斥他胡闹!说什么也不允许。可到了后半夜,母亲的病却越发严重,到了快要昏厥过去的地步。可临近失去意识时,母亲也还紧紧地握住她孩子的手心,喃喃着,‘我儿,千万不要做出傻事。’孩童实在看不下去,就借口尿遁,从后墙翻了出去!”
“夜黑风高,浓雾四起。他凭着记忆,一路摸到了一条废弃的死胡同里。他救母心切,也没管太多,只以为是雾挡住了视线让他迷了路,换了个方向就继续跑。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怎么走了有半个时辰的路了,却好像始终在原地打转?他这才察觉自己或许是遇到了‘鬼打墙’。
这时候,耳畔风声大作,周围的树叶却静悄悄的一动也不动。他走在空荡的废墟之中,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他逐渐加快了脚步,害怕地用镜子遮住脸,一路莽撞地胡乱冲去,一边大喊‘妈妈,妈妈’……可这时已经太晚了。直到最后体力也消耗殆尽了,他始终也没能走出那片废墙。第二天的一早,有人就在街口发现了一面破碎的铜镜,旁边的臭水沟里就是他被肢解的尸体,肝脏与大肠散落了一地——而他横尸的隔壁,正是他一直想要找的那间药铺。只可惜,那夜,他的母亲最后也在病痛的哀声中死去了。悲哀啊。”
“一开始,人们只把这件事当成意外,以为是小孩淘气,不小心在浓雾之中走失了,又一脚踩空翻进了下水沟。可渡劫日过去之后……有人竟然在那条街口之上看见了‘他’,双脚踏空,面色发青,僵硬地抱着一个破镜,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后来,人们都传,孩子的心中积累了怨气,魂魄至今还在那条街上流浪。一到‘渡劫日’,那怨气一定就更甚。”
“鬼打墙……”阮苏喃喃。难道这里真的存在着一些非自然力量——还是这只是一些民间传说而已?
老丙深深地看了阮苏一眼,语重心长地提醒他:“这些,都是从当时那户人家的邻里嘴里传出来的,或许半真半假。但可以确信的是,‘渡劫日’的夜晚,一定不要胡乱地出门,免得引狼入室。”
阮苏面上“嗯”了一声,心里却想这老头也挺有意思的,明知道他们晚上要行动,还说这鬼故事来唬人。
但老头或许也只是为了提醒他们吧。
等江柯凡抱着一大面光亮的镜子走了出来,已经差不多到了晚饭的点儿。阮苏好笑地问他:“怎么你就找个镜子,还满世界地跑?”
江柯凡给了他一个中指:“那老头心里害怕,早把所有镜子都撤了。”
“那这次没迷路?挺不错的啊。”
江柯凡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阮苏绕过他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老丙家门口正对面的就是一家杂货店。
晚餐依旧是经典的汤泡饭。吃完以后,连碗筷也没来得及收拾,老丙早早地熄了灯,关紧了大门,说要回房休息了。
江柯凡和阮苏也回到了卧房里。江柯凡对着一桌的暗器挑称手的,最后抓了一堆藏在身上,还比划了几个帅气的姿势。阮苏把煤油灯调到最暗,又将纸窗打开了一个小口,透过缝隙往外看了一圈。
这时,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街道上空无一人,徒有阴森的铜镜,反射着尖锐的光。一片死寂的氛围里,连老鼠走动的声音都显得那么刺耳和狰狞。
最后,阮苏关上窗,搬来了那面敞亮的铜镜,无声地看了江柯凡一眼,像在问:“你准备好了吗?”
江柯凡顿了顿:“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一个人看镜子,一个人静观其变。一旦情况不对,马上出手。”阮苏伸手摸了摸镜面,“这样最直观,正好我也很好奇。”
“可是……这方法风险很大吧。”江柯凡皱着眉,似乎有些犹豫,“如果这里真的存在什么不可抗力……”
阮苏忽然勾起嘴角来笑了笑,“你是想说怕我被它蛊惑了心?”
“……”
“你怎么开始害怕迷信了?”阮苏挑起眉,调笑他道,“我还以为我们柯仔一直天不怕地不怕呢。”
“迷信个屁!这游戏里的事儿,能用正常逻辑去想么。”说着,江柯凡又小声地嘟囔着补充了句,“况且,我还没弄清楚你妹和主神的事呢……哪儿能就这样便宜你。”
阮苏也就恢复了认真的神情,“可这是唯一的办法。老丙不是说过了么?受害的人有一个共性,就是死时都有镜子在身边。”
江柯凡皱着眉,依旧表示不赞同,“也有可能是‘艾爷’在背后做的啊。”
阮苏忽然有些哭笑不得,怎么这局游戏里,江柯凡变得这么爱怼他?
阮苏:“是人是鬼,只有过了今夜,才有分晓。”
江柯凡:“……”
看着江柯凡一脸纠结的表情,阮苏倏忽灵光一闪。
他惊奇地发现,江柯凡这是不是在担心他?
阮苏眨了眨眼,心下一软。于是,伸手捏了一下某人软软的脸蛋,温声安抚道:“好了,放心吧。是人是鬼,我都能给他活捉了。”说着一伸手,从袖口漏出半截刀锋,“而且,只在这狭小的卧房里,应该也发生不了太严重的事。”
江柯凡还是不认可,犟得像头牛,“那凭什么是你拿镜子?我也可以啊。”
阮苏笑了一下,“当然是因为你手笨。”
“笨你妹——”江柯凡刚想反驳他,可又想起自己做过的种种罪行……好像没什么说服力。最后只好严肃地一把按住镜边,试图以生硬的语气占据高地,“你撒手,我又不是需要你保护的菜鸡。而且……我也不想再欠你人情。”
他已经有了经验,这回说什么都不让阮苏挡在他身前了。
阮苏一想,这镜子也不是什么值得他们大打出手去争抢的东西。换他来观察的话,出了什么意外,他还能很好地控制住江柯凡。于是,阮苏就顺从地松开了手,任江柯凡抱走了镜子。
“行,那就拜托你了。”
江柯凡抓住了面前的铜镜,用毋庸置疑的口吻示意道,“你看好了,爸爸能秀你一脸!”
阮苏一笑,一边抬起头看了一眼冷色弯月。夜色逐渐地变浓了。
“‘渡劫’很快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