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虚假的月亮

又到榆树街镇。

“我的天,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李义亭目瞪口呆。

第一个梦里的榆树街镇,虽然闭塞冷清,但起码看上去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镇。现在,这里所有的道路和建筑,开裂的开裂,倒塌的倒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断壁残垣,陈旧、破败,仿佛一梦一醒之间,几百年倏忽而逝,变成一座无人居住的死镇。

“哪有一成不变的梦境。”

殷槐话音刚落,地面立刻如蛇背般起伏波动起来,脚下的触感绵软而粘腻,就好像……

踩在一摊摊腐烂的肉泥里。

众人低头一看,只见脚下尽是浓暗的猩红血浆,夹杂着断臂残肢,毛发白骨,甚至还有色彩斑斓的脏器臭烘烘地积在一起。

大屠杀后的末日景象,也不过如是。

“……之前是都市怪谈风,这次变欧美血腥风了?”赵思齐哑着嗓子道。

“我们……是不是要先去找线索?”李义亭反复告诫自己眼前这些都特么是梦魇,但明显升级了n倍的恐怖程度还是让他心有惴惴。

殷槐摇头,“梦境可以反复生成,但结界只有一个,我相信线索是通用的。”

“如果这个梦里,同样存在枯草月的异象,那么,只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能顺利完成挑战了。”

李义亭望了眼泛着血色的黑洞洞的天:“现在还没到枯草月的时候,我们就只能先干等着了?”

殷槐不说话,似是在思考什么,忽然,他探进衬衣口袋,取出随身佩戴的怀表,非常专注地拨弄起了指针。

“吱吱”,几下极细微的的齿轮转动之声。

忽然,天地蓦地一暗,视界中跳跃闪动的血光尽褪,更加深沉浓黑的天幕之中,一枚硕大的上弦月缓缓游移上来,惨白的月光如水银流淌,为地表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霜。

李义亭惊讶:“殷槐……你那怀表是有什么法力吗?竟然可以控制时间流动?”

“不,只是普通的怀表而已。”殷槐转过苍白的脸,在月光下看起来仿佛一碰就碎的瓷胎,眸中却流转着莫测而摄人的光芒。

顿了顿,他又道:“刚才只是做了个试验,看能不能让时间加速流动,没想到猜想竟立刻被证实了。”

“果然,在清醒梦的状态下,给予自己足够的暗示,就能控制梦境。”

“现在已是第二夜,枯草月也如约而至。”

此刻,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众人,都明显感觉到四面八方有一股森然的阴煞之气,正朝他们汹涌袭来!

无法抗拒,避无可避!

倏忽之间,十字路口的四个方向,全都被攒动的黑影挤满,在妖异月光的照耀下,黑影逐渐变得清晰,

“卧……槽……”李义亭和赵思齐不约而同发出一声低吟。

所有的黑影,全是半大孩子。那些少年少女穿着沾满泥土的纯白殓衣,脸色灰白泛青,散发着浓浓的尸臭,像是刚才棺材里爬出来一样。

它们的眼睛大得几乎占满三分之一的脸孔,没有一丝眼白,像是被生生剜出的两个黑洞,盛满了纯粹的恶意与怨毒。

黑瞳少年出现了!这回就连殷槐和楚离原都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它们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都市怪谈,而是结界中设置好的、等待挑战者们去一一消灭的怪异。

赵思齐虚弱地问道:“……用之前拒绝邀请的办法,还能有效果吗?”

李义亭:“……你觉得呢?”

“记得我刚才通过给自己施加暗示加速时间流动吗?”殷槐抬手伸向虚空,眼瞳一凝,空气中爆开一团雪白的烟雾,聚拢,成形,化成一把银光闪闪的□□落在他的掌心,“武器也能创造。”

只听“砰”的一声枪响,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黑瞳少年顿时胸口炸开一个大洞,都没来得及惨叫,就化作一阵轻烟消失在空中。

“枪!是真的枪!这也太酷了吧!”楚离原眼睛都放光了,刚想给自己也变出一把,忽又想到:“里面装的不是普通子弹吧?”

“是银质子弹。”殷槐拉下撞锤,扣动扳机,又接连射杀了好几个黑瞳少年。

“在欧洲民间传说及十九世纪哥特小说风潮的影响下,银质子弹往往被描绘成具有驱魔功效的武器,是针对狼人、吸血鬼、女巫等超自然怪物的最强杀招,一发即可致命。”

“特别是传说中由刺伤基督血肉的圣钉熔铸而成的银弹,因为比朗努基斯之枪吸收了更多神子的血液,所以,它能够彻底消灭任何怪异,堪称无敌的存在。”

“作为怪谈,黑瞳少年既然是以吸血鬼为原型故事脱胎而来,那么,能杀死吸血鬼的武器,自然也能对他们生效。”

“砰!”

“砰砰!”

“砰砰砰砰!”

银光划破空气,嗖嗖穿梭,一时间黑瞳少年便如气球接二连三地爆破、消失,可众人还未稍松上一口气,头顶高悬的妖月忽然变得更圆了些,已成一轮鼓鼓的盈凸月。

随着月相变化,地面忽然一阵震颤,只见十字路口的四个分叉,都开裂出数道粗壮的裂缝,如经脉朝远处蔓延开去。

那些孩子,正伸展着纤细惨白的手和脚,从地底源源不断地爬出来,嘴里还不住发出天真又残酷的尖笑,仿佛地狱之门一朝打开,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挨挨挤挤、密密麻麻的惨白鬼影。

虽然用银质子弹对付黑瞳少年效果奇佳,但四个人,四把枪,眼下情势又有如蝗虫过境,所以也只是暂时减缓了他们包围的速度。

李义亭按耐不住了,只好问殷槐:“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我们能不能变出什么一击全灭的武器?”

“当然不行。”一旁的楚离原听见了,“到现在你还不懂这结界的尿性吗?头脑中没有具体概念,就无法被创造出来。”

“这可怎么办,眼下别说打破结界,就连这群小孩都消灭不完啊!”赵思齐诉苦诉到一半,突然惊叫起来,“你们看,卧槽,变、变了啊!”

一瞬间,四周的黑瞳少年不约而同,一起大大张开了嘴,几百张惨白诡异的小脸,一下子变得乌漆麻黑。

定睛一看,才惊觉这他妈哪是脸变黑,分明是整张脸变成黑洞洞的口腔,无数枚倒刺般的细碎尖牙簇拥在周围,一圈儿又一圈儿,直长到喉管深处。

简直……和异形生物嗜血的口器一模一样。

“进化了……?!”李义亭朝它们连射几枪,却发现它们的头部变得异常灵活,像随时暴起的捕食者,将一发发银弹准确吞入口器,嚼得粉碎。

殷槐道:“那应是北极七腮鳗,地球上古老的吸血生物。原型没有变,还是从吸血鬼衍化而来。”

“虽然但是,银弹都对付不了,难道要我们用大蒜木桩十字架吗?!还是直接放把火和这些东西同归于烬啊!”一个黑瞳少年悄然出现在赵思齐身后准备偷袭,被他尖叫着变出一柄斧头直接爆头,腥臭的血液淋了一身。

“火?你倒是想了个好主意,赶紧用灵火符!”李义亭刚想动手,却马上被殷槐制止了:“不行,我们完全被封锁在这儿,那些东西数量又只增不减,火势一旦蔓延扩大,我们自己也会有危险。”

赵思齐急了:“那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枯草月是这个结界所创造出的梦境的共有规律,一切皆因它而起,只要这一周期结束,那些怪物们也就乖乖滚回老家了吧。”楚离原兴奋地提着把硕大的电锯,一连砍了好几个不知死活围上来的黑瞳少年,被链条绞断的肢体飞出大片血雾,染红了他飘飞的发梢。“卧槽,我可太喜欢物理攻击了!”

李义亭气喘吁吁地嚷:“拜托啊,我们一定要把怪异消灭干净的好吗?不然就算撑到周期结束,也不会算挑战成功的好吗!更何况现在就僵持下去都他妈很难啊!”

空中,月相又变了!

此刻,那妖月已是一轮氵军圆无比的满月,还扩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月面上的明暗凹凸清晰可见,仿佛就悬在榆树街镇上空一百多米的地方。

巨物压迫之下,人渺小得连蝼蚁都不如,是比一粒微尘还微茫的存在。

而那些怪物见到满月临世,明显变得更加疯狂且更具攻击性。他们四肢着地,就像某种大型昆虫,大张着布满利齿的狰狞口器,嘶嘶叫嚣着,飞快地爬向众人。

“叮!”火花飞溅。赵思齐捅进一个怪物口器中的枪筒,竟被生生咬折,子弹堵在弹道里差点走火炸伤他自己。“草!”赵思齐破口大骂,瞥见楚离原提着把电锯杀得肆意快活,赶紧也变出一把,深深插。进。那东西的喉管,送他一个脑袋瓜开瓢。

这时,李义亭那边突然炸出一声惨叫,只见一只怪物正抱着他的大腿紧咬不放,鲜血顺着裤管淌了一地。

楚离原飞蹦过去,正好电锯杀得钝了,索性直接化出风暴之剑,直接将怪物一劈为二。

李义亭捂着大腿疼得龇牙咧嘴,直冒冷汗,一见周围那些怪物越聚越多,包围圈越缩越小,满身冷汗又瞬间冻结成冰。“现在怎么办?就算我们发现了结界的规律,可我们……能撑到枯草月结束吗?因为满月出现,这些东西明显更疯了啊!”

“是啊,就算我们化出再厉害的武器,恐怕时间也不够了啊!”赵思齐咬着牙攒着劲儿,左劈右砍杀成了个血人,“殷槐,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再想想办法啊!都快逼到眼前了,连下脚的地界都没了!!!”

殷槐似乎充耳不闻,他一只手化符诛杀怪物,另一只手忽然拿出怀表看了眼,开始倒计时: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楚离原,撕开这个虚假的月亮。”

楚离原微微一怔,随即扬唇一笑,犬齿尖尖。

他高高举起左手,召来汹涌的风暴,咆哮翻滚的气流盘旋上升,往天幕上的中心点——那轮硕大可怖的满月,汇聚而去。

一个黑色的圆点浮现在月亮上面,然后,只听空中传来无数玻璃碎裂时的清脆声响,月面忽然蔓延开千沟万壑,看起来就好像巨大的褶皱,整个月亮,仿佛一颗濒临破碎的玻璃球,脆弱得不堪一触。

下一秒,妖月四分五裂,月华隐没不见,黑压压的夜空仿佛被凿出一个漏风的空洞,巨大的旋涡拉扯得整座榆树街镇都疯狂摇晃起起来。

然后,以月亮消失的空洞为中心,这片茫茫永夜飞速地自两边褪去颜色,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炫目的白昼。

那些怪物都愣怔不动了。明明刚才还是它们最喜欢的满月时刻,怎么突然之间就是最可恨最可怕的白天了呢!

一束束阳光透过云层刺穿下来,有如灼热的利剑,怪物们张大口器哀嚎着想要逃回黑暗的地底,只可惜为时已晚,不过顷刻之间,它们就被烧灼炙烤得浑身焦烂,很快便化为一蓬蓬灰烬,朝四周飘散而去了。

枯草月,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