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板,老板,老板?”
殷槐刚回到现世,一睁眼就瞧见楚离原的大脸蛋子正怼了过来。
“老板,你魂儿还在不?”楚离原忧心忡忡地比了个五,“你还知道这是几不?”见殷槐眼珠发愣死死盯着自己看,也不吭声,他咬咬牙又道:“老板,我向你承认,其实我上个月偷偷登了你的苹果账号,一口气多氪了五单。”
殷槐:“……从今天起全从你的加班费里扣。”
楚离原安心了,“是我老板,魂儿在,也没被调包。”
阎昀也把脑袋凑了过来,“前辈,你在那儿见着谁了呀?”
殷槐:“没谁。”
楚离原马上拆台,“胡说,我明明听见了。”
殷槐:“……你听见什么了?”
楚离原:“听见你叫阿姨啊!你叫了好几声,听着可伤心了。老板,你姨啥时候走的啊?”
……笨蛋。没用的耳朵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殷槐又问阎昀:“李处长呢,他回来了吗?”
“还没呢。”阎昀扭头看向另一边,脸色不由微微一变,“胡导,怎么了?”
胡玉山抹了把汗,一边加重力道晃动铜铃一边道:“时辰明明已经到了呀,他怎么还不醒……”
众人相视一眼,心道不妙,快步走过去一看,只见李义亭面色惨白如纸,还隐隐笼罩青黑之气,与他说话也是毫无反应,就如植物人一般,完全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分明就是魂魄离体不归的症状。
过阴之术虽然危险,但李义亭好歹也是法师,不比普通人,怎么也会挨上魂魄被拘冥府的倒霉事儿了呢?
阎昀急道:“胡导,是哪个步骤出问题了吗?你赶紧想想办法把人带回来呀!”
胡玉山试了半天,可李义亭还是死活没反应,他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一开始就说过,观落阴的结果因人而异,有的人见了心爱之人,也只会越陷越深。恐怕李先生就是因不舍爱妻而留恋冥府,不愿返还。”
阎昀脸色惨白如纸:“……所以?”
胡玉山:“这情况你们也不是个例,只能看李先生的缘法了,我无能为力。”
“你怎么可以这样啊?”阎昀大圆眼一瞪,眼看要怒,却被殷槐按住了。“胡导,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他说道。
“你说吧。”胡玉山点点头。他虽是个只会过阴之术的半吊子法师,但好歹也是跟“那一边”打交道的,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斯斯文文的眼镜男莫名可怕,甚至胜过鬼怪幽魂。
殷槐道:“让我检查一下你这里所有的法器和符纸。还有,民间观落阴之术大都用文字记载,代代相传,请把你的那本秘法也一并交予我查看。”
胡玉山也不傻,一听这话,便猜想自己十有八九是撞上了正经法师。当初,他从网上某个卖家那里买了观落阴的秘术,是一心指望靠这个赚钱发家,但也不能为了几张毛爷爷得罪法术界的人。犹豫半天,他勉强道:“好吧,但丑话说在前头,这风险是你们默认自己承担的,检查完了就快走吧。”
外边的天估摸着已经黑透了,殷槐、楚离原和阎昀才将这里的东西全都排查完毕,然而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不仅如此,胡玉山那本观落阴秘术,非但没有一点问题,明而且显是出自对过阴极有研究的法师之手,在专门用来交易法术用品的地下网站上,可以卖出很高的价格。可据胡玉山说,那卖家给他的价格优惠到不可思议,还热情推荐他租下这块地方做法场,交易完就迅速销号,从此人间蒸发。
一番调查无果,众人铩羽而归。阎昀向殷槐和楚离原道了别,准备先将李义亭送回去,再把那本观落阴秘术带去琅嬛院好好研究。
*****
凌晨两点,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床头闹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楚离原四仰八叉地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楚离原从床上蹦下来,气咻咻地跑过去一把拽开门,只见殷槐正直挺挺地站在那儿,白衬衣纹丝不乱,皮带一收,贴着优美的腰线,还是上班时的那副打扮。
“卧槽你还不睡啊?你不困我还困呢。”楚离原揉着眼睛,哈欠连天。
殷槐“嗯”了一声,忽然贴近他,神神秘秘道:“来跟我做件事吧?”
楚离原警惕地往后一缩,“你想干嘛?”
“我想做个实验。”殷槐推了推眼镜。
楚离原迅速关门:“……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当然,没有社畜能逃避加班的命运,凶兽宝宝也一样,直接被眼镜男拖上了二楼。
殷槐家是复式,一楼和普通公寓毫无区别,二楼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法场。占满四面墙的雕花乌木架子上,堆满了古今中外的法术秘籍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器,地板因为画了太多法阵,还留下了许多难以磨灭的痕迹。
楚离原也就刚被召唤到现世时来过这儿,当时他被殷槐气昏了头,没心思注意四周。现在,他也不得不由衷感叹起此处的收藏之丰。
“从小到大,我在这里呆的时间远比学校多。”殷槐低声道。
楚离原:“为什么?是你爷爷逼你的吗?”
“不,一切都是我的意愿。”殷槐缓步踱到书架前,手指轻轻拂过一个相框,“这是我爷爷刚进宵明院的时候。”
照片中,一位修长挺拔的年轻男人正站在一栋高大古怪的建筑前,斗篷被风微微吹起。兜帽之下,是一张苍白而清俊的面容,和殷槐很像,却没有万事不萦于心的疏离之感,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湛然有神,虹膜上仿佛有火光燃烧。
“哇,原来你爷爷长这个样子啊!”楚离原把头凑了过来,自听了元霄对殷阙楼的描述,他总把他脑补成徐锦江演的鳌拜,没想到本尊长得跟顶流偶像似的。
殷槐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殷阙楼的照片,“你还记得会长提到的千婴冢么?我爷爷将捉来的数以千计的女婴婴灵,全都一一净化超度了,这可比单纯毁灭难上千倍百倍。然而外界只道殷阙楼严苛冷漠,狠戾之至。罢了,不提这些,说正事吧。”
他放下相框,转过身道:“今天,在翻阅那本观落阴秘法的时候,我已将内容全部记下。现在,我想亲自施行,看看能否成功。”
楚离原:“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吃了蓝胖子的记忆面包?”
殷槐:“……”
接下来,殷槐便依循那本秘法,蒙了楚离原的眼,手持铜铃,掐诀敕咒。
殷槐:“感觉魂魄离体了吗?”
楚离原:“昂。”
殷槐:“有看到什么吗?”
楚离原:“没。”
殷槐:“现在呢?”
楚离原:“还没。”
殷槐:“那现在呢?”
楚离原:“ZZZZZZZZ”
殷槐:“……吃宵夜了。”
楚离原:“我来了。”
殷槐推了推眼镜,“很好,跟我预料中一样,失败了。”
楚离原眨眨眼,“不可能啊,本大爷虽然不是人,但化形水平可不是盖的,化作人形那就是凡人本凡,连人的命格都能模拟,上次那个长相磕碜的邪神也愣是识不破。”
殷槐摇头,“不是你的原因,如果我猜得没错,是因为我们离了蓝天旅行社的地下法场。”
楚离原不解,“过阴的法术不是没有场地要求的吗?一般来说只要是个法场就行。”
“前提是,那是真的过阴之法。”殷槐轻轻解开楚离原脑后的结,红布条簌簌落在白皙的指尖。
楚离原别过头看他,“你啥意思?”
“我的意思是,过阴之法是假的,冥府也是假的。”殷槐抬眸,深深望向楚离原,“因为,我在那里见到的人,绝不可能身在冥府。”
“可刚才虽然没成功,但我确实有魂魄离体的感觉……”楚离原一拍脑袋,“是了!这就是真假过阴之法的共通之处!真正的过阴之法,是引导魂魄进入冥府,而这冒牌货,却是将魂魄带进预设的另一处空间,而且必须要在黑心旅行社的地下室里才能才成功,对不对?”
殷槐:“没错。”
楚离原一拍桌子,“我靠,胡玉山那小子可以啊,深藏不漏嘛。”
殷槐:“不是他,他没那个本事,他和所有参与者一样,都被蒙在了鼓里。”说着,殷槐取过一本殷阙楼收藏的典籍,翻到某一页指给楚离原看。
“据上面记载,我和李义亭进入的假地府,本质是一处结界,名为‘心象结界’。它的大小和风貌,完全是由施法者决定的。”
“我们进入的那处,不仅变幻出了冥府的样子,还能根据我们心中的执念,投影出渴望相见的人,可见施法者的法力深厚。”
“执念较浅或能幡然清醒之人,虽能从中脱身,却也免不了晕眩失神,那是魂魄被摄走一星半点的症状,养养也就没事了。可执念极深者就没那么幸运了,像李义亭,他就被扣留在了结界之中,如果没人把他带回现世,恐怕真凶多吉少了。”
楚离原皱眉,“听你一说,怎么连进入结界的副作用都像真正的过阴?“
殷槐道:“不是像,而是无论施法者创造出怎样的结界,他都必须想方设法摄取进入里面的人的魂魄。因为构成心象结界的基料,本就是施法者自己的魂魄。若无补给,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我的妈呀这么做是图啥呀?”楚离原接过殷槐手中的典籍,翻看两页,不由脸色微变,“我靠,这也太狠了吧!”
这时,楼下传来按门铃的声音。
楚离原:“这个点谁会来啊?”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殷槐出去,轻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