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路遇

有了关二爷给的银子,浮生便寻了一处便宜的小客栈暂且住了下来。

洗去一身的寒酸,换上干净的衣物,浮生站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少女一身白衣如雪,俏丽清雅,不由凝眸浅笑,显然对自己的新形象十分满意。

休整了两日之后,浮生有些坐不住了,眼看着口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老这么坐吃山空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趁现在还没有弹尽粮绝,不如去寻个差事,也好应付以后的日子。

有了这个计较,浮生立刻行动起来,可是在许都城转了一圈,才发现找份像样的工作可没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如今兵荒马乱,本来各行各业的生意就比较萧条,需要用人的不多,又因着各地难民涌入,大家都急着找活儿做,所以将工价压得很低。

浮生好不容易面试了几份粗活儿,却不是遭遇性别歧视,就是人家嫌她瘦瘦弱弱没有蛮力。故而转悠了一天,仍是一无所获。

正唉声叹气间,忽见前方一布告牌前,密密麻麻的围着许多人,这些人交头接耳,好像在议论着什么事儿。浮生心下生疑,莫不是有招工的不成?于是忙挤进人群,凑到前头一看,却见上面写着:今丞相有疾,求聘天下名医,能医好丞相之疾者,定有厚赠!

如今是建安五年,曹操在许都挟天子以令诸侯,故而这里的丞相定是曹操无疑。

浮生身怀医术,本是难得的机会,若是能侥幸医好曹操的病,定然不必再为生计发愁,可她仍犹豫不决。曹操啊!那可是历史上出了名的狠角儿,她要医得好还行,若是万一出了什么差子,不但报酬没有,恐怕连小命儿都得搭进去!

这样想着,不由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脑袋,算了,有些钱该挣,有些钱还真挣不了。

唉,今个儿感情是找不到活计了!

浮生心情郁郁地继续往前走。沿着河岸往前走,过了石桥,便是一条相对僻静些的巷道。

“闪开,闪开!”正低头数着地上的青石砖,却见前方迎面驶来一辆马车,浮生慌忙往一旁躲闪。

一群人簇拥着马车呼啸而过,溅了浮生一身的污水,浮生回头冲着车队吐一口口水,骂道:“急什么急,赶着去投胎啊!仔细折了轮子!”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

不会这么灵吧,浮生一把捂住嘴巴,瞪着大眼一瞧:只见方才那辆马车果然陷在了不远处的泥潭里!

那马夫急匆匆跳下车,在前面打马,一群随从凑上去,用力地在后面推那马车。

浮生幸灾乐祸,看着一群人忙忙碌碌,不由捂着肚子‘咯’‘咯’笑了几声。正在推马车的几人似乎听到了笑声,凌厉的目光齐刷刷向浮生投来,浮生的笑容立刻僵住,脸上的肌肉也霎时抽了抽。

那些人瞪了未央几眼,也未有其它动作,便继续低下头,急急忙忙地去推那马车。

虚惊一场,浮生捂着胸口,在心里骂道:我去!这群人都长了一副狗耳朵不成,这么远都能听得见!

一群人推了半天,马车纹丝未动,浮生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正要走开,忽听马车中传来一阵痛苦的咳嗽声。

这声音急迫短促,却又虚弱无力,凭着职业敏感,浮生猜到马车里的人应该患有心肺方面的疾病,并且还相当严重,不由便多留心了一些。

难道方才走这么急,是因为要拉病人去看诊?若真是如此,那她方才实不该幸灾乐祸!

“老夫人,老夫人!”忽而一声清脆的尖叫,车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惊慌失措地探出头,声音着急的变了调,道:“老夫人,老夫人她不行了!”

正在推马车的众人停下手,全凑到车门旁,紧张兮兮地看着车内。一个略略发福的中年男子脸色苍白地纵身跃上马车,喊道:“娘,娘!”

浮生心知不妙,顾不得其它,忙冲到马车旁,却被几个大汉伸臂拦住。

大汉厉声喝道:“干什么!”

浮生蹙着眉正要说话,马车内却突然响起一声哀嚎,浮生忙探着脑袋往里一瞧,只见方才的中年男子悲痛地叫了一声‘娘’,便伏在怀里的老妇人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快让我看看!”浮生急得直跺脚,“我是大夫!”

几个大汉被浮生凌厉的声音吓了一跳,却依然不肯让步,中年男子听到争执声,侧眸往浮生身上打量一眼,嘶哑着喉咙哭道:“不必了,我娘她,已经去了——”

浮生用力去扒挡在她身前的手臂,急道:“你让我看看!”

中年男子见浮生神色诚恳,不由目光一滞,顿了顿,然后一挥手,示意旁人让开。

浮生二话不说,提着衣摆麻溜儿地爬上马车,将两指往那老妇人的腕上一搭,不由目光一紧,忙又俯身趴在她的胸前听了听,果然也没了动静。

中年男子在一旁狐疑地看着浮生忙来忙去,不住地摇头,面带悲戚之色。

浮生被他的哭声闹得心烦,不由抬眸瞪他一眼,怒道:“哭什么哭,赶快帮我把老人家抬下马车!”

中年男子被浮生骂的一个机灵,虽不知她是何用意,却被她的气势震慑住,忙听话地招呼下人们一起,将老妇人抬下马车。

马车四周渐渐聚拢了一群看热闹路人,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小丫鬟从马车里抱出锦被,手忙脚乱地铺在地上,几个家仆在浮生的指导下将老妇人仰面平放在锦被之上。

浮生半跪在地上,扒开老妇人的眼睑看了看,忙将左右掌叠放在她的心口,撑着劲儿用力地按了几下,接着一手轻按着她的额头,一手托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然后重重地吸入一口气,俯下头嘴对嘴轻轻往老妇人口中吹气。看着老妇人胸口渐渐鼓了起来,忙直起身,继续重复方才按压胸口的动作。

老妇人的儿子并下人以及围观看热闹的人全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可从未见过如此‘惊世骇俗’的治疗方法,这样对着病人的身体又捏又按,还嘴对嘴的吹气,简直是对病人的一种侮辱!

老妇人的儿子几次想冲上来阻止,见浮生认真专注的样子,还是忍住了。他心里盘算着,就让这姑娘姑且一试,若是得会儿医不好,定与她新账旧账一起算!

一声轻咳响起,在场所有人,包括浮生的心里都是‘咯噔’一下,大家伙儿不由自主地凑上前一些,看见那老妇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浮生停下手中的动作,方才太过于紧张,此时精神一放松,双腿立马软了软,不由向后一仰,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老妇人眨眨眼,将疑惑的目光扫了一圈儿,最终落在中年男子的身上,虚弱地唤了一句,“我儿——”

中年男子眼中一热,‘噗通’跪在地上,爬上前握住老妇人的手,道:“娘,儿子以为你已经——”说着,鼻头一抽,顿时泣不成声起来。

人群先是鸦雀无声,忽而爆发出一阵热闹的掌声,大家亲眼瞧见老妇人起死回生,觉得稀罕,不由心悦诚服地盛赞起浮生的医术来。

浮生咧开嘴,笑呵呵地回应着‘粉丝’们的热情,余光瞥见对面酒楼栏杆处立着一排身影,不由抬眸往上看去,只见迎风而动的帘幕间,有一白衣公子与几个甲士前后而立。

看这白衣公子的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颇有一副老成持重的气质。从他的衣着打扮,以及有甲兵护卫这一点儿上,可以猜到,此人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

这人既在二楼上看热闹,定是将方才的情形悉数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中年男子搀着被救的妇人凑上来致谢,浮生来不及细思,忙收回目光,与他们一通寒暄,母子两人热情地邀请浮生过府一叙,却被浮生坚决推辞掉了。

目送母子二人离开,再往对面望时,二楼上空空如也,已没有了方才的身影。

*

浮生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方才被那母子缠着好一阵感谢,见浮生不肯过府,便又拿了谢金要给浮生。浮生坚决不受,虽说她现在是缺银子,可她方才危难之际出手相助,图的并不是这个,如果受了,无疑就是对方才救人动机的侮辱,这个她是万万不能做的。

那母子见浮生坚决不受,于是便留下姓名,让她以后有困难,尽管来找他们。这中年男子其貌不扬,却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浮生小小吃惊了一把,却也未多放在心上。

客栈门口已经掌上了灯,浮生抬眸看了一眼门上的招牌,正要提足往里面走,忽然迎面飞过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好砸在浮生怀里。浮生蹙眉一瞧,白底碎花包着一堆衣物,正是她自己的包袱!

这是唱的哪一出儿?!

浮生又气又恼,抬眸一瞧,只见角门的窗子已被人无声无息地打开,有人从里面探出头,拼命地朝她招手。浮生认出这人正是店小二,不由纳闷儿地凑上前,将手中的包袱一扬,道:“小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小二侧眸瞥一眼客栈大门,急道:“姑奶奶,你什么时候惹上官府的人了?抓你的人这会儿就候在大堂里呢,你赶快逃吧!”

浮生一头雾水,这小二的话没头没脑,她完全搞不清状况,正要再询问,忽听大堂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是谁在外面!”

小二脸色一白,吓得‘哐当’一声关上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