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苑一骂他，韩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建议有点儿确实傻。
不过。
“刚才你自己不是说得挺理直气壮吗，‘没人报案’这四个字是你说的吧？”韩黎蹲在面包车的后备箱里回身，一只手拉着车顶的把手，平视车外站着的王苑，“还有，你现在的身份是王苑，你还活着。”
他看着她复杂的表情，嗤笑一声，“之前对着我们队长和我老师的时候都能面不改色的本事去哪了？”
“别想着用激将法，我不会跟你回警队，想让我去，就拿着证据抓我。”王苑瞥了他一眼，绕过车尾走到驾驶座旁边，拉开车门，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双肩包也背上，再走回车尾，一抬手把车钥匙扔给韩黎。
“我自己找地方转转，你查完打电话给我。”说完就很酷地转身准备离开。
“哎，等等！”韩黎见她要走，忙从车上跳下来叫住她，“你走了我怎么开车回去啊！”
前方刚走出几米远的王苑闻言，竟然真的转身走了回来。
“不错，还挺有良心——”韩黎咧开嘴笑了，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头顶一凉。
“刚才忘了，这是我的帽子。”说完王苑反手将帽子戴在自己头上，“你那么多同事、兄弟、队长、老师，让他们来接你啊。”
说完转身离开，不管韩黎怎么再背后叫她的名字，都没有回头。
“哈……”
韩黎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车钥匙，又转身扫了眼面包车，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叫了个代驾，帮自己把面包车开回了队里。
送走代驾师傅，转身看到晴姐抱着手臂在门口站着，还吓了一跳。
“晴姐，这种粗活怎么能劳您亲自出动。”韩黎赶紧迎上前。
“小的哪伺候得了黎哥这尊大佛。”晴姐朝他伸出手，“得了，钥匙给我，先开后院去。”
“哎，晴姐，我可得提前先说好了。”韩黎给钥匙的手悬在半空中没松，“这车十二点之前我得给人开回去。”
“啊，还得开回去，怎么不早说啊？”晴姐一愣，扶了扶眼镜，“那我怎么采集样本？”
“要不您先看看。”
韩黎打开车后盖，再打开车里面的灯，露出那块一大片痕迹的车座。
晴姐一撩裙摆迈上车。
“这车拉海鲜的？”
“对。”韩黎点头。
晴姐蹲在车座前，仔细观察着那一块暗红色的痕迹，伸手朝韩黎勾了勾，韩黎立刻把工具箱递上前。
“看这血迹干涸程度应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拿出棉签，小心地在上面涂抹着，然后把染了红色的棉签放入证物袋里。
两个人上了楼，韩黎跟着晴姐进了痕检的实验室，看她将棉签浸泡在蒸馏水里，静置了一分钟后，将试剂条插进样本杯中。
“对了晴姐，之前从万溪山上拉回来的那个男孩，尸体和之前几个受害者对比，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的地方？”等待检验结果的间隙，韩黎问。
“能查出来的都在我的报告里了，至于他和之前受害者的不同，应该由你们去对比之前的报告。”晴姐靠在桌边，抱着手臂看着她，“老岳小叶都出去学习了，现在队里就我一个法医，应付你们六个队实在是有点儿吃力，我还要带学生，还要偶尔给你这种人开小灶，如果连分析报告这种事都要我来干，你们的工资是不是也应该一起发给我？”
晴姐一开口，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
整个支队除了汪队每次能用胡搅蛮缠的方式赢过她，其他人都从来没从她嘴下讨到一点儿便宜。不过还好她也只是说话冷淡了一些，每次求她帮忙的时候她也总会答应。
“不过我今天听三队的人说，你们上次在现场找到的那把菜刀好像有点进展。”
“什么进展？”韩黎问。
“不知道是你们运气好还是凶手运气差，那个张大宝菜刀的一直在刀柄印的那个标志，上个月刚刚做过一次微调，之后生产的菜刀印的都是新标志。这个微调是为了应对市场上出现的仿冒品，这个一般顾客如果不是把新旧标志放在一起对比很难发现，但是他们的专业鉴定师一眼就能看出，你们现场找到的那把刀就是标志更新之后生产的批次。换了新标志之后的菜刀头几天只在芜城内的几家线下零售店售卖，一周后才发往全国和提供给线上旗舰店。根据尸体发现的时间来推算，这把菜刀是在线下的零售店卖出去的。而且张大宝菜刀有严格的规定，线下售卖菜刀必须登记顾客的身份证——”
说到这里，晴姐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
她把试剂条从样本杯里拿出来，瞥了一眼递给他：“是人血。”
韩黎接过来：“这怎么看？”
“这中间，有一条紫红色的线，就是含有人血红蛋白。”晴姐指给他看。
“那能提取到DNA吗？”
“当然可以。”晴姐收拾着实验台上的东西，“不过最近DNA检验的工作量很大，你如果想查，最快也要等到两天之后”
“我怀疑那辆车和案子有关系，而这个痕迹很可能就是之前的某个死者留下的，能不能先帮我验？”
“那辆车不在证物范围内，准确来说我现在是在帮你干私活，想要插队可以，拿汪队的批条来就可以，或者把车登记成证物，明天早上我就能把检测结果送到你床头。”
韩黎抿唇不语。
晴姐无奈地看着他：“车上有血迹不一定是和凶杀案有关，你们小区住了那么多人，总不能随便谁的车上有血迹都要拿回来取样本验DNA吧？”
“可是今天晚上队里的痕检都不在，我十二点之前还得把车送回去——”
“痕迹检验你们在学校里也学过，你毕业到现在四年，出过那么多现场，难道怎么取证都没看会？”晴姐眉头一皱。
韩黎心里犹豫：“我毕竟不是专业痕检。”
“那你就和那辆车大眼瞪小眼，等到十二点再把它送回去吧。”晴姐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语重心长，“小韩，我知道你分析能力很强，你来了二队以后二队的破案效率也提高了不少，作为一个刑警，脑子转得快固然重要，遇到突发情况确实也需要随机应变，冲锋在前，但我见到所有优秀的刑警，他们除了上面那些之外，还会具备两项特质，一是静，二是稳，根据我对你的了解，目前你这两点还都欠缺很多，而痕迹检验很能锻炼人的耐性，能够磨炼人的这两项特质。”
韩黎闻言，沉默了良久。
“我明白了，谢谢晴姐。”
只凭着一腔热血和冲动，永远只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真正的刑警动静皆宜，有时候一件案子从立案到真相水落石出，动辄数月甚至数十年，稳下性子，耐得住寂寞，其实也是一种破案的手段。
“工具箱在门后，用完记得给我送回来。”晴姐看着年轻刑警若有所思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她把实验室的钥匙放在桌上，双手插进口袋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韩黎则是带上手套和鞋套，提着工具箱下了楼，重新站回到面包车的尾部。
从前他都一味依赖老胡和二饼，从来只等着他们把结果告诉自己，如今他们都不在，晴姐说得对，他也该耐下性子自己动手了。
与此同时，群芳小区里。
一个穿着一身运动装的中年女人领着一个戴着帽子口罩，但却穿着一身睡衣的小孩匆匆在小区的主路上走过，她一边走一边抬头看着楼外侧墙上的号码，嘴里不停念叨着。
“13、12……10！10号楼就是这儿！”她拉着小孩，快步走到10号楼下。
楼门关着，她抬手按了501。
等了很久也没人应。
她又按了好几次，501都没有人回应她。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号码拨出去，可是和门铃一样，电话那边也无人接听。
“哎哟，怎么这一晚上了，人就是联系不到呢……”
正说着，楼道里的灯突然亮了，那中年女人以为有人要出来，就后退一步，带着小孩站到旁边。
确实是有人从里面推门走了出来。
中年女人低着头在给谁发着短信。
“你找谁？”
面前突然有人问她。
中年女人抬起头，看到对面站着一个男人，头发有些凌乱，刘海遮住了眉毛和一半的眼睛，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袖T恤和黑色运动裤，脚上是黑色的拖鞋。他有点瘦，后背微微向前弓着。
“呃，我找501。”
男人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站在她身边的小孩脸上，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
“进去吧。”他说。
中年女人一听，立刻拉起身边的小孩，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您啊，谢谢。”说完两人就进了门，朝电梯走过去。
身后的男人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弯处，停在门把上的手轻轻用力，将门拉上。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