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黎听不出不奇怪,可王苑怎么也忘不了陈彬的声音。
即使他压着嗓子,也认得出来。
王苑走到窗边,看着穿着一身黑衣的陈彬和秘书匆匆离开。他走路的时候腿脚动作看上去不太流畅,应该是迷药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恢复的缘故。
“我们也走吧?”韩黎在她身后问她。
“好。”王苑收回视线,点点头。
两人刚走出来关上门,就听见头顶传来下楼梯的脚步声,韩黎等了几秒,一个人从上面探出头来。
正是三个民工当中的一个。
他冲着两人“嘿嘿”一笑,快步走到两人身前。
“刚才那两个男的,是不是来捉女方那边的?”他问,“你们在房间里碰面了?”
韩黎瞥了他一眼,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钱递给他:“麻烦您受累跑回来,谢谢了。”别的也没多说,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民工小哥在韩黎这儿等到回应,又看向王苑,可王苑心里还想着陈彬的事,压根就没有搭理他的想法。
三人就这么沉默着下了楼,气氛压抑,民工小哥一看到自己两个同伴,就迫不及待和韩黎王苑告别,小跑着离开。
韩黎和王苑则是回到车上。
“万莉莉把你女儿藏在这里的事,陈彬竟然不知道。”韩黎关上车门,“别忘了系安全带。”他还不忘嘱咐,“他们俩这互相防备的劲儿,能一起过七年也是奇迹。”
“一开始就是图新鲜,时间长了才发现,原来不管谁睡在身边都一样,不属于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王苑发动车子,“维持婚姻大多数都不是靠爱情,鉴于陈彬和他都不是什么有责任感的人,大概他们俩之间就只剩儿子和利益了吧。”
她转头问韩黎,“能不能麻烦你的同事看看万莉莉现在在哪里?”
“不麻烦——”韩黎掏出手机,故意拖长了音。
王苑把车开出去几百米,停在路边等着韩黎同事的消息。
韩黎在车后不远处打电话。
陈彬究竟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王苑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黑色的手机,熟练地输入密码解锁。
屏幕上是还没退出的短信界面,最上面的一条,收信人是一串号码,没有备注,这个号码目前只有三个人知道,陈彬,陈彬的秘书,还有她。
没错,这就是陈彬的新号码。
他在发现自己的手机被人拿走之后,并没有立刻申请停机,而是用新号码主动联系上了她。
最新的一条来自十五分钟前,他从万莉莉家离开之后。
【4月19日19:21:14来自:15987452896】
房子里没人,我现在去万莉莉她妈那儿看看,如果找到灵灵,怎么带给你?
而王苑只给他回了四个字。
找到再说。
陈彬这个人,可以嘴里说着甜言蜜语,但背过身去却可以像刽子手一样冷血而残忍。他自以为可以掌握一切,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他自以为能掌握的女人,不仅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婚姻,还在诸多事情上早就对他隐瞒和提防,甚至连把女儿送回老家这点小事,她都没有对他坦白。
王苑就要看看,面对这么一段婚姻和感情,陈彬和万莉莉都能做到什么程度?隐患早就已经存在于两人之间,王苑只需要煽风点火,就足够看一场燎原的大戏。
世态炎凉,她就算是个看官,借着火取取暖罢了。
王苑从窗口往外看,不远处韩黎还在低着头讲电话。
面包车停在路边没一会儿,后面一辆私家车跟着停下,车门从内测打开,一个女人弯着腰冲下来,跌跌撞撞到树边,扶着树干开始呕吐。
下一秒原本在打电话的韩黎比从车上的男人还快冲到那女人身边,神色紧张地询问她有没有事。
那女人一边呕吐一边无力地摆手,韩黎摸着口袋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一时间有点茫然。
这时候车上的男人也下来,他顾不上韩黎,上前扶住那一直在呕吐的女人。
同样也是空着两只手。
王苑见状,从车上拿了一包纸巾和矿泉水,推开车门下车,快步走过去。
韩黎迎了两步接过矿泉水,打开递给那女人漱口,又拆了纸巾给她。
那车上下来的男人脑门上一层薄汗,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急的。
“谢谢你们啊,我老婆晕车了,刚才就不舒服。”他用衣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另一只手伸手轻拍着女人的后背,帮她缓解呕吐的痛苦。
那女人闻言转头,虚弱地瞪了他一眼:“都说了,不是晕车……是我……生理期,所以……呕!”
韩黎在一边皱起眉头:“我看她有点像中暑的症状。”他看向那个男人,注意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很薄的长袖polo衫,但是却被汗浸透了大半,“你是怎么回事,今天不热啊?”
男人指指车里:“我老婆一直说冷,我就一直开着空调暖风。”
王苑顺着看过去,是一辆很普通的三厢私家车,外地车牌,车窗全部紧闭。
“你们不是本地人?”她冷不丁开口问。
男人一愣:“我们半个小时前刚下高速。”
“开了多久?”韩黎立刻明白了王苑的意思,跟着问。
“从出发到现在六个小时了吧。”男人立刻补充道,“不过我们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到服务区休息一会儿。”
“我去看一眼。”韩黎起身朝男人停在路边的车走过去,他拉开车门,眉头一皱,紧接着转身走回来。
眼看着那女人越来越虚弱,几乎整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老公身上,脸也毫无血色,韩黎当机立断:“她应该是一氧化碳中毒,又是生理期,情况看上去有点严重。”他指着面包车对男人说,“上我们的车,先去医院再说。”
男人顺着看过去,目光落在面包车上,有点犹豫:“要不还是我开车——”
“你那车里的空气现在根本不行,你老婆再坐一会儿估计连医院都挺不到!”韩黎拿出手机,“我找人把你的车拉交警队去,放心吧。”
“交警队?这……”
“你放心吧,他是警察。”王苑说,“他受伤了手不方便,还得你把你老婆扶到车上。”
听到韩黎是警察,男人才不再犹豫,弯腰将女人抱起来,王苑打开面包车的后备箱,先爬上去把座位拉出来,再和男人两边配合着把他老婆扶上车坐好。
“这车之前拉过鱼,有点儿腥味儿,您稍微忍一下。”韩黎打完电话跟上来,长腿一迈就上了车,在两人对面坐下,说道。
“没事没事,谢谢您了。”
王苑在前面开车,韩黎在后面指挥着,两人十分钟就到了最近的医院。
路上韩黎打过电话,车一开到急诊门口,就立刻有等在那里的护士帮忙把男人的老婆从车上转移到担架车上。
男人跟着跑了几步,才想起还没和两人说一声,再转头的时候,看见那个短发女人已经拉开车门准备上车,而年轻警察则是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进去。
转眼担架车已经进了急诊的门,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只能一跺脚,转身跟着跑进了医院。
“没想到跟着警察还真能当回好人。”上了车,王苑感叹了一句。
或许这就是在黑夜中发光的那些人吧,即使是牺牲自己也愿意照亮世界,有这种想法和坚持的人,才能在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第一反应冲上前。
韩黎把人成功送到医院,此刻心情也挺不错:“要不要警察叔叔给你发个锦旗?”
“别了,我可受不起。”她把后车厢的座位重新折叠收起,顺便收拾了一下几人弄乱的箱子。
“咦?”
“怎么了?”韩黎站在车边,弯下腰往里看。
“座位上有一块血。”她想到刚才那男人说过,自己老婆正值生理期,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说也是借的别人的,没事,这种座套很好拆,我拆下来洗——”她一边说一边拆着座套,哪知道一掀开,坐垫上一大片暗红色的痕迹吓了她一跳。
她身子一晃,后退一步,差点从车上摔下去。
韩黎虚扶了她一下,看她稳住身子,就收回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这是——”
王苑看着他跳上车,低头摸了摸坐垫上的痕迹,再伸手摸了摸座套上的血。
“是血吗?”她问。
“就算是血,也是很久之前的了。”韩黎说。
“刘阿姨用这辆车来运海鲜,装着海鲜的箱子有时候会渗血水出来,沾在坐垫上也并不奇怪。”王苑定下神,分析道。
“你先下车。”
王苑跳下车,站在旁边,看着韩黎打开车里的灯光,然后将座位全部翻回来,又拆下了所有座套。
刘阿姨这辆面包车是改装后的,将原本的两排座椅全都拆除,换上面对面的两条长椅,平时拉货的时候就把长椅向下一折贴着车内壁,有人坐就再翻出来。
那片暗红色的痕迹只在一侧椅子上有,覆盖了几乎三分之二的面积。另外他在车的内壁上也找到了类似痕迹。
“海鲜的血水是混着水的,颜色不会这么深。”韩黎看着那大半面的痕迹,转头看向王苑,“你说什么时候还车了吗?”
“那倒没有。”王苑纳闷,“不过就算是人血又怎么样,可能根本没有你想象的恐怖的事呢,是不是要先问一问刘阿姨再做决定?”
“这就是我是警察,你不是的原因。”韩黎一句话就给她噎了回去,“车我借用一下,晚上十二点之前给你开回去。”
“那我呢?”王苑张了张嘴,“我回去万一碰上刘阿姨,她问我车呢,我怎么回?”
韩黎:“……要不你跟我一起回警队?”
“你有病吧。”王苑直接翻了个白眼。
她跟他回去,那和自投罗网什么区别?伪造身份,绑架儿童,她去了刑警队还出的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