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黎打开门,把钥匙“哗啦”一声,随手扔在玄关的柜顶上,还没走到卧室,被就不知道那根椅子腿绊倒,摔倒在地,而他也没打算爬起来,直接顺势一翻身,仰面躺在地板上,疲惫和困意一起袭来,他根本无法抵挡,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得很沉竟然还做了噩梦。梦里他被人捆了手脚仍在漆黑的仓库中,一张看不清脸的男人不停抽打着他,男人手里的武器举起来是棍子,落下来是狼牙棒,他感觉不到疼,但是却害怕地在地上来回打滚。不知道打了多久,男人突然停下了暴行,他手里多了一桶水,直接朝他泼了过来——
韩黎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有一瞬间的漆黑,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几秒过后,周围的陈设装潢才满满显现出轮廓和颜色。他手掌摸了摸身下的地板,认出头顶悬着的是自家客厅的吊灯,这才隐约想起,自己到家之后太累了,竟然直接就这么睡在了地上。
脸上还有水渍,韩黎撑着坐起来,抬手蹭了蹭脸,顺着水珠来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风吹开了客厅的窗户,微凉雨丝直接飞了进来,打到了他的脸上。
原来这就是梦里被泼水的原因。
韩黎苦笑。
连续三天没回家,一直忙着讨论案子,又把以前的案卷又重新看了一遍,再加上新结论和那个新计划,难怪睡觉都是受害者视角。
韩黎关了客厅的窗户,去洗手间洗澡,凉水兜头浇在身上,比零星半点的雨丝有用得多,整个人瞬间精神百倍,这三天所有看过的案子细节,新增的证据,包括陆老师对X进行的重新画像,都在水声中重新从脑子里过了一遍。
“……之前我们对X曾经有过一个结论——虽然他每次对受害人的施暴方式和抛尸方式都不同,但都只是在‘虐待’的框架下进行的发泄行为,他的所有行为模式在五次犯罪中都没有进步,当然从第六个受害者的验尸报告来看,他也并没有突破自己的模式,但第六次犯罪的重点在于犯罪事件。前五次受害者在失踪到遇害一般会经历一周以上的时间,而且五次犯罪历经三年之久。也就是说,之前X的犯罪频率大约是半年一次。但是新受害人被X带走的时间是在2月24日,就在二队对X实施抓捕行动失败的第二天。根据韩黎的描述,X当时是从铁楼梯的二楼直接摔到地面,然后才逃跑的,根据我们的模拟,他当时的落地姿势至少会造成手臂骨折或肋骨骨折,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第二天就完成了对六号受害人的拐带,然后带着尸体到山上进行抛尸——如此短的时间内再犯案,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怀疑,X的犯罪已经开始出现变化,而这次对他的抓捕行动,就是进化的契机。他竟愤怒发泄在了六号受害人的身上,借由这次犯罪彻底完成了自身的进化。他选择蛰伏了起来,甚至主动接触韩黎,给他挑战书——”
韩黎记得当时李峰在说完这番话后,和陆老师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桌边坐着的他。
“——我们现在几乎可以下一个结论,X的犯罪目标并不是挑战书里的孩子,而是你,韩黎,你才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而就在进家门的一个小时前,韩黎在支队长汪队、自己的恩师陆藏和顶头上司李峰面前,拒绝了被24小时贴身保护的提议。
“如果X的目标真的是我,那么如果我被保护起来了,他是无从下手,我也暂时安全,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再会为了‘泄愤’或者发泄些别的什么感情,将目标重新对准那些小孩子。”韩黎手臂还戴着矫形器,因为三天没回家,头发出油,下巴上的胡茬冒起一层,眼下也挂着两个黑眼圈,但他的后背依旧挺得笔直,眼神也比往常更加坚定。
“我是有应变能力的成年人,我还是个警察,我相信就算X真的有本事把我抓走,我也能在他手底下多挺几天。”韩黎目光平视前方,“而且我认为,我们不应该被凶手牵着鼻子走,既然老师和李队都认为我才是X的真正目标,那么我觉得我们应该利用这一点,化被动为主动。”
“你有什么计划?”汪队问。
“关于X的身份,我心中有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和我住同栋楼102的住户谢天河,他是小学计算机老师,平时深居简出,目前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和案子有关,但调查他可以帮助我们引出X。如果他就是X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他不是,以X目前对我的兴趣,一旦发现我的目标不在他身上而专注调查旁人,他一定会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再次有所行动,只要他动作越多,我们能得到的线索也就越多。”
“所以你是想让我们帮你调查这个谢天河?”
“不是,是想让汪队您批准我单独调查,您放心,调查到的所有线索我都会毫无保留的上报。”
“这……”汪队犹豫了一下,和旁边的陆藏、李峰对视一眼,“我们需要时间商量一下。这样,韩黎,你先出去等着,我们三个人要开个会,讨论一下你的计划。”
“是。”
韩黎走出汪队的办公室,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中间二饼来给他送过一次水,不过他此刻紧张的心情不亚于当时来二队面试,矿泉水瓶在手里颠来倒去,就是没拧开盖子喝一口。
好在这三个人也没让他等太久。
十分钟后,办公室门就从里面被拉开,李峰沉着脸冲他抬抬下巴:“进来吧。”
办公室里面三个人坐成一排,和当日韩黎来面试时候如出一辙。
“坐。”
“韩黎,我们决定同意施行你刚才说的计划,由你自己去调查谢天河,二队的其他队员给你做支援。”
“是!谢谢汪队!”韩黎隐隐有些激动。
“先别忙着高兴。”汪队瞪了他一眼,“我会从其他区抽调一支队伍上来做外勤支援,由他们对你进行监视和保护,具体的保护方式和行动都由李峰安排,你不能过问。”
“好。”韩黎点点头。
他当然知道队里不可能因为他的拒绝就真的放弃对自己的保护,他原本以为顶多会找一队或三队来完成保护任务,没想到汪队选择直接从外面调人过来,都是生面孔,那就更好了。
“具体细节我们会再商量,你如果有别的要求,也可以现在提出来。”李峰一本正经地说着,但却偷偷冲韩黎眨了眨眼。
作为亲传师弟,韩黎与李峰厮混多年,立刻领会个中深意。
“啊——对,说到要求,我倒是还真有。”韩黎斟酌着开口说道,“虽然说我是自己一个人调查,但万一我怀疑的谢天河就是X本人,那我的调查行为就会面临很多危险,当然我是不怕的,但我怕的是一旦发生意外,那些信息就没办法第一时间反馈回来了……”
听到这里,汪队脸上的表情已经逐渐微妙。
“我听说市局那边新来了一个特别牛逼的技术员,还带了很多专利发明的设计,不知道我有没有幸,能够当一当这些新发明的小白鼠?另外我们队里今年预算开支挺大的,如果能再批点钱下来就更好了!还有,如果有需要的话,给我的身体植入个芯片我也是能接受的——”
“你当自己是去卧底吗?”汪队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韩黎瘪了瘪嘴:“是你们让我提要求的……”
“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空间,如果你不想做,我们现在就叫人24小时贴身保护你,直到X被抓到为止。”
“哎,汪队,你这——”韩黎叹了口气,“行,那我没别的要求了。”本来想狮子小开口,帮老胡二饼他们要点儿福利,没想到他一激动,要求太多说到收不住,反而起了反效果,被汪队反将一军。
李峰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就这样,韩黎离开了警局,结束了三天的工作,回到家里。
他从回忆拉回现实,从浴室里出来,扯了条毛巾擦着头发走进卧室。
钟表上的时针已经走到了数字4,三个小时以后,他就要再次起床,回到警局继续讨论案情。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如果谢天河不是X,他该用什么方法让X知道他在怀疑谢天河呢?他坐起来,拿过床头的笔记本打开,在新的一页上写下:
在适当的时机,把谢天河抓回警局。
这个适当的时机,最好是他能发现什么证明能谢天河和案件相关的时候。那么他现在就假定谢天河就是X,该从什么地方入手调查他呢?
韩黎将第六个受害者被害的过程从头到尾再次回想了一遍,终于眼前一亮,找到了那个突破口。
就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