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彬毕竟是竞争对手酒店的老总，也不能在松惠酒店久留。再说，他醒了之后只是短暂地在医院休息了一个小时，接到万莉莉的电话之后就匆匆赶来这里，刚才一番折腾已经耗费了大半体力，刚才又出了力打了万莉莉，现在坐在床上，一只手捏着胸口的衣服，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给小韩打电话，让他把车开到门口。”
半晌，陈彬撑着额头，吩咐地上坐着的万莉莉。
万莉莉听话地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给小韩打了个电话，按照陈彬说的告诉小韩之后，小心地放下。她靠着桌子的边缘站着，余光瞧着陈彬一直低着头，便悄悄将手伸到后面——
这时候陈彬突然看向她，吓得她手一抖，连带着手后面的纸巾盒子一起摔下了桌。
纸巾盒滚到了陈彬的脚边。
他冷哼一声，弯腰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起身上前一步走到万莉莉面前，面无表情地将纸巾按上她的嘴角，一下一下，用力地擦着血迹。
“你刚才说，‘儿子也快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关心自己的儿子吗——嘶——”嘴角一阵剧痛，万莉莉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别这么阴阳怪气地说话。”陈彬眯了眯眼。
其实若不是一直联系不上陈彬，万莉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找马伟诚来酒店商量，可马伟诚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他是有人脉，可做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一听她说天扬被人掳走，就面露抗拒。万莉莉也明白，说到底不是他的儿子，他当然会犹豫和迟疑。
而刚刚虽然经历了一场风波，但眼前这人如今还是自己的丈夫，儿子的父亲，也只有他，才会真心实意地为天扬安危着想。此时此刻她虽然还为刚才陈彬打了自己的事生气，但为了天扬，也只能暂时忍下羞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陈彬在听到“冉文秀”三个字的时候瞳孔剧烈一颤。
“……我觉得那个人就是她。”万莉莉笃定地说，“还有，刚才我在来的路上——”
“咚咚。”
敲门声响起。
陈彬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去开门。”
万莉莉走过去从猫眼里看到是陈彬的秘书小韩，她转头：“是小韩。”
陈彬摆摆手：“给他开门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回去的路上小韩开车，万莉莉和陈彬都在后排，两人都靠着窗户坐着，仿佛有一道隐形的墙开始将两人慢慢隔开。
她看着窗外，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已经很晚了，可路上还有好多的车，小韩汇入车流，慢慢跟着往前走，雨水从玻璃表面滑过，也汇在一起向下簌簌流淌，她就靠在凉凉的窗户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什么都想。
想自己的过去，想自己的婚姻，想自己的儿子。
和陈彬刚在一起那会儿，他们每天想的就是如何瞒着冉文秀偷偷见面，那种偷偷摸摸带来的快感占据了生活的大半，他们从不吵架，珍惜每一寸偷来的时光。后来冉文秀进了监狱，陈彬带着他和冉文秀的女儿娶了她，他们从301搬到了501，第二年也有了天扬。陈彬全面接手了酒店的生意，她在家带着两个孩子——带孩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陈彬就叫了自己母亲来帮忙。婆婆喜欢她，更喜欢孙子，有了婆婆帮忙，万莉莉自然也就有了更多清闲的时光。后来婆婆身体不好，回了老家养病，带孩子的任务又落在了她一个人肩上。陈彬工作忙，经常出差，她一个人平时也没什么兴趣爱好，也就是在小区里走走转转。
三年前的一个下午，她照常在楼下散步的时候，看见了他们那栋楼201刚搬来的那对夫妻。她们很年轻，妻子坐着轮椅，腿上放着画册，丈夫站在后面慢慢推着，她上前搭话，知道了女的叫赵慧雯，是个画家，男的叫马伟诚，是个铁饭碗。起初她只是会经常约着赵慧雯去楼下散步聊天，日子久了，就经常听赵慧雯说起自己和丈夫之间的琐事，她从赵慧雯的脸上从来看到的都是幸福，而马伟诚也正像她说的那样，不论人前人后，对赵慧雯都是百般体贴顺从，万莉莉在旁看着，心情也逐渐从羡慕变成了嫉妒。
上一次有这种想法时，她把冉文秀的丈夫变成了自己的，这次虽然自己已为人母□□，但想要的东西，费点儿心思，还是可以弄到手的。
万莉莉在马伟诚的身上又尝到了久违的被人呵护的滋味，他们十分小心谨慎，两年时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秘密的来往，陈彬不用说，就连赵慧雯都没有怀疑过一次，如果说上一次偷情的乐趣在于偷偷摸摸，那么这一次的乐趣就在于瞒天过海的成就感。
当然，两人也不是万无一失，有一个人竟然比所有人都先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那个人就是陈彬和冉文秀的女儿，陈灵。
“咔哒。”一声，打断了万莉莉的思绪。
“万姐，到了。”小韩站在外面，帮她拉开车门。
陈彬已经先他一步自己开门下了车，万莉莉见状也赶紧跟着下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她站在楼下抬头看上去，10号楼的每一家住户都还亮着灯。
两人一进门，陈彬便径直走向客厅，坐在沙发上向后倚着，闭上眼睛。
万莉莉想开灯，手刚碰上开关，就听见沙发那边传来一声“别开灯”。于是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所幸外面的光从落地窗照进来，屋里也不是完全漆黑，万莉莉将手提包挂在玄关的把手上，适应了几秒，才缓缓走向饮水机，给两人都接了一杯温水。
“老公，我们要不要报警？”万莉莉坐在单人沙发上，将水放在陈彬面前，问。
“你觉得呢？”陈彬闭着眼睛。
“……灵灵去世才两个月，冉文秀的财产还有一半手续没走完，如果这个时候报警，不管是警察抓到冉文秀，还是顺藤摸瓜查出当年的事，恐怕都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如果这样，当年煞费苦心把她送进监狱可就白费了。”万莉莉说道。
“算你还有脑子。”陈彬微微张开眼，头转向她，“下午那警察问你的时候，你怎么回答的他？”
“我说是我太紧张了，接走天扬的确实是我们的朋友——”她顿了一下，上半身微微前倾，声音也有些急促，“如果真的是冉文秀回来，我们该怎么办，天扬会不会有危险？”
“如果真是冉文秀，我倒放心了。”陈彬重新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我和她在一起六年，她是什么人我太了解了。或许她真的是为了报复我们回来，但她单纯心软，就算是带走天扬，也是为了要挟我们，她不会对天扬怎么样。明面上看上去是她在主导，可实际上主动权是在我们手里，如果我们不答应她提的任何条件，她就会自乱阵脚，到时候我们就能找到她，把她重新送回建议——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带走天扬的真的是她。刚才在车上我已经找朋友去查了，她究竟为什么会出狱，究竟是死是活，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希望能赶快给个结果出来，省得我精神恍惚产生幻觉。”万莉莉叹了口气，“去的路上，就在酒店前面那个路口，我等红灯的时候，看到冉文秀就开车停在我旁边，我立刻下车去看，结果根本没人，还让交警好一顿批评。”
“这几天出门先让小韩送你。”陈彬说。
“嗯。”万莉莉点点头。
“现在的当务之急，除了查清楚冉文秀是什么情况，还有个麻烦——就是住在咱们楼下的那个警察。”陈彬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刚才我在房间里编的那些故事，也就骗骗那个坐轮椅的，韩黎估计是一句话都不会信。他现在受了伤，和一般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工作，我有时候能碰到他。你也要注意，最近千万不能露出任何马脚，所有行动都要和之前一样，知道吗？”
“可是以前我早晚都要送天扬去学校，现在天扬不在，我一个人怎么能和以前一模一样？”万莉莉想了想，“要不我还是说，怕他受害，就把他送回老家了算了。”
“只能这样说了。”陈彬沉思片刻，“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要让韩黎见过一次你带着孩子一起才保险。”
“我哪来的……”万莉莉一愣，下一秒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她比天扬大一岁，和天扬差不多高，给她剃个天扬的发型，带出去走一趟，应该能应付。”
万莉莉听他这么说，自己又思考片刻，最后叹了口气：“那好，也只能先这样了。”
万莉莉走进厨房，拿了把剪刀，转身上楼，路过了自己和陈彬的主卧，天扬的次卧和旁边的客卧，最后走到尽头的保姆间。
她用钥匙打开保姆间的门，按开墙上的灯——保姆间只有十平米，里面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隔开的小洗手间。
一目了然。
她拿着剪刀走到床边，看着抱着腿坐在床上的那个女孩，天花板上的灯照在剪刀锋利的刀刃上，一道冷光从上面划过。
二十分钟后，保姆间里多了一地头发，和一个正在压抑着哭泣声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