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黎和王苑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只剩赵慧雯马伟诚、万莉莉陈彬两对夫妻。
没有外人了,陈彬就将房门关上,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
万莉莉上前挽住他的手,陈彬心里压抑着怒火,不动声色地推开她。
她表情一僵,眼里闪过一丝恐惧,随后突然感受到似乎有视线自下方而来落在自己脸上,又急忙切换成诚恳的眼神。
真是虚假。
陈彬心里冷哼一声——不过也是,这女人从前就会演戏,手段也是一流,不然也不能当年把他吃得死死的。
不知道她对着马伟诚的时候用的是哪张脸呢?
“真对不起,慧雯,今天的事都是我处理得不妥当,一心想着帮我老公的忙,不小心引起了你们夫妻俩之间的误会。”他看见万莉莉一脸歉疚地向那个坐着轮椅的傻女人道歉。
而赵慧雯的眼神一直从万莉莉和马伟诚两人的脸上游移不定——看样子就算是他出现,也不能完全打消她对两人的怀疑。
说不定那女人还以为自己也只是和她一样被两人蒙在鼓里,才会开口为万莉莉辩解。
赵慧雯突然想到什么,眉头一皱,猛地抬头看向马伟诚,质问他:“业主大会那天我在电梯门口碰到你下来,你说你是忘了文件回来取,是吗?”
马伟诚脸色微微发白,他看向陈彬,意欲求助。
陈彬心里骂了一句,咬了咬牙,信口编了个理由:“是啊,其实那天我请小马回家,就已经和他提过酒店招投标的事情,他当时说要再仔细考虑之后就没有给我回信,所以今天我才再次叫他出来,希望能有个明确的结果。”
这个理由乍听上去还算合理,至少和刚才编的故事圆在了一起。到底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陈彬不相信自己连眼前这个天天在家画画的女人都糊弄不过去。
“小马这个人太老实了,那天我在家里和他一提,他就紧张地搓手,后来更是连电话都没敢当着你的面接,一看就知道他以前也没接触过这种事。说实话,就算他真答应我,我还真不放心把这事儿交给他。”陈彬补充道。
马伟诚也趁机开口:“是啊,老婆,你也知道,我平时工作有多谨慎,否则在单位也不可能负责招投标这块的工作,这种事万一被人发现可是丢饭碗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赵慧雯皱起眉头。
“你一向都不喜欢我把工作带回家的,况且是这样的事,我自己都慌得不行,又怎么敢和你说呢。”马伟诚蹲下身,大掌包裹住赵慧雯交握在身前的双手,“老婆,我知道让你每天都在家里等我,天长日久难免会产生焦虑,可我也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抛弃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知道你需要安全感,但我也需要你的信任……唉。”
说到这里,马伟诚突然哽咽,他低下头,额头顶着赵慧雯的膝盖,似乎是想把多年积攒的怨气一口气发泄出来,可话只说了个开头,剩下的全都化作一声叹息。
这声叹息夹杂的情绪可谓复杂,有无奈,有妥协,也有委屈和不甘。
就连站在一边的陈彬都忍不住想为他精湛的表演鼓掌叫好,更别说本性单纯的赵慧雯了。
刚才还怀疑他和万莉莉关系的她,现在竟然愧疚地看着马伟诚,开始反省起了自己。
“你说得对,伟诚,我不该这么轻易怀疑你。”她看向陈彬,朝他点了点头,“麻烦陈先生了,因为我鲁莽的行为,耽误了您的时间。”
陈彬嘴角抽了抽:“没事,都是邻居,你和莉莉又是朋友,有误会还是要尽快解开。”
“伟诚,我们也走吧。”她轻轻拍了拍伏在她膝上的男人的肩膀,“我们先回家再说,不能再打扰人家了。”
马伟诚闻言抬起脸,抹了一把眼角流出的泪水,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步,但歪倒的时候,却还“下意识”护住身边的赵慧雯,自己撑着墙稳住身子。
万莉莉在一旁做出“感动”的表情。
赵慧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催促着马伟诚推着自己离开,但是门关上的时候,眼角眉梢已经都是笑意,看来这两人连家都没到,可能就会将今晚发生的事归结为一场“美丽的误会”,把闹剧抛诸脑后,从此更加“恩爱”。
万莉莉在门关上之后松了口气,还没等这口气出完,耳边就一阵呼啸,下一秒“啪”地一声,一巴掌就这么毫不留情、结结实实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啊!”她惨叫一声,捂着脸摔倒在地。
“戏还没演够吗?”陈彬压抑的怒火终于得以释放,他弯腰掐住万莉莉的下巴,瞪着她狠狠地说,“马伟诚,嗯?你们俩多久了?我才离开两天,就忍不住找他来酒店开房了是吗?这次用的是什么招数,是不是还是以前那一套?”
“我没有……”万莉莉下意识想否认,话音还没落,头发就被陈彬用力一抓。
“我看你是把我刚才编的故事当真了,你以为你一个短信就能让我完全信任你?刚才没拆传你不是因为我相信你,而是为了我自己的颜面!我一个酒店的总经理,老婆却是一个荡-妇,外面的人会怎么笑话我?你们还来这个酒店,是打定主意让全行业都知道我戴绿帽子是吗?”
陈彬松开手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万莉莉,你敢这么做,以后就别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
万莉莉伏在地上,原本脸上充满了畏惧,但一听到他的这句话却突然笑了。
“哈哈……一分钱都不给我,那好啊,你的那些钱就陪着你一起进棺材好了,我看到你死的那天,你能带走多少——反正你的儿子也快没有了。”
陈彬一愣,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哼。”万莉莉撑着地面坐起来,靠在床边,伸手摸了摸嘴角,手指全都是血。她斜眼看着陈彬,“我还想问你,这两天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我给你秘书打电话都找不到你?你如果真的清白,为什么不接电话?你敢保证你真的是单纯去出差吗!”
“……我做什么不需要你管。”
陈彬脸色铁青。
不提还好,万莉莉一说,就让陈彬想起自己这两天的糟糕经历,更是一口闷气憋在胸口不知道该怎么纾解。
两天前的晚上,他被陌生人以短信约到清溪广场南侧,那人趁他不备将他迷晕。
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在自家酒店里,而且还是他给自己留的那个套间里面。被迷晕的后遗症让他醒来之后口干舌燥,他来不及想别的,第一件事就是揉着太阳穴下床,走到桌边,从桌上随便拿了一瓶矿泉水,狂灌了半瓶之后,他就一阵天旋地转,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和第一次一样。他记得自己喝着水晕倒,可这次醒来桌上的水还是整齐地摆在那里,地上也没有水瓶和洒过水的痕迹,这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之前的记忆究竟是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只是梦中的情境。但保险起见,这次陈彬没有碰桌上的矿泉水,而是走到卫生间,准备直接喝水龙头里的水解渴,可谁想到他一拧开水龙头,就有一股刺鼻的气体喷了出来,他第一时间屏住呼吸关闭水龙头,飞奔出洗手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房间里的空气。
可即使是这样,刚才无意间吸入的气体已经让他的身子开始麻痹,手脚也没有力气,一直等了十几分钟,他才慢慢恢复,从地上站了起来。
陈彬环视四周,周围没有任何表或时钟。他拉开窗帘,外面漆黑一片。
他的身上穿着晕倒前的那身衣服,他刚才翻了一遍,所有的私人物品都已经不在了。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抬手摸摸下巴上的胡茬,根据经验推断,自己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呆了超过二十四小时。他头脑昏昏沉沉,有时清明可又伴随着时不时的晕眩感。
他知道现在不是该纠结自己怎么来到这儿,究竟是谁布下了这些机关给他,他现在必须要做的是先离开这里。
陈彬没有手机,他把视线投向桌上的电话,他走过去拿起电话,准备先打电话报警。可手指悬空在“1”上面,几秒都没按。
当时他收到的那张照片,那个人究竟是什么目的他还没搞清楚,贸然打电话报警,可能会引起那个人的报复,如果再被警察顺藤摸瓜查到当年的事——陈彬的手指转了转方向,决定先打给自己的秘书,让他过来接他。
酒店都是内线电话,要想拨打外面的手机号就要先按“0”,他刚按下“0”,就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的味道。
这次□□直接从耳边电话的话筒里直接喷出来,他被呛了一下,下意识咳嗽了两声,手却忘了松开听筒,一下子吸入大量的□□,原本就虚弱的陈彬也只是挣扎了两下,手指在号码盘上胡乱按了几下,就瘫倒在地,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三次醒来,天已经开始蒙蒙亮。陈彬刚从床上下来就双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等了不知道多久,他的意识逐渐清醒,手脚也恢复了力气。他撑着床沿站起来,身上是百般的不适,不仅心率过快,而且只要走几步,胃里就是一阵翻江倒海,止不住地恶心想吐。
走到卫生间门口的时候,那种呕吐感已经冲到了嗓子眼,陈彬再也忍不住,扶着墙弯下腰“哇——”地一声吐在了地上,随后便脱力向后倒去,后脑勺“咚”地一声磕在电视柜的边框上,直接眼前一黑。
第四次陈彬是被外面照进来的阳光晒醒的。
不知道是不是晕之前吐过一次的原因,这次醒来的陈彬感觉竟然比前两次都好——除了后脑的钝痛。
他爬起来环顾四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悬挂在桌子中间的电话听筒,立刻反应过来从他第二次晕倒到这次醒来之间,并没有人进来处理使用过这些使用过的“道具”。他扶着墙,跨过地上已经半干的呕吐物——又有些反胃,但这次陈彬忍住了。
这次他干脆什么东西都不碰,直接朝门口的方向走去,他看到门上挂着的安全链,犹豫了一下。他脱下外套,蒙住自己的口鼻,隔着外套下摆,屏住呼吸,用手去拨弄安全链——“啪嗒”一声链子掉了下来,什么也没发生。可陈彬不敢掉以轻心,他继续用这种方法如法炮制去捧门锁,他拧开安全锁,缓缓将把手按下。
“嘶——”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彬“啪”地将手上的外套举起来,堵住正冲着自己脸,正在向外喷“气”的猫眼。可是这样一来,自己的口鼻就失去了遮掩,鼻间又闻到了熟悉而又刺鼻的氯-仿味道。
经过前面的四次晕倒,陈彬的身体已经无比脆弱,所以当这一次他倒在地上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可能这次他再晕过去,就不会再醒来。
朦胧中,他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陈总,是您在房间里吗?”
这人叫他陈总,难道是酒店的员工吗?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在地上挪动,双脚碰到门板,胡乱地踢着。
他能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他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慢慢流失,他的双脚没有了力气,顺着门板滑下来——再一次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了天堂的声音——房卡刷卡开门时候的“滴滴”声。
陈彬从回忆中抽离出来,眼神阴鸷——如果不是第二次他打电话的时候晕倒前胡乱按下的几个键恰好是酒店财务处的内线电话,而接到电话的财务人员也及时察觉到了不对劲,可能此时那个为他量身打造,机关重重的酒店房间,就已经是他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