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韩黎带着自己的电脑离开是为了调查电脑上有没有使用过窃听软件的迹象，但王苑却一点都不慌。
她走到门口，弯腰提起从进门就一直放在角落的黑色双肩包，拿起来搁在桌面，拉开拉链，里面除了她今天穿的衣物和一个工具包，最靠后背的位置，装着的赫然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外形和刚才被韩黎拿走的那台一模一样，电脑里的内容其实也差不多，只是这台电脑里的某个角落，隐藏着那个韩黎想要找到的，窃听软件而已。
王苑打开电脑找到软件打开，很庆幸自己前天在韩黎出门之后就远程关闭了402的窃听器，而且她出于谨慎，在一开始就备了一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后备电脑，否则今天可能真的就要被韩黎抓个正着。
她看着电脑屏幕，眼神有些复杂——有个警察住在这里对她来说确实是她计划中没有的变数，未免夜长梦多，看来自己的真的要加快进度了。
想到这里，王苑起身将所有房间里所有的门窗都关好，然后提着火盆和双肩包来到厨房，打开抽油烟机，在抽油烟机工作的轰鸣声中打开天然气的开关，将背包里换下来的衣服抽出来，凑近灶台上的蓝色火苗，看着火舌在衣服下摆开始烧起来，将它丢进火盆，又把用过的手套、鞋套、帽子等一应丢了进去。
燃烧的火焰映在她的眼里，她抱着腿静静坐了一会儿，等衣服烧得差不多了，才把那个黑色塑料袋拉到自己身边，将里面的金元宝拿出来，用剪刀挑开一捆，抽出一张拿在手里，挑开中间对折的部分，手指捏着底部略一用力，一个元宝就简单地成了形。
“灵灵，你去世的时候妈妈没有回来看你，让你一个人就这么孤孤单单地离开，是妈妈的错。妈妈本来以为，陈彬就算再没有良心，至少也会为了血缘关系和你身上的财产而护着你，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残忍，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你放心，妈妈一定查到真相，为你报仇，不会让你枉死。”
她将折好的金元宝一个个放进火盆，看着它们被火舌慢慢吞噬。
“金彩说你现在住在西山陵园，妈妈没空去看你，如果你想妈妈，就来梦里看看妈妈，好吗？”
王苑的手顿了一下，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她抬手摸摸自己脸上的水渍，似乎也有些惊讶——这么多年了，她早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怎么哭，就算是在牢里被人踢断腿的那次，她都只是咬着被子硬是撑到第二天早上。
“刚才妈妈在门口对那个警察说，是你托梦给我。”她将剩下的元宝一股脑全都丢进火盆，又回到最开始抱着双膝的样子坐着，呆呆地望着火苗，“妈妈多么希望你真的出现在我的梦里，就算是打我骂我，怪我都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妈妈连灵灵长什么样子都已经不知道了，就算灵灵来过，妈妈可能也认不出你了。”
她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火光渐渐从熊熊变得微弱，只有抽油烟机还在尽职尽责地轰鸣着。
王苑伸手关了天然气灶，扶着案台站起来，抬手按下抽油烟机的开关，耳边终于恢复了安静。
她拧开水龙头，用手掬了一捧水洒在火盆里，将最后零星的几点火苗浇息。
客厅里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折腾了一天的王苑已经身心疲惫，可她知道自己不能休息。
火盆里的灰要处理，还有墙边的那堆砖头也要垒起来，还有些人也要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第二天是周一，工作日。
王苑午饭过后就去了金彩的咖啡店坐着。、
“我说你不会是因为我这儿咖啡免费才来的吧？”
金彩在她面前坐下，顺便放下一块蛋糕，“喏，新出的口味，尝尝。”她指指蛋糕的侧面，“看，彩虹色的。”
王苑用小叉子切了一块送到嘴里，眉头微微一皱：“太甜了，我不喜欢吃这么甜的。”
“真的很甜吗？”金彩眨眨眼，“是成年人可以接受的甜度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强调了“成年人”这个词，但王苑点了点头：“‘成年人’可以接受。”
“那就好。”金彩松了口气，笑了笑，“其实是因为之前客人总是反应我们这儿提供的蛋糕味道太清淡了，所以就干脆按照小孩子的喜好重新调整了配方，推出了这款蛋糕，又漂亮又甜，是不是不管看上去还是吃起来心情都会好很多？”
王苑用小勺子缓缓搅着面前的咖啡，不以为然。
“其实有句话说得挺有道理的，生活本来就很苦，吃的东西当然要甜一点才好。”金彩敲敲王苑的碟子，“你也是，别总是喝咖啡，看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既然好不容易回来了，生活也还要继续过下去，何必让自己总是生活在过去里呢？”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王苑的反应，看她似乎在出神，忍不住双手在她眼前一合掌。
“喂，和你说话呢！”
王苑回过神来，扯扯嘴角：“我只是在想，你说得对。”她指指面前的蛋糕，“这个甜的，给我一块。”
“你给钱吗？”金彩翻了个白眼。
“你收钱吗？”王苑笑笑。
“我看你就是冲着白吃白喝来的。”金彩嘴上嫌弃着，但还是包了块彩虹蛋糕给她。
半小时后，王苑到了凯瑞国际小学附近。
她在一家商店的屋檐下站定，转身看到商店玻璃里映出的自己，抬手对着玻璃理了理自己的长发，将大框眼镜向上推了推——好久没有这样打扮自己，虽然出门前站在镜子前面适应了好久，但现在还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连嘴上的唇彩都有种突兀的黏腻感。
“叮——”
校园里传来放学铃响的声音，周围聊天的、低头看手机的家长们都纷纷抬头看向校门，等待着自己孩子的出现。
王苑也踮起脚，看着小学生们一波接一波地涌出来。
一个扎着马尾的长发女孩从自己身边走过，开心地扑到来接她的妈妈的怀里。她头上扎着彩色的蝴蝶结，精致的短裙裙摆上印着品牌logo，白色的小皮靴鞋底干干净净。
两个月前的灵灵，也是这样活泼漂亮的吧。
王苑收回视线，目光重新投向门口。
又等了几分钟，在一个穿着牛仔外套的男孩背着书包出现在校门口的时候，她眼睛突然一亮，快步朝男孩走了过去。
“天扬。”她走到男孩面前，弯下腰笑盈盈的，“你是天扬吧。”
男孩愣了一下，眼神中带着警惕，朝后退了一步，躲在身边人的后面。
“您是哪位？”男孩旁边还站着一个成年女人。
“您是天扬的班主任吧，我姓冉，下午天扬的爸爸应该给您发过短信了，他父母今天都有事，让我过来接天扬。”王苑连忙介绍自己。
“哦，是您啊。”班主任一听，表情放松了许多，“不过还要麻烦您跟我来保安室登记一下。”
班主任牵着陈天扬，带着王苑来到保安室，在登记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保安还给她的身份证拍了照片。
“阿姨，真的是我爸爸和妈妈让你来接我的吗？”王苑登记的时候，陈天扬看着她问。
“当然，阿姨是爸爸和妈妈的朋友，我们认识很多年了。”王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陈天扬，“你看，这是阿姨和爸爸以前的照片。”
陈天扬接过手机，发现上面的照片果然是面前这个阿姨和爸爸的合照，只是照片里的爸爸要比现在看上去年轻很多。
不过既然真的是爸爸的照片，陈天扬也就打消了心里的戒备，在王苑签完名朝他伸过手去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抗拒地就伸手牵住了她的手。
“老师再见。”陈天扬朝班主任挥挥手，乖乖跟着王苑离开了学校。
王苑拉着陈天扬沿着马路一直走。
转了好几条路，眼看着人路越来越窄，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陈天扬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阿姨，我们这是去哪？”
“你们学校门口停的车太多，所以阿姨把车停在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马上就到了。”说着，她带着男孩拐进了一个小巷。
刚走两步，手感觉到被男孩向后拉扯。
她转头，看着站在原地不肯向前走的男孩，问：“怎么了？”
“这里没有车。”男孩还是有警惕性的。
王苑指指小巷的尽头：“从这里穿过去就是了。”
男孩还是不肯走。
王苑没办法，只能抓着他的手蹲下身，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趁男孩没反应过来快速地按在他的脸上。
“唔！”男孩挣扎了两下，很快就身子软软地倒下。
王苑接住他，将他轻轻放在地面上。
她站起身，将手帕收进口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昏睡过去的男孩，轻叹了口气，转身朝走到小巷中间的位置，从缝隙中拉出一只行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