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黎看着眼前的王苑，她的反应太过真实，这让他对她更加怀疑——究竟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演技过于精湛？
下午他带着这个窃听器直接去了市局，技术的同事对他说，确实能从数据里分析出曾经连接过这个窃听器的设备的ip地址，但类似这样的窃听器都会有专门的软件接收信号，而这些软件会自动将ip地址跳转到世界各地。他粗略的算了一下，这个窃听设备曾经被开启过四十二分钟的时间就被关闭，而在这四十二分钟之内，它跳转了上万个ip地址，在芜城本地的就有上千个，这些ip地址有些空的，有些是真的，可以追根溯源，但就算是不眠不休对着电脑分析，可能也需要很长时间。
对于这样的结果，韩黎显然是不满意的。
所以他选择主动出击，想要通过和王苑的交谈来找到她说话和反应中的细节，去判断这个窃听器究竟是不是她放的。
刚才他开门见山，将窃听器直接拿出来摆在她面前，甚至对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怀疑，但她的反应却一丝破绽都没有，于是韩黎只能调转枪口，将话题转移到她刚买回来的那一袋东西。
用黑色塑料袋装着，而且明显重量很足，塑料袋的提手被坠得很紧。
空气里弥漫着对峙的粒子。
“唉。”
韩黎仿佛听见了一声轻叹，带着一点无奈。
对面的王苑将手里的塑料袋轻轻放在地上，袋子里的东西和地面接触，发出一声闷响。
只见她蹲下身，将袋子的扎口解开，两只提手向左右横拉，敞开塑料袋，伸手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这次韩黎看清了，是一个元宝形状的金盆，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表面也是光滑亮堂的。盆里放着大约三十几捆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纸元宝。
他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些东西。
“你买这些做什么？”
“前几天清明，忘了烧东西给我女儿。这两天晚上她给我托梦，说在下面钱不够花，总被人欺负。”王苑蹲在地上，低着头说。
从韩黎这个角度看她，她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乌青仿佛也为她的解释提供了有力的佐证。
“抱歉。”韩黎开口道歉。
“没事，我理解。”王苑起身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差点又摔倒，还是韩黎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扶住她。
他抓着她的手臂，深觉面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纤瘦，自己手底下抓着的明明是她的大臂，却一只手都能握过来还有余。
“谢谢。”王苑朝他点点头，站稳了身子。
韩黎松开手，看到她这个样子，也有些不忍心，语气也比刚才柔和了不少。
“这个窃听器的事你真的不知道？”
王苑摇了摇头：“我还能做些什么证明我真的没有放过这个？”她看着那个装在透明袋子里的窃听器，问。
“如果方便，我想检查一下你的电脑。”
王苑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钥匙，越过他走到房门前打开门，转身看他：“请进来吧。”
韩黎跟着王苑进了门。
10号楼除了5楼的复式，以下的房子户型都垂直相同，进门先是玄关，左手边是厨房和北面阳台，右手边是客厅和南面阳台，对面是走廊和卧室、洗手间。
王苑的客厅里只有一张茶几，一个棕色的柜子和两把椅子，茶几上搁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地上散落着几个坐垫和布袋，墙边有一排砖头，突兀地摞在那里。
“这里房东之前都用它做仓库，所以没什么家具，我刚搬过来，什么都还没来得及置办。”王苑开口解释了一下自家简陋的内置。
韩黎在她家里转了一圈，每个房间都扫了一眼，除了一些基本的家具之外没有任何软装，每个角落有什么都一目了然，尤其是卧室里的床，整洁得像没有人在上面躺过一样。
“这些砖是做什么用的？”韩黎回到客厅，站在那摞砖头旁边，问。
“我准备在阳台砌个小花坛。”王苑三两步走到南阳台，一边说一边比划，“大概从这里到这里，五十公分高，里面种点花草，给家里添点儿生气。”
她提到种花的时候，表情也生动了不少。
“哦，对了。”
王苑走到茶几旁，拿起桌上的电脑，“你要电脑，给你。”看韩黎接过去，她耸了耸肩，“电脑是新的，而且我也不是很擅长用这些，所以里面可能没什么东西。”
“我先带回队里，明天会补一张证明给你。”韩黎拿出自己的警官证挂在脖子上，没受伤的左手拿着王苑的电脑，向后退一步站在吊灯下面，“给我拍张照。”
“啊？”
看对面的人根本没反应过来，韩黎干脆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机，和她的电脑一起自拍了一张，然后一边打开微信找到王苑的头像点开发给她，一边说道，“事出突然，留张照片，别到时候让人觉得我抢你东西似的。”
“电脑是我‘自愿’给你的，我也是‘主动’配合你的检查。”王苑盯着韩黎，突然开口，声音听上去有点生气，她特意咬重“主动”二字，脸也沉了下来，“蛋糕盒子是我的，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里面的窃听器和我有关，而且当时我记得我送蛋糕过去的时候下面还有一封信，你更应该怀疑那个送信人吧。另外，这里是我的私人空间，电脑是我的私人物品，我没有必要在你下班时间还主动配合你的工作。”
她说得掷地有声，而且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让韩黎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只是程序，而且刚才的话我也只是随口一说，留张照片对你和对我都是一种保障，难道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电脑不还吗？”
“如果警察可以这样，那你趁早也别干了，去做强盗专门抢别人东西不是更方便？反正证件一甩拍张照片就可以了。”王苑冷眼看他。
“你怎么了？”韩黎纳闷地看着她，“那个字触了你了，刚才不还挺好的吗？”
他看王苑不说话，脑子里突然闪过昨天二饼在电话里讲的关于王苑的资料，一时间恍然大悟。
不管是“抢东西”的“抢”，还是“窃听器”的“窃”，大概都是她的逆鳞。
知道她生气的原因了，韩黎也有些不自在。
“抱歉。”他抿抿唇，“我是出于这个‘窃听器从你的蛋糕盒下面找到’这个点而对你进行的合理怀疑，和其他无关，你曾经的服刑经历并不是我考虑怀疑你的原因。”
“希望如此吧。”王苑顿了几秒，才开口说道。
不过语气里的怒意也散了大半。
“也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谢谢你对我工作的配合。”韩黎拿起电脑，对王苑点点头。
王苑抱着手臂：“那也祝你早点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
“对了。”走到门口，韩黎突然想起一件事。
“还有什么要查的吗？”听上去王苑还是余怒未消。
韩黎指指地上的火盆和元宝：“走廊有烟感报警器，烧这些东西的时候最好找个空旷的地方。”
“……知道了。”
韩黎说完，带着电脑离开了王苑家。
关了门，回了自己家，韩黎看着自己手里的电脑，也觉得自己可能怀疑错了对象——王苑并没有监听自己的必要或动机，况且刚才在两人交谈的这十几分钟之间，她的表现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如果明天在这台电脑上检测不出任何使用过□□的痕迹，那么这个窃听器就只可能来自X了。
想到这里，韩黎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市局帮他检查窃听器的同事告诉他，这个窃听器只在前天中午的11点到下午三点开过四个小时，之后就一直处于关闭状态，但是这四个小时恰好是他收到信，叫二饼来家里取证的那段时间。
他在收到信之后，在客厅和李峰通过电话，电话内容完全会被放在茶几上的蛋糕盒内的窃听器捕捉；之后二饼来取证，两人在客厅说了几句之后，又在书房里聊了很多关于案子的内容。
韩黎拿出手机，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又找了一个废旧纸箱将手机扣在下面，走到书房，站在书房里随便说了几句话。等回来以后再听，发现在书房里的谈话并不能录得十分清楚，不过二饼这个大嗓门说话音量一直很高，就算只是断断续续的录音，也能根据片段将两人对话的内容猜个七七八八。
这才真是坏事了。
现在想来，那封信恐怕并不是为了“挑战”他，只是借挑战之名，打探他们的调查进度才是事实。
韩黎走到窗口看着楼下，一只手在下巴上轻轻摩挲，眉头皱起。
这样一来，为什么窃听器会这么草率放在盒底的原因也可以解释——X送了挑战信，以他的性格，一定会第一时间调查信而忽略蛋糕。门口是发现信的第一现场，一定会有技术人员上门采证，到时候窃听器就可以将两人的谈话内容传输出去，从而知道案子的调查进度。另外窃听器放在蛋糕盒的底层，上面还隔着一层锡纸，如果不是他失手将蛋糕盒整个摔在地上，等他吃完蛋糕将盒子扔掉，就会甚至不知鬼不觉帮他处理掉窃听器，根本都不会察觉到自己已经泄露调查进度给了对手。
是啊，X，他一向都是那么大胆的人。
韩黎握紧拳头，愤怒地砸向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