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501出来,韩黎心神不定。
X说他见过下一个目标孩子,可“见过”这个词的范围太广了。从信上的说辞来看,至少昨天X看到他在单元门口,也就证明他在这一个月内曾经跟踪过自己数次。群芳小区是个老式小区,范围大楼栋多,且小区内有配套的幼儿园和小学,每天上下班路上和他擦肩而过的孩子就数不清有多少个,哪个能称得上是“见过”,韩黎也摸不清X定义这个词的标准是什么。总不能整个小区有小孩的人家都告知他们,那样只会闹得人心惶惶,如果再发酵到网络上,吓退了X,让他逃窜到外地,以后再想要抓住他,就更难了。
所以他只能先通知了小枫一家,又在自己能想到的孩子的范围内,先通知了10号楼唯一孩子还小的陈太太。
现在的问题是,他要不要把这件事报给队里。
X的这封信明显是写给他的,说是一封“挑战书”也不为过,对于一个刑警来说,能和这样的罪犯交手的经验实在是珍贵,可是只凭他一个人,无法保护那些潜在的受害者,很有可能会因为他的独断而造成多一个孩子受害。
韩黎一想到这里,立刻快步走到电梯前——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抓到他,那么既然这样,谁来抓他都无所谓。
一个警察办案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打击犯罪,而不是打击罪犯。
再说了,这信上可没说不能报警。
电梯门一开,韩黎就快步走出电梯,走到门口的时候还看到了被自己忘在门口的蛋糕盒,弯腰提起来拎在手上进了门。
将蛋糕盒放在客厅的桌上,韩黎拿出手机,先打了个电话给李峰。
李峰陪着陆老师在开会,看到韩黎打电话过来,直接就给挂断了。
刚挂断,韩黎第二个电话又打了进来。
第二次挂断。
第三个电话又来了,孜孜不倦。
李峰见状,只能小声给旁边的陆老师说了一声,然后弯着腰悄悄从后面溜出后门,顺着标识找到安全出口进去。
“干什么,不是给你说了我在和陆老师开会,没空接电话吗?”
“师兄,我收到了X给我的信。”韩黎的一句话,成功让电话那边的李峰沉默了两秒。
“什么时候的事?”再开口,李峰的语气已经严肃起来。
“二十分钟前,我家门口。”韩黎走进书房,看着桌上的信和信封,说,“信封是纯白的,信的内容是电脑打印,信纸是普通的A4纸,内容大概就是对我的‘挑战书’,还说下一个目标孩子我也见过。”韩黎一只手将头发全都撂倒头顶,掌心抵着额头,“我现在住的楼上有个男孩,刚才我上去给她母亲提了个醒,没明说什么事儿,只是让她注意孩子安全,还有最后一个受害人,那个叫小枫的女孩,我也给她家长打了电话。依他的性格,既然这么说了,应该也不会选择和我只是擦肩而过的孩子,对象一定是我认识的,所以——”他顿了一下,“师兄,你女儿最近也要小心。”
“……先别说这个。”李峰大脑飞快转着,“你现在在哪?”
“在家。”
“我让二饼带着工具先去你家取证,你先原地待命,等我这边开完会再说。”
“是。”
二饼动作也快,接到李峰的电话之后就穿着便装背着自己的双肩包,像个外卖员似的,半个小时就出现在了韩黎家楼下。
按了门铃,韩黎给他开了门。
“进来的路上看了一下,你们楼对面的电线杆上有个摄像头,看角度应该能拍到你们单元门口。”二饼一进门就说道,“等会儿我走的时候去趟物业调监控来看看,说不定能找到那个人的影像。”
他把手里的包递给韩黎,叹了口气,“不过估计作用不大,X的身形特征咱们早就掌握了,他既然敢光明正大往你家门口放信,就应该已经做好其他准备。”
“我也没想到他胆子居然这么大。”韩黎从包里抽出证物袋,帮二饼拿出工具箱,“根据咱们之前的分析,挑选少年儿童下手的人,性格通常会有懦弱、被动、自卑等表现,靠对儿童的征服和控制来补偿自身的自信不足。陆老师说,罪犯会在犯案的过程中不断进化,但奇怪的是X的进化并没有表现在他对受害者的选择上,而是表现在他本人性格的成长。”
“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他对受害者的选择发生了变化。”二饼蹲在韩黎的房门口,一边取证一边说道,“我看了你发给我的照片,那封信上的态度非常明显,这次他挑选的对象不是孩子,而是你。不再满足于对未成年人的折磨和杀戮,转而将目标锁定在你这个成年人身上,这已经不仅仅是进步了,简直是坐火箭,从敬明成长成了姚明。你说变化大不大?”
“可我不仅是成年人,还是警察。从犯罪对象是六七岁的孩子,到我这个格斗第二名的警察,是不是跨越太快了?”韩黎靠在墙边,微微垂眸,眉头皱起,“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二饼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他:“哥,你现在可不是‘警察’,你可是个‘残障人士’,连帮人抬箱子都抬不起来。”
“你!”韩黎瞪他一眼。
“被X嘲讽了,很难受吧。”二饼平时在队里总是受韩黎压迫,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调侃他几句,心里别提多舒畅,“再说了,哥你也别成天吹自己几年前的成绩了,第二名又怎么样,还不是被人逼到巷子里最后被反杀废了手臂?”
韩黎听了虽然心里郁闷,但也只能自己生自己的气。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矫形器,咬咬牙:“得,这真就是我一辈子的黑历史了。”
“手臂上的伤几个月就好了,到时候谁也不会记得,抓不到X才是哥一辈子的黑历史。”二饼将工具重新收到箱子里,扶着腰起身,“好了,进去看看那封撩动你心弦的‘情书’吧。”
“滚你的吧。”韩黎白了他一眼。
进了韩黎的书房,二饼先是被他满桌和满地的卷宗和材料吓了一跳。
他垫着脚走进去,好不容易寻到一处空地站稳,叉着腰环顾四周,无奈地看着韩黎:“你故意的是吧,这一地摞起来也没三十公分,非得这么摊着,拍电视剧呢?”
“昨天晚上风大,忘关窗了。”韩黎直接跳房子似的跳到窗边,伸手把窗关了。
二饼看着桌上拆开的信封和扣在桌上的A4纸,伸手拿起来:“就是这个?”
“嗯。”
“信纸是一般的A4纸,字的排版格式不是默认的,倒是可以研究一下。”韩黎看着二饼把信封和信纸分别收进两个透明的证物袋,说,“另外友情提示你一点,这个信封是他自己折的。”他指着袋子里信封的边缘,“你看,这儿还有一层很细微的,指甲掐着划过的毛边。”
“除了证明他会做手工,还能证明什么?”二饼不以为意。
“信封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到处都能买到,任何一家打印店、超市、小卖部都有,他为什么非要费周章自己折一个呢?”韩黎撇撇嘴。
“或许是他手边只有A4纸,懒得出门买信封?”二饼信口猜测。
“不可能。”韩黎皱着眉头思索,“他都把信送到我家门口了,难道还懒得走这点路去买个信封?”
“那有可能是怕被摄像头拍到?”
“小区里的摄像头也不少。”
“那为什么……也许他就是正巧会折信封而已。”
“你一个做痕检的会折信封吗?”韩黎反问。
“小时候会,现在早忘了。”二饼一愣,挠挠后脑勺,“不过百度一下,自然就想起来了吧。”
“那就是了,周围可以买到信封的地方这么多,他为什么选择自己折一个?”韩黎再次抛出这个问题。
“……为什么?”二饼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韩黎直起身子,抱着手臂,沉着地开口:“因为他会折。”
二饼:“……你耍我呢?”
“不是这个意思。”韩黎笑了笑,“换个方式问你吧,折信封这个技能,你几岁的时候学过?”
“幼儿园?小学?”二饼回忆道,“反正不超过初中。”
“你小学的时候,会把信封折的这么工整,像从外面买的一样吗?”韩黎说道,“从之前四个受害者身体的伤痕情况来看,X并不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也不是完美主义者,他在死者身上造成的伤口通常杂乱无章,深浅不一,毫无规律。再看里面那封信,来基本的对折都没有对正,沿着痕迹折起来是歪的,可偏偏这个信封却这么干净整齐,连毛边都压得一丝不苟,这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个信封的折法对他有特殊意义;第二,这个信封不是出自他手。不论哪种可能,折这个信封的人都一定折过无数次同样的信封,至少有过多次练习。”
“那这个人的职业会不会是老师啊?”二饼托着下巴,猜测道,“毕竟现在没人会自己折信封了,只有幼儿园或小学手工课的老师,平时因为要在课上反复教给小朋友,才会练习这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