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
王苑走到年轻警察面前，手里拿着打火机。
年轻警察看到她也只是愣了一席，随后俯下身，叼着烟凑过去。
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头顶，王苑嘴角微微弯起，也就顺势给他点了烟——本来没打算这么做的。
“谢谢。”年轻警察深吸一口，烟雾自唇间缓缓吐出，“刚才我还以为是二楼的高中生，抱歉。”
烟酒这种东西，有时候像一根无形的线，沾一点儿就能飞速拉近陌生人之间距离。
“心情不好吗？”年轻警察靠在窗边，自然地开口问她，“学习，家庭，还是工作？”
王苑看着窗外，停了两秒才回答道：“大概都有。”
“我说你，是那种刚毕业的学生吧，到了职场才发现，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是不是？”年轻警察叹了口气，“哎，现在的年轻人，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怎么能行呢？”
“你当警察也有四五年，社会的毒打对你起作用了吗？”王苑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年轻警察送烟的动作顿了一下，看向王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好奇。
“101的阿姨在我刚搬来的时候就向我非常热情地介绍了，说这里住着个警察小伙子，让我千万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王苑抱着手臂，嘴角微微上扬。
“啊……”年轻警察把烟头按在窗台上用力捻灭，“刘阿姨，真是过分热情了。”
王苑，靠在窗边，细长的手指夹着半支烟，嘴唇有烟雾轻轻溢出，侧着脸看着窗外，发丝偶尔被夜风吹起，从那双沉静眼眸前飞过。
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层淡淡的哀伤之中。
这种哀伤就像用一把不怎么锋利的小刀在伤口上来回切割，麻木中却还能感觉到痛楚。
王苑抽完了一支烟，转头看到对面的年轻警察正盯着自己看，表情还很奇怪。
“以前见过我吗？”她貌似随意地问出这句话，却忍不住在问的时候屏住呼吸。
“没有。”年轻警察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你好像……心情很差。”他指指上面，“我就住在402，有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直接上去找我。”
“谢谢。”王苑朝他点了点头，抱着手臂转身，“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转身穿过安全通道的门，走到对面的302门前，拿出钥匙打开门。
关门的时候王苑不经意看了安全通道的方向一眼，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站在窗口左侧的那个年轻警察，只能看见有烟雾还在缓缓飘过来。
“咔嗒。”她在里面反锁了房门，转身靠在门板上，眼神渐渐沉了下来。
头顶住着个警察，还真是有点令人为难。
王苑抬头看了天花板一眼，收回眼神的时候垂在两侧的手也轻轻攥了攥。
不过不管是谁，都绝对不会打扰她的计划。
她看着空荡的、一件家具都没有的房间，走进厨房，在刀架上挑了把锋利的水果刀回到客厅，坐在地上，手里的水果刀轻轻划过胶带纸，将地上仅有的几个纸箱一一拆开。
纸箱里装着的是几个塑料储物箱。
每个箱子都是她亲手打包好，再贴上清单寄过来，都是实用的工具。
王苑打开第一个箱子，从最上面拿出一把铲子放进居家裤的口袋里，握着水果刀起身走到墙边。
淡黄色带着暗纹的的墙纸，是她精心挑选过的。
她抬起手轻轻放在墙纸上，手指滑过上面精致的暗纹，竟然久久陷入思绪中。
“嗡——”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王苑才如梦初醒一般。
她关掉设置的闹钟，再看向墙纸的时候，眼里已经只剩了平静。
她右手握紧了刀柄，大概估摸了个位置，蹲下身抬起手，左手食指屈起，关节在墙上扣了扣。
“笃笃。”
声音结实并不空洞。
她又起身找了个稍远一点的位置，同样屈指扣了扣墙面。
明显比刚才要厚实一些。
看来这个位置差不多。
王苑冷哼一声，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本来她也不确定那个地方还是否存在，现在看来果然一切如她所想，那两个人的性格，当初那件事发生之后，一定是怕得要死，所以只是连夜随便封了墙，又掩耳盗铃地贴了壁纸，匆匆卖房了事。
这样想着，她又回到刚才的位置，弯下腰反复在墙上敲击，确定了大概的位置之后，抬起手右手臂朝着面前的墙纸狠狠挥过去，刀刃滑过墙纸，割开一条裂缝。王苑没有停止，而是不停地让刀尖在墙纸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撕裂的伤口，可她的表情却偏偏平静，仿佛这发泄似的行为并不是出自她手。
直到面前的墙纸被分割成大小几乎相同的方块，她才停下来，将水果刀随手一扔。
王苑凑近面前的墙，手指捏住掀起来的墙纸的一角，轻轻一撕——被切割开的墙纸很容易被扯下来一个方块，露出下面斑驳的墙面。
看来当初还是刷了一层乳胶漆遮掩了一下啊。王苑冷哼一声，继续撕下下一块墙纸——还刷漆做什么呢，也知道自己做的是见不得光的龌龊勾当吗？
她接连撕下十几块方形的墙纸，直到没有墙纸包裹的墙面形成了一个大约半米乘半米的方形才停手。
看着丑陋的墙面，王源抽出口袋里的铲子，朝着墙面狠狠一插，然后用力抽出，墙皮连带着墙灰簌簌剥落掉下，露出后面红棕色的墙砖。
王苑顶着墙砖举起手里的铲子，正准备插第二下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砸门声。
不是敲门，而是“咣咣咣”，拳头结结实实砸在门板上的声音。
王苑放下手里的铲子，将身上的墙灰拍了拍，走到门板前打开猫眼，凑过去向外看，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男孩，二十岁左右，上半身只穿了一件敞开的衬衫，下半身运动裤的裤带都没系好，面色不悦，活像喝醉了酒闹事的。
见门没开，那男孩还在孜孜不倦地敲着。
他力气很大，整个门板都被他敲得直颤。
王苑怕再不开门引来楼里其他人，忙伸手一把将门拉开。
外面敲门的男孩面前冷不丁没了门板，手挥出去了收不回来，一个趔趄差点冲进门里，幸亏反应快抓住了门框，才稳住身子。
“你，你开门怎么不说一声！”年轻男孩气急败坏地指着王苑。
王苑看了一眼他身后开着的门：“您是301的住户？”
“是啊！”男孩站直了身子，整了整凌乱的衣领，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王苑，大概因为她是个女人，所以语气也没有刚才那么强硬，“你是新搬来的？”
王苑点点头。
“我说大姐，这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在家敲打什么呢？现在已经十一点了。”男孩撸了一把头发，一只手撑着王苑家的门框，衬衫就这么大喇喇敞着，露出一片白斩鸡一样的皮肤，胸口还有好几片暧昧的痕迹。
“抱歉，我在装家具。”
“那咱别这个点儿装行不？”
“装不好我浑身难受。”王苑表情十分平静，眼神落在他胸口的淤红上，“再说我看你也不是在睡觉，音响贴着墙吧，音乐声音挺大的。”
“你，你——”男孩咬了咬牙，指着她“你”了半天，脸都憋红了。
“怎么了？”
王苑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住在楼上的年轻警察被吵了下来。
男孩看到警察，连忙朝他招了招手：“警察同志你来得正好，我要举报，这人扰民！”
年轻警察从楼梯上下来，站在两人面前，看向王苑：“音乐声是你家的？关了吧，确实有点儿吵。”
王苑嘴角扯了扯，同时旁边的男孩表情微微僵住。
年轻警察见状，再仔细一听音乐的来源——
“算了算了。”男孩心虚地别开眼神，“我回去把音乐关了，你也别敲了，咱们都休息，休息……”
“不告扰民了？”年轻警察还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问。
男孩瞪了王苑一眼，转身走进房间，又在两人面前狠狠地甩上门。
王苑和年轻警察在外面等了半分钟，听到音乐声消失，才互相对视一眼。
“行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他就这样，年纪不大，生活乱七八糟的，不用管他。”年轻警察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滑动了几下，递到她面前，屏幕上是他的二维码，“你加我好友，如果他再闹，就给我说一声，我下来治这小子。”
王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似乎有些犹豫。
年轻警察见状，眉峰一挑：“放心，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是警察，三峰路上那个刑警支队知道吗，我就在那儿上班。”
王苑慢吞吞地打开微信，咬牙操作了半天。
“还没收到你的申请呢。”年轻警察伸头过来看了一眼，指指页面右上角，“点这儿，扫码。”
“抱歉。”王苑抿了抿唇，“我不喜欢用这些软件。”说着，对着面前屏幕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手机上弹出申请好友的界面。
“怪不得看你页面上连几条聊天记录都没有。”年轻警察不疑有他，通过了王苑的好友申请，“对了，咱们楼有个群，我把你拉进去，以后有什么事儿在这里面说也行，楼下的刘阿姨是楼长，生活上的事都可以找她。”
“谢谢。”王苑看着好友列表里多出来的头像，点开聊天框，是对方自动发过来的打招呼消息，“你叫黎明？”
“不是，那是微信名。”年轻警察愣了一下，收起手机，双手插在居家裤的口袋里，“真名韩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