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南下意识卜了个卦,卦象未变。
但这当真只是小问题吗?
当初如何脱险的,阳南一概不知。入梦前是险境,醒来后却是十五年后。
光阴如水,十五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这倒是有趣,她走上前去,将破碎了的自己拾起,神色依旧,看不出任何端倪。
刀身一分为二,断口十分干脆、利落。
她很快就下了判断。
是自爆。
阳南再强,也不过是一把刀。一把刀能做到的事情到底有限,当时怕是当真到了命在旦夕的关头,她才会下定决心自爆。
也因是自爆,所以除了一两个还是心中到死,大部分人的身体没有外伤,只是五脏六腑受到自爆的冲击而碎了。
从表面看来竟然有些安详。
自爆保的是别人。
这个别人到底是谁呢?
是了,当时被困山林的,不仅是她和于沛。
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不对。当时就连于沛一个人的食水都是个大问题,再多一个人,整个团队都会被拖垮的。
所以“那个人”或许不是人。
短短一瞬,阳南思绪翻腾。
是你吗?于思齐?
耳朵敏锐地听到一大批人行军的脚步人和兵刃撞击的声音。
阳南随手掐了个隐身决,一团白光从上到下慢慢裹住自己,却在碰到手中的碎刀之后化成粉末,散逸在空中。
“我自己好像也挺厉害的……”
阳南一边嘀咕着一边将碎刀放回地上,借助杂草掩住了自己的本体。便重新掐了个法决。整个人影逐渐变得透明,与周围相融。
一小队士兵很快就穿过灌木丛,来到了这里。见到尸横遍野的场景,个个神情麻木到了极点,只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露出了愤慨之情。
他们冷静而有秩序地翻看了尸体,除开三具胸口受了致命伤的尸体外,其他尸体皆无外伤。
领头的很快就下了决定,划开一个人的尸体,查看是否受了内伤。那几个灰头土脸的少年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死者为大的念头让动手的人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快下定决心,对着一个人的尸体从胸膛刺入,划开了整个上身。那几个少年被几个大汗擒制住,动弹不得。
阳南面无表情地随手掐了个诀,是一个障眼法,真正的尸体在另一旁毫无损伤。
日行一善,举手之劳。对着红领巾发誓,她阳南绝对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孩子。
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连那几个赤红着眼的孩子都哑声了,几个大汉惊疑不定地松了手。
那腹部里的器官,已经没有什么具体的形状和边界,全都化为了粉末,风轻轻一吹,成了空腹。
这样的本领怎能让人不骇然?
有一种修辞手法,叫夸张,艺术性地放大某些事物。这障眼法是阳南施下的,为了观看者的观感,便“稍微”夸张了那么一下。
阳南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他们对她本领的认可。
最先回过神来还是领头的,他看来应该是个汉人,他哑着声道:“留下两个人,照看尸首。”
“其余的人跟着我继续搜山。”
“军令如山。”这便是警告了。
不管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他们都必须去拦住那个可怕的对手。
因为这是命令。
而他们是当兵的。
在他们披上兵甲、拿起武器、踏入别国领地的时候。
他们是为了更大的土地、更多的钱财而来。
即便再怎么热血澎湃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他们是侵略者。
是他们把战争的火苗烧到了别人的家园。
所以这一切就都决定好了。
成,便生。败,即死。
“是!”他们并没有萎靡不振,相反的,反而更加振奋了。此生能遇到如此高手,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也许有些人是有些后怕的,可在如此高昂的气氛感染下,也早都抛到九霄云外。
阳南看着眼前的一切,依旧是毫无表情。
她打心底对战争没什么好感,入兵营之前,她只是一把有着·七情六欲的刀罢了。也曾经骇得整宿睡不着觉。
一入梦,便是自己的刀刃插入软软的人体带出鲜肉的场景。
那感觉,让她恶心。
可她虽然厌恶战争,真正打到家门口的时候也不会怂的,会想着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的不是蠢得可怕,就是在高位的有实权者。
肉食者只是有资格这么想,不代表他们就会这么想、这么做。
但战争确实也是一种发展,阳南不会否认这一点,只是觉得这种发展带来的伤害未免也太惨烈、太残酷了。
修道者也从不干涉战争,这几乎是潜规则了。涉及战争的因果太大了。
阳南还未修道,她只是学了几个法术罢了。
阳南看着他们开始继续行动,将元神分成几缕,一缕跟着他们,两三缕分开去山林里找于沛等人,一缕则留在原地。
留在原地的是两个看起来年纪最小的孩子,虽然一开始被吓住了,但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
他们骂骂咧咧地讨论要把那个藏在山林的胆小鬼的头拧下来当球踢,或者用来当尿壶,用词粗鄙,不时伴着几句脏话。
十几岁的少年学着军营里的大老粗快把牛皮吹破了。
“那个胆小鬼到底知道了什么啊?这么兴师动众的,我们都死了多少个兄弟了。”
“我觉着嘛,肯定是一个大秘密!”
“说什么废话!要不是大秘密能这么大阵仗吗?”说完便抬脚随便揣了一下对方。
被揣的也不恼,他停下动作想了一下,然后才说:“按理该是,会影响我们打仗的秘密吧,我也不懂。”
踹人的嗤笑了一声。
这件事,阳南是知道的。
于沛只身一人混入敌人的领土就是为了这个秘密。于沛性格坚毅,深得主帅信任,又是个没有弯弯绕绕的家族关系、从底层爬起来的人物,所以主帅用他用得大胆。
这种棘手的任务于沛接得毫不犹豫。
成了,升官加爵。没成,最多把命舍在那里。
再说了,不成说白了就是技不如人。于沛既有自信,胆也大。
这个秘密嘛。
就是他们的可汗不是大可汗亲生的。
当今可汗明面上有一半是汉人血统,暗地里是个彻头彻尾的汉人。
他们虽是在马背上的民族,但如今汉化了不少,自然还是坚持正统。
而大可汗只是病重,还未彻底离世,加上大可汗滥情,妻妾成群、儿孙满堂,汗位换一个人来当也不是不可能。
更别提,于沛手中还有证据。可汗阿母与汉人近臣通信往来,情意绵绵。
把尸首处理成一字排开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地发现藏在杂草里的阳南本体。
藏起来本来就是阳南下意识的动作,眼下被他们发现了,她也不加干涉,表情淡淡地听他们继续讨论。但更多的注意力却是放在别的元神上。
“嘶,这刀利得狠呀。”一个少年的手指摸上刀刃,一会儿血珠就汇成出来一条线。
“再利也没个屁用,都断成那个屎样子了。”另一个少年呸了一口,拿出腰间水囊灌着喝。
可没一会儿他就呛得天崩地裂。
阳南默默收回自己施法的手。
“嗐,我这也不是可惜嘛。”他把有柄的那一半拿在手中把玩:“英雄惜利刃。”
“咳、咳……英雄,就你这混不吝的,拉倒吧。”
“不过这玩意儿身上沾了我们这么多东西的血,就算能用我也不用!”
像是为了表明他的决心一般,他把脚踩在刀身上,用全身的重量往下压。
“噗,你行不行啊?都这样了还没有断,我来我来。”
另一个接过了刀就用了巧劲,手握刀柄,双脚踩上去,绷了一炷香的时间刀身只是略弯了而已。
两个不服气的少年登时一股恼劲就上来,他们使出全身解数,一定要让敌人的刀再碎上几瓣才行。
阳南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明明这是她的本体,可她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似的。依旧将全部心神放在别的元神上。
“当——”
这是刀刃破碎的声音。
阳南的本体再怎么坚硬,当然还是撑不住他们的蛮力劲,所以本就成了两半的刀又再次被分尸了。
不过这次断的就不似上次那么干脆利落了,不少边角的也都崩裂了,向四周飞散。
有一块穿过了阳南的元神。
在不同地方的元神都可以感受到大地在震动,景物都在崩塌。
只是一会儿,整个世界都在阳南眼前消失了。
第一次梦境挑战,失败。
阳南看着一开始的山林,嘴角微勾。
读档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