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善心喂鱼引嫉妒 胜王醉酒情隐晦

三天后,大军开拔,一路浩浩荡荡、胜利回归。

很快就到神都了,这段时间圣王一直陪在王爷身边,他打算把王爷的病彻底根治。王爷的身体太虚,先天不足,后天又弱,若不是从小习武,有好的根基,此时或许不能动了。若是没有圣王醇厚的内力的加持,只靠皇宫的御医用药和艾灸不容易治好。

每天艾灸消耗不少时间,行程很慢。这日傍晚,大军走了一天的路,王爷下令原地整顿休息,一旦停下来,圣王立马带着安泰跑到小溪边,两人趴在地上,看着水里的鱼。

小时候在雪域圣宫,圣王就经常带着安泰去后山玩耍,下水摸鱼,爬树抓鸟。十来岁的少年总不会长期甘于被困在高墙大院内,以圣王的聪明机智,总会不断地找机会出去玩。

“莫王,你看鱼是不是没得吃,长的好小?我们在圣宫时,那些鱼都肥肥美美的。”

安泰问。手上拿着小树枝赶着水中的鱼,鱼也不怕人,看到有树枝在水里轻轻晃动,以为有吃的,都游过来。

“圣宫那边的鱼有人喂,当然肥美。这山溪的鱼……”圣王抬头看看四周,一脸笑意:“我们去抓些蚯蚓喂它们?”

“莫王,这荒效野外的,哪有蚯蚓?”安泰问。

“在草丛或是湿土的地方可能会有,我们找一找,肯定能找到。”圣王站起来观察着四周。

说干就干,圣王找到一处地面比较松、软湿润的地方,蹲下来双手拔起地面的草,每拔开一丛草都细细地翻看松开的泥土。

可怜的蚯蚓长年安静无忧地生活在泥土里,这忽然给人翻出地面重见天日,吓得四处逃串。

“还真有蚯蚓啊?”安泰叫着,他也拨开其中一堆草丛,掏出僧巾把蚯蚓放进去,以防止它们再次入土为安。

“安泰,快,这里有一堆。”圣王回头喊着。

“来了。”安泰看到一群活蹦乱跳的蚯蚓也兴奋了:“这么多,我的僧巾都不够用了,莫王你的僧巾呢?”

“我的?”圣王往怀里一摸,掏了个空,眼前浮现那天在后山帮王爷擦鼻涕的一幕,哎呀,忘了把僧巾要回来了?他嘀咕着。

“用你的水袋,司琴安不是给了你一个水袋吗,你把水袋的口子开大些,就可以把蚯蚓装进去了。”

“还是用莫王的水袋吧。”安泰坏笑着从腰间拿出圣王的水袋:“回头让王爷再给你一个就是。”安泰说着,拿出小刀,把水袋的口子划开。

“哎……”圣王止都止不住。

两人折腾了半响,终于抓了半袋蚯蚓,回头看着一片翻得满地狼藉的草地,再看看手中的蚯蚓,两人心满意足地朝溪边走去。

“安泰,蚯蚓不要全部倒在水里,要一点点地喂。全倒下去,蚯蚓会钻到淤泥里,鱼还是吃不到。”

洗干净手,坐在溪边,从怀里掏出那只黑色的小埙,放在嘴边轻轻地吹着。

“莫王,这些鱼真是好福气,不但能吃到圣王抓的蚯蚓,还能享受圣王吹的曲子,你说,它们修了几世才修到这个福分啊?”安泰边喂边问。

圣王一笑,没有回话,继续吹埙。

他吹的埙总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焚音,悠远古朴,令人产生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安泰也是修了几辈子才修到和莫王一起的福分,莫王,以后不论去哪里,安泰都会跟着你的。”安泰似有感触地说。

“别犯傻了,我们是好兄弟。”圣王停了下来,走到安泰旁边坐了下来,一手搭在他肩上,用力一抱。

“我们自小一起进圣宫一起受戒,一起生活,一起长大,我们是兄弟,永远的兄弟。”

“只要你不嫌弃跟着我这个落魄的王,你爱跟就跟,要是哪天有了好人家,不跟了,我们依然是兄弟。”圣王认真地看着安泰,英俊的脸无比真诚。

身后一阵风吹过,树影婆娑中有个身影一闪而去。

……

晚上,圣王掀开王爷的帐房门帘,只见王爷正襟危坐在案前,桌上放着一壶酒,一脸的苦瓜样,见圣王进来眼皮也不抬一下,满腹心事。

“胜王……”圣王笑着站在他面前:“今天就不艾灸了,天色已晚,不适合艾灸。明早吧,明早再艾如何?”

“……”王爷没有回应。

“通过这段时间的艾灸,你身体的各个机能都有好转,喘的频率也少了,说明你的身体正在康复,今晚就输输内力好了,晚上不适合艾灸。”

“来,上床坐好。”圣王招呼他。却见他一动不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你怎么啦?”

“陪我喝杯酒如何?”王爷忽然冒出一句,打开酒壶盖,顿时酒香四溢。

“好端端的喝什么酒,我是和尚不能喝酒,你身体不好,也不能喝酒。”圣王奇怪他的举动。

王爷不语,自个斟满杯子一饮而尽。圣王来不及阻止,只好叹气:“你今天怎么啦?打了胜仗,就要到家了,心情还不好?”

圣王的语气软下来,弯腰看他。第一次见他这模样,心里疑惑不已。

“来,喝酒。”王爷又斟满了一杯递过来。

“你今天怎么啦,先把话说清楚,这样喝闷酒最伤身体,况且你的身体根本伤不起。”圣王一把按住他。

“你不喝,我喝。”王爷说着往嘴里送。

“哎哎哎……”圣王无奈地摇摇头,今晚的王爷不对劲,肯定有问题。

“再来一杯?”王爷再次倒满一杯递过来,此时的他已有些醉意,两眼开始迷糊。

“好,我喝。”圣王夺过酒杯一饮而尽,从未喝过酒的他呛得一阵紧咳,不能让他再喝下去了,再喝下去之前的艾灸、吃药和内力输入都白费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们相识一场,你救过我,我也算救过你,不是兄弟也算朋友,有啥不能说的,这样喝闷酒糟蹋自己的身体不说,还枉费我的一片心意。”圣王有些急。

“你的心意?”王爷歪着身体,双眼朦胧:“你有什么心意?”

“我的心意?”圣王被他忽然一问,不经思索地应着:“好好好,我没心意,别喝了,休息去吧。”

“哼。”王爷噘起嘴,又往嘴里灌了一杯:“你们都有兄弟,只有我没有,我是剩王,只剩下我一人了。”一扫案桌,桌面的东西哗啦落地,开始耍酒疯。

“哦,是为了这个啊……”圣王终于明白了,脸上转而笑了。

“我们也是兄弟啊,只要你不嫌弃,我就高攀一回和你做兄弟好不?”圣王勾起他那张微红着脸的下颔,直视他的眼睛。

“嘻嘻,你做我兄弟?”王爷双目盯了他半响,一嘴的酒气直喷他脸上,手臂搭在圣王肩上,摇着头。

“不,你不能做我兄弟,不能……”眼帘往下垂,似乎睁不开了。

“我不能做你兄弟?好,我不能,那做你朋友总可以了吧?”圣王自嘲着:“相识这么久,兄弟也不能做?”

“嗯,你不能,你要做我,做我的,我的……”王爷一下趴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哎,做你的什么啊?”圣王拍拍他的肩膀,摇摇他,没反应。

他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唉……”圣王叹息着,他也有点晕,刚才那一杯酒真烈,自己一杯就受不了了,何况他喝了三杯。

扶着王爷到了床上,他像烂泥一样倒了下去,怀里掉出一条方巾,这不是自己的僧用巾吗?他放着干嘛?想不到王爷居然有收藏别人方巾的怪癖?

圣王拿起方巾看了一眼,此时的王爷需要把体内的酒精逼出来,不然身体会更糟糕。放下方巾,喊来司琴安,让他去给王爷弄一碗醒酒汤。

司琴安领命而去,把王爷扶起坐好,但他醉如烂泥,怎么扶都往圣王身上倒,还一边舞着双手,嘴里喃喃自语。

“听曲,听曲,我要听曲……”

“听曲?”圣王一脸懵懂,这仗刚打完还没回神都,去哪听曲?

“好,回到神都,你爱怎么听都行。这会好好睡觉。”圣王又劝又哄。

“嗯?”王爷摇着头,一直嚷嚷着:“呜……”

“听曲,呜,本王要听曲,呜……”王爷不依不饶。

司琴安端着醒酒汤进来,看王爷一眼,奇怪地问:“王爷这是?他从来不喝酒的呀……”

“我也不知道啊。”圣王说:“一进来就看见他喝酒,劝都劝不住。”

“王爷从小就禁酒,他一喝酒就喘得更严重。”司琴安说。

“我明白,但他不听啊,刚才喊着什么兄弟,这会喊着要听曲,今天可真够怪的。”

这时安泰也从外面进来,听着王爷一直喊着“呜,呜,呜……”

“王爷呜啥?”安泰问。

“呜啥?”圣王好像给启发了一样,灵机一动。

“他要听吹埙?”圣王和安泰异口同声。

安泰听惯了圣王吹埙,圣王吹埙前有个习惯,先发出一声低沉的埙音,这种音调又沉稳又古朴,接近原始古老的调子,王爷不停地呜呜叫应该就是学埙的声音。

“司琴安,你给胜王灌醒酒汤,我来吹埙。”圣王从怀里拿出他那个小黑埙,坐在王爷床头。

随着阵阵埙音,一种似天然古朴的天籁之音渐渐地传入王爷的耳朵,终于不闹了,安静地吞咽着司琴安喂入的醒酒汤。

这胜王,虽说平时高高在上,喝醉酒原来是这样可爱,就一个爱闹的孩子。圣王无语地摇摇头,继续吹。

折腾了半宿,王爷终于安安静静地睡了。

圣王让司琴安和安泰去休息,自己陪着王爷,看他睡熟后的宁静,均匀的呼吸,轮廓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圣王微微笑了。

这人平时高冷不拘言笑,心思倒也不坏,一个为救自己不顾千里迢迢赶来的人,也不会坏到哪里吧。

想着想着,只见王爷一个翻身,转了过去。不知是睡姿没调好还是怎么回事,他的鼻腔传来一阵轻微的呼噜声。

圣王把他的身体顺好、躺平,握着他的手腕给他输内力半响,王爷的呼噜声渐渐消失了,代替的是平缓均匀的呼吸。

终于平静了,圣王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他也累了,趴在床头,闭上眼睛。

天亮时分,王爷终于从长长的睡梦中醒来,睁眼看了看帐外刺眼的阳光,也看见了趴在床头的圣王。

此时的圣王睡得正熟,眉目如画的脸,红润又软薄的嘴唇,虽然睡着了,却还能感受到他的阳光和正气。

若是一直这样岁月静好该多好。王爷想起这一路的行军打仗、奔波劳累,想起身体的病痛,想起圣王在圣宫遭遇到的一切,想起和他一起的时光……

按了按头痛欲裂的头部,轻轻下了床,刚要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他身上,外面又传来司琴安的脚步声。

“嘘……”王爷示意他安静,然后两人轻轻把圣王移到王爷的床上。

一直到了响午圣王也没起来,王爷也不让人打扰他,一直让他睡。

其实圣王早就醒了,只是王爷的床太舒服了,他从小到大都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又软又温暖。想起在圣宫的床,那是又硬又冷,从没暖过。相比之下就更不愿起床了。

……

昼出夜伏,大队兵马终于到玉都神宫的十里长亭,再往前走就有大批的皇亲贵族、文武百官及平民百姓的十里相迎了。

圣王在一个叉路口中停住,思量了许久,是该告辞了,这一路相伴,王爷的身体也调理得差不多了,以后就是没有他的内力相护,皇宫的御医也能治得了。

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以前手掌是红润柔软的,现在的手掌变得泛白无血色,虽没有武功,但天天这样过度消耗内力,就是神仙也受不了。手心中间一丝丝淡淡的乌黑,应该是玉朗给他的灵丹里并没有完全的解药,毒性已渗入心脾。

还好,王爷在他内力的护持下逐渐好转,也不枉费了他一番心意。另一边,安泰和司琴安边打边闹,两人嘻嘻哈哈好不开心。

他勒住了马绳看着王爷凌角分明的脸。

“怎么啦?”王爷问。

“嗯,想着是时候告辞了,前面人多吵杂,不方便说话,我们就此别过吧。”圣王注视着他。

“之前怎么不走,现在胜利回来反而要走了?”王爷不解地问,他从没想过圣王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怎么说也得跟自己回去向皇叔禀明一切啊。

“之前不走是因为你曾救过我,而你又在战争中。我在危险之时,你能挺身而出,你在危难之中,总不能弃你不顾。”圣王一脸从容阳光。

“如今你凯旋而归,我又不是这方中之人,还有什么理由呆在你这军队中?”

“你打算去哪?”王爷问。

“还没想好,可能会找个偏僻、没人认识的寺庙继续当和尚。”圣王笑着。

王爷脸上一沉,目光往下垂。

“闹着玩的,先四处走一走吧,哪一天走累了,走不动了,再找个无人寂静处圆寂就了了。”圣王看他脸上有不悦之情不由又解释着。

王爷脸上更沉了。

“对了,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圣王睛眼一转,坏笑着上下打量王爷。

“什么事?”王爷抬起双眼,目光很柔和。

“那天你醉酒后一直说要我做你的什么?”圣王双眼直盯着他。

只见王爷脸上一变,目光顿时冷了下来,凛然地扫一眼双目清澈如水的圣王,把目光转向远处,举手扬鞭在马背上就是一抽,那马痛得撤蹄狂奔。

司琴安见状,依依不舍向安泰道别。

“快去吧,有空再找你玩哈。”安泰向他挥手致别。

圣王无奈地乍舌,这是咋了?说变就变,不说就不说嘛,干嘛又生气?

忽地又一笑,管他呢,坐看云起,笑看天涯,云卷云舒,缘起缘灭,心空性空,你空我空,世界乃空,空空本空。

可是,心动即缘起,缘起即宿命!天道不改,轮回常在。王爷不懂,圣王难道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