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望舒早上被手机铃音吵醒,他一个鲤鱼猛子扎起来,拿过手机一看全是徐楚和韩欢欢的未接提示,他刚想摁接听键,电话就挂断了,紧接着就是一条信息。
【连望舒,今天你居然不来上课,不学好,逃课了!!】
连望舒脑袋一轰,昨晚没回家去吃烧烤,还以为是周末放假了,糟糕。
他也顾不得昨晚上明明睡的好好的今天早上起来上衣脱掉一大半的事,赶紧跳下床,收拾穿衣服去学校。
天不遂人愿,越是忙的焦头烂额,越是一堆破事挤在一起;越是着急衣服越是穿不上。
早在连望舒手机铃响的时候,流一就醒了,看他进进出出,一脸焦急还轻手轻脚走路的样子就很心暖。他起床走到连望舒身边,昨晚他换下的单衣已经干了,不过厚一点的外套还没干。
流一进了自己的卧房,在橱柜找了间长款外衣,大小刚好,连望舒个子不矮,穿着不会难看。
在连望舒穿衣服期间,流一热好了牛奶和面包,牛奶装在玻璃瓶里,天冷还可以捂捂手。
匆匆走出门,流一叫住了他:“等等,你有件事忘了。”
现在是一刻时间都不能耽误,他必须赶在老师打电话给他母亲之前赶到学校,不然自己就惨了。所以流一叫他的时候,他潜意识地以为流一暗示他要给他一个拥抱或是亲吻什么的。
连望舒沉住气,回过头,不轻不重地在流一唇上印上一吻。
连望舒一愣,流一也愣了。后者表现为身体僵直,惊讶几许;前者一部分因为要迟到,另一部分因为不好意思,亲完就走了。
“哎,等等。”流一叫。
又怎么了?连望舒心里叹道,难道亲个嘴还不成吗?
“你背包忘记拿了,上学不带书包上什么学。”
哦,天杀的,糗大了……
连望舒回头接过书包,灰溜溜地走了。
今日清晨,金振轩去了凶案的第一现场,根据申俊哲指认美丽来后门的一条道直通香光小区附近不远处。他一个人在现场检查,戴上手套,蹲下一个石头石头的翻。
沿路仔细检查,金振轩找到了能印证所有人说话都是真的的证据。
从美丽来厕所跳出来的地方到大概一两百米的地方,有明显地拖拉痕迹,在痕迹停止的附近,找到了一块沾着血的尖石块。金振轩将石块放进证物袋带回去让法医做血样检测。
一路走到申俊哲所说出口回归到大街上,这段路的每个角落都被翻过了,没有找到消失的耳环。
早上韩信杰那一拨去了申俊哲家,刚刚打来电话说在申俊哲家里也没有找到耳环。
金振轩站在这个看似隐蔽实际上如同缺陷但凡一不小心就能暴露的节点上,心想:难道真的还有一个人?
一个能操纵一切的人!
金振轩回想那晚的监控录像,有谁和韩秀英有过接触。他点了一支烟,夹在手中,飘起的烟雾挡住了他的视线。
她无聊地玩着手机,这时来了一个男人。
金振轩放下香烟,掏出手机打给朴辰曦:“辰曦,案发当晚在美丽来跟韩秀英搭过讪的都给我查清楚,再带到警局来。”
这样放长线操纵木偶的手段,除非对事中人有足够的了解,不然他一定会出现在一个安全的近距离内来确保操纵丝线的完美。
这个人一定就在那和韩秀英搭讪的三个男人中。
回到警局,朴辰曦送来三个人的资料,说道:“金队查清楚了,三个男人一个叫刘仁,公司高层主管,美丽来的常客;第二个叫邢初实,也是美丽来的常客;第三个叫唐然,来的次数不多,那天晚上去是因为手持美丽来的VIP贵宾卡。”
“为什么一个美容会所会有这么多男人在里面?”
朴辰曦道:“这家美容会所的二三两楼是招待场所,经常有大款在这里举办酒会什么的。”
金振轩:“当晚也有酒会吗?”
“有,二楼聚义酒会,主题是环保,来了不少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朴辰曦接着说:“钟华集团也在,不过不是老总硕钟云,是他底下的一个部门主管。”因为连望舒的原因,他特意把这点掏出来讲。
金振轩看着三个人的资料,耳边朴辰曦絮絮叨叨的介绍,打断道:“人带来了吗?”
“都在路上,马上到。”
金振轩打电话给韩信杰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回来,有活要干了。
第一个刘仁,果然和监控里的一样有些微胖,头一次被召唤到警局,他紧张的手脚颤抖。金振轩拿着两张照片,抽取其中一张递到刘仁面前。
刘仁凑上去看个仔细,照片上的人他不认识,丝毫印象都没有。
金振轩道:“韩秀英,耳熟吗?”
刘仁垂眸想了一下,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照片,道:“不认识。”
结果,已经不用在试了,刘仁和韩秀英没关系,给他看的是唐若贤的照片,他还以为是自己说的韩秀英,金振轩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接着韩信杰拿过金振轩手上另一张照片,问:“认识吗?”
刘仁绞尽脑汁,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有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
韩信杰朝金振轩点头,后者呼叫躲在玻璃后偷听的李天泽吧刘仁带出去。
李天泽假笑嘻嘻地将人请出去,又听从安排将邢初实带了进来,试探结果两人的反应如出一辙。
他们两个连名字和脸都对不上,第一的本能反应被误导,从而证明两个人无罪。
唐然进来了,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长相干干净净,表面淡然若素。
金振轩拿出唐若贤的照片给他看,韩信杰手肘不小心碰掉了钢笔套,弯腰去捡时,看见了桌底下唐然双脚不自然相互踩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起身,目光不经意瞥向金振轩手上的照片,还是唐若贤的那张。
金振轩张口就要问,被韩信杰抢了先:“韩秀英你认识吗?”
唐然不假思索地回答不认识,韩信杰又将韩秀英的照片给他看,问:“唐若贤你认识吗?”得到的答案还是否。
两张照片并排放,韩信杰说道:“前几日韩秀英被杀了,唐若贤的案子被翻出来了,你开心吗?”
唐然听到这句话,在两张照片游走的眼神忽然一顿。
唐然没哟抬头看韩信杰,韩信杰说道:“唐然,你认识唐若贤也认识韩秀英对吧。刚才我将唐若贤的照片指给你认,说的是韩秀英的名字,将韩秀英的照片说成唐若贤,而我在同时说出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你下意识地将名字与正确的照片对上号,你还说你不认识她们?”
“唐若贤是你的家人是吗?”韩信杰一步步诱导。
“姐姐无辜惨死,犯人逃脱制裁,让你内心无法接受,因为申俊哲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唐然安静的听着,苍白的嘴唇逐渐露出成事的微笑。
“不用再说了警官,别拿你自以为是的窥探心理来透析别人,我跟你想的不一样,你们能用得上的心理犯罪分析,我也能避免躲开,只是有些东西是本能,没有时间改正是无法掩饰的,我认了。”
唐然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透亮的眼睛让他增添了似小鹿般的灵动。
“我知道我做这件事的结果无非是失败,因为我想翻案,我就得付出点代价。消失的耳环会成为指认申俊哲三年前犯罪的导锁,也会成为坐实他犯罪证据链上不足的环节。我曾将我的一切让你们疑惑不解的漏洞全部推到生活中可发生的小概率事件上,但是或许你们中间有更强大的人,他有一双透析犯罪和反犯罪逆行的人,我还是失败了。”
金振轩道:“所以你安排了这一切,一步一步牵着他们两个人走向深渊。”
韩秀英和申俊哲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的两个人,因为对申俊哲的了解,唐然选择了能激发他凶性的韩秀英,一个暴躁且曾经辉煌如今落魄的男人,一个自持清高,尖酸刻薄的女人,他们的性格,职业都有百分百的冲突,当这些冲突糅合到一起,便能生出火花点燃犯罪的导火线。
唐然不以为然,在他的认识里,韩秀英不过也是一直丑陋的蚂蚁,活着也是对社会的危害,自己拿命赔她也算她不吃亏了。
韩信杰正色:“你没有权利剥夺任何人的生命,在你的人格里,你还那么自诩正义,自以为是。”
唐然摇摇头:“你错了,社会像张网,法律有漏洞,当有些人从这漏洞里逃出去,法律可以选择放任,而对他人来说就是不公平,从漏洞伸出来的那双手就是为了消除这个不公平。”
“犯罪是逼不得已,而法却以为合情合理。”
唐然释然地一笑:“从时间上的准备,到后面每个环节的设计,我都精准计算,包括我提前盗取放入申俊哲口袋里的钱包,我也是算准了时间让它掉下来的。”
“我知道你们会怀疑香光小区监控录像被破坏的时间差,但是我不担心,没准就是哪个盗贼做的准备呢,对了,我还顺便在那一带的一户人家中拿了点东西出来,做做样子。”
唐然策划的如此精细让金振轩觉得愤然又可惜,如果这样聪明的人走上正道,该会是对社会献上多少贡献。
因为他心中的不满,性格的偏执,对法律的否认,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我觉得你不值,对申俊哲的报应也许会在后面到来。”金振轩说,他想一个做了坏事而侥幸逃脱的人总会有其他事情发生让他被缚法网。
唐然:“不不,值,我不愿让他苟活那些时间。”
唐然起身,道:“我想见见给你们灵感的那个人,他一定对我的情景有相同的感受。”
金振轩拒绝:“你现在没有资格。”
“我有。”唐然似乎很无奈:“见到他后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告诉你们。绝对有资格。”
“还有,我认为你们在我脑海里没有那么聪明。”
——
当幕布后面的木偶师突然停住表演,只有两种可能:牵木偶的线断了,还有,他的背后有一把枪抵住了他的头。
连望舒第三次被请到警察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随他一同懵的还有流一。
和第一次身不由已和第二次被逼无奈不同,此次连望舒多了些不安的情绪在里面,因为金振轩在校门口堵截他的时候,流一正在履行他老爹硕钟云聘请他作为保镖的职责。连望舒回头看他的时候,流一的眼神分明有种排斥的情绪。
流一没有问他怎么回事,在他看来,来找连望舒的警察没有露出抓捕犯人时的“浪荡奸笑”,他就知道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不过他脸上一闪而过膈应还是被连望舒捕捉到了。
唐然穿上了囚犯蓝白条杠的衣服,带着镣铐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金振轩出去前交代了朴辰曦看好他。那唐然自待在审讯室里一直保持这样后躺的姿势,朴辰曦一开始瞪着眼睛看他,时间久了,他揉揉发痛的眼睛,晃晃手臂,活动活动僵直的筋骨。
朴辰曦怀疑他睡着了,但两人靠的不近,他听不到唐然的呼吸声,该不会死了吧……他乱想,又没有给他注射什么致命的药物,在这里怎么可能死。
过了一会,李天泽进来,对朴辰曦喊道:“辰曦,出来吧,头儿回来了。”
朴辰曦哦哦两声,唐然闻声睁开了眼睛,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印在眸子里。
又过一会,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唐然直起身,看到了一位清俊面容的少年,他的头发黑亮如墨,柔顺的贴在脑袋上;让他陌生却又熟悉的是少年温和的轮廓。
尽管在H国生活了很多年,他还是一眼能认出自己的故乡人,有些东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添上多少颜料,都掩盖不住原来的光彩。
连望舒看到唐然,对上眼神的那一刹那,心突然怦怦直跳。唐然太冷静了,冷静到像一条湖泊,往里扔一块石子都不会激荡起任何涟漪。
唐然站起身,向他伸出了手,待连望舒握住他后,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在等待见面的过程中,唐然曾想过他将要见到的可能是个稳重内敛的中年大叔,或是大婶也可能。
“谢谢,你见我有什么事吗?”连望舒收回手说道。
唐然没有回答他,转身对金振轩要求道:“可以出去说吗?这里太暗了。”
他扬了扬手上的手铐,表明他无法借此逃跑。
金振轩同意了,反正他蛮期待唐然会使出什么花样来,也挺期待他那个见到连望舒才肯说的一件事。
流一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唐然出来,与他漠然地对视,默然地移开目光。
韩信杰以为他见到了连望舒会说一些情绪感极强的话,在面对所有人的时候也会骄傲地炫耀他在犯罪时的淡定冷静。
唐然:“还是外面让人心情好一点。”
“如果你一直做个普通人,没了束缚,你站在阳光下会更舒服。”韩信杰说,他认为一个人若能平平淡淡,看开一些,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唐然双手交握在一起,眼睛弯成一道明月:“我想说一句,我没有后悔,我也不会后悔,我没有做错,我也没有吃亏。”唐然直视连望舒,继而转向金振轩:“一个半月前的三起悬案,都是我做的。”
密室杀人,树林分尸,意外坠楼,三起毫无联系的案件,三起凶手都是同一人的悬案。
唐然没有亲自动手,没有用锋利的武器,他操控的只是人心而已,三起案件死的三个人,都是早在几年前就应该得到报应的罪人,他们逃脱了正义的制裁,但是罪恶与恐惧依然存在,只要这些东西不磨灭,唐然就可以激发它们,死,仅仅是解脱罢了。
唐然自认为没错,他在解救自己的同时,也解救了其他受害人还有罪人本身。
如果没有别的方式赎罪,死亡可以解决一切。
“本该是死的毫无联系,但老天安排,他们的死像是一场仪式。”两个星期的间隔,是对过去的祭奠,是对真相的宣告。
金振轩睁大了眼睛,冲动地揪起唐然的囚服,想大声怒问,想歇斯底里地狂叫,他想知道为什么,也许死去的人都有错,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有人顶着光明的名义去惩罚他们。
两人僵持了很久,金振轩一句话没说出口,韩信杰将两人分开,李天泽上前拽着金振轩后退,刚才他头儿眼神炽热冒火,若不及时隔开两人,金振轩或许真的会一拳打上唐然。
“你在炫耀什么?你以为你做的都是对的吗?”金振轩平息怒气,尽量缓和地说道。
“我不对,是不对。”唐然忽然道歉,态度上的示弱,让众人不明所以。
连望舒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不管其他人多么生气,不解,觉得唐然孺子不可教也,他的脸色一直没有变过。
外界的干扰让他更能集中精神进入唐然的内心,他知道他是后悔的,他操控杀人,不是说他践踏生命,轻视活着,而从更高的层面上看,他比任何人总是抱怨,浪费生命的人更渴望活着。
没人不希望活,同样在作出告别世界的决定时,需要很大的勇气。
同时,连望舒又不能否认唐然做的对,他太偏激,也许理智过头了,反而伤了自己。
唐然是在为姐姐报仇时,顺便尽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他没有错,申俊哲没有错,金振轩没有错,社会也没有错。
错的是每个人的选择,每个人的一念之差。
连望舒轻轻张口:“我其实希望你更开心一点。”
唐然被他这句话戳到了心窝,他笑得很真诚:“谢谢你,我现在很开心。”
连望舒宁愿看到他面无表情,也不愿是事成之后甘愿赴死的壮烈喜悦。
但他没办法左右,就像没办法左右天气一样。可人的心,何尝不像风云变幻的天气,无法捉摸,永远控制不了。
沉默,连望舒和唐然对视,最后李天泽将唐然带离,那一个一个脚步像是走在刀尖上,他的心在滴血……
没人知道。
“你不开心吗?”走出警局,连望舒谢绝了金振轩送他回家的请求,只和流一一起走了。
“说实话,他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没有理由不开心。”连望舒道,不过他头有点疼,可能是警局有烟味,熏得。
“你怎么会跟警局的人有关系?”流一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跟警局来往,连望舒一直瞒着家人和流一,之所以不告诉,一来怕他们担心,二来,他想着不会总是和他们来往,没必要多此一举。
“你觉得通过失踪建立的友谊可信吗?”连望舒还是不打算告诉他真相。
流一歪着头回答:“虽然听上去挺扯的,但你这样说了,我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连望舒沉下眸子,不好意思道:“说来话长,说来话长,不过此次过后应该不会有交集了。”
他希望永远都不要再有交集了,他可还想多活几年,跟警察扯上关系,简直那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说不知道H国警察的死亡率占比达到百分之四十,完全跟闹着玩的,太可怕了。
连望舒脑子想的多,突然停下脚步,神经兮兮地说:“我总觉得你会拿这件事挤兑我,占我便宜。”
“舒舒,你有被迫害妄想症。”
连望舒嫌弃地挥手,道:“别舒舒舒舒的叫,我不是你叔叔。”
“那,宝贝儿?”
连望舒也是好脾气:“你若有本事当着硕钟云面前这样叫我一次,我就认。”
“舒舒,你越来越难伺候了。”
“翻身奴把歌唱,我要把你以前欺负我的都欺负回来。”
说的好有道理,流一无言以对。
事情仿佛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几天,连望舒过得很舒坦,李天泽没找他,流一也很宠他破天荒地硕寒也异常的乖。
后来,韩欢欢拿着报纸一惊一乍地跑到他面前,说道:“望舒,凶手抓到了,有你的功劳吧!”
连望舒一顿,有心无意地问道:“有写过程吗?”
“我看看啊。”韩欢欢低头仔细在报纸上找结果,然后念出来:“犯人唐然因涉嫌故意预谋杀人,被判死刑,直接犯罪人申俊哲被判终身监禁。”
韩欢欢眼神一滞:“不对啊,怎么有两个人?判刑还不一样?”
韩欢欢求知的眼神望着连望舒。
“上面没写什么了吗?”
“有。事关机密,不便透露。”
“那人家做事有自己的理由呗,我们管不着不是么?”
其实事情八成还有其他隐情,如果翻出了旧案,申俊哲不可能不判死刑,这是唐然最想要的结果,但他赔了自己的命,也没讨出个什么结果来。
连望舒不知怎么想到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这句诗,虽然现在没下雨,H国也没有清明节。
上天注定吧,唐然也犯了不少错,老天爷也没必要绕过他。
当然也不会绕过任何有罪的人。
——
十一月三十号这天,连望舒经历了人生当中的勉为其难地算得上是大起大落的几件事。
期末晚会,如期举行,舞台上诗歌朗诵,炫酷街舞,乐器合奏,柔情慢歌;一切举行的如此顺利,也没有发生小概率的表演事故,而且连望舒所在的文艺队的表演经过评比,不负众望地拿到了冠军。
南州大学以往一贯的冠军福利:发钱。似乎所有什么其他的奖状呀,个人奖章,团体荣誉证书都是花架子,不如来点真材实料,直接金钱奖励更能激发后者前赴后继,一次比一次好。
当然有好有坏,获得冠军的喜悦对连望舒来说在看到张帆之后一扫而空,那货眼神时而似冰时而似火,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连望舒冻死或是烧死。
张帆说过他会战胜连望舒,如果他失败了,连望舒自然不会和平无事地离开学校。
而且他也做到了这一点,晚会结束后,韩欢欢因为音浪强产生了头痛的效应就先回家了,连望舒拉着徐楚想混进回家浪潮大军的队伍里悄无声息的离开,谁知他们那些人几双眼睛盯着,愣是在不提前毁坏友好的气氛时将两人拦截下,推搡着将他们二人带到了人烟罕至的体育器材室。
徐楚和连望舒的关系好,连带着被他们留下。
看着寂静无人,充满钢铁器具气味的体育室,连望舒有些后悔让流一给他买礼物去了。
也不能怪连望舒,是流一坚持要送他礼物,而且还是一时脑袋抽风即兴想到的。
徐楚生的美,雌雄莫辨的面容,早在张帆一行人杠上连望舒的时候,他们就想着能逮住机会好好捉弄捉弄。
这下一箭双雕,周林轩和怀然一手一个将两人猛地推进还差三四步的体育器材室内。
徐楚不小心崴了脚,脚踝有些肿痛,半晌直不起身子,连望舒连忙扶住他,手贴上脚踝检查。
小霸王三人不怀好意地微笑,张帆率先说话:“呦呦,小媳妇受伤了,心疼了?哈哈哈。”周围立刻附和大笑。
连望舒坚持着自己的底线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张帆道:“呀,这个还没想好,反正现在没人,我有时间,怎么让我们高兴就怎么来喽!”
张帆说完,怀然这个死矮子接上:“反正大家都走了,你们就别想能有人来救你,再说,谁还会来器材室?嗯哼?野炮?哈哈哈哈……”
徐楚脚扭到筋了,疼的他太阳穴一抽一抽的,感觉一站起来就要倒下去似的。
连望舒急着想让徐楚去处理受伤的脚踝,上前一步商量道:“我朋友受伤了,先让他走,再算我们的账。”
张帆摇摇头:“不不不,我们不是和你算账的,是来和你们玩玩的。”
摆明了今晚谁也不许走。而且他们脸上露出的让人十分恶心的表情,连望舒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事出突然,连望舒不能明目张胆地当着他们面拿手机找帮手,危险离他距离很近,他难保对方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就像此时,他难以预料一直沉默不说话的周林轩狠狠地从后面踹上他的后腰。
毫无防备地往前一扑,连望舒脸朝下撞到了摆放网球竿的铁架,眼脸处的皮肤被蹭破皮,火辣辣的,有些痒,连望舒趴伏在地上,轻轻地咳嗽。
应该是流血了吧……
徐楚心惊他们不打声招呼下这么狠的手,不顾受伤的脚,一瘸一拐的来到连望舒身边,看着他红血涂涂的眼下,又担心又气愤。
“你们干什么?这样做会死人的!”徐楚在校交际不深,还不了解三人在学校的恶行,厉声吼道。
“死人?哈哈哈……”
“踹几脚死不了的。”周林轩冷淡地说。
连望舒眼里染上凶狠的表情,他从小腰不好,一不小心闪到就会连累腹部疼上一整天,刚才那一脚让他感觉后腰插进了一块石板,半天回不过劲。
徐楚以为他们闹这么大动静,等他们出去了,学校那边一定会处罚这三个人,可惜,他还不知道在学校里,这三个人就是学校。
怀然嘴边扬起轻笑,一抹邪恶的念头从他脑海里升起,他想把徐楚拉过来,扒光他的衣服,然后看他在手机闪光灯下慌忙躲藏地羞耻。
徐楚绒绒的颈窝似清冽性感的诱惑,怀然眼睛里的罪恶被连望舒一眼看穿。
他抓紧了徐楚的手,弄疼了徐楚不明真相的看他,他也没松手。
下一秒,怀然三步两步走到徐楚身边揪起他的衣领往外拽,别看怀然个子不高,力气大如牛,他还是学校铅球队的副队长,年年参加铅球比赛得奖。
连望舒早有准备,勾着徐楚的手不放,怀然一看受阻,一脚就往连望舒身上踢,连望舒没缓过劲,只得抬手挨下。怀然见一踢不松手,又来了第二踢。
这次,他的脚只擦过了连望舒的手臂,电光火石,连望舒反应极快的绕着他踢来的作用力顺向沿袭,绕到他小腿的上方,抓住,往下一拉;抓住徐楚的手也趁机放下,借怀然之力起身,另一只手砸向怀然的左肩。
怀然猝不及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这样被打趴下,他回过神,顿时觉得左肩仿佛压着一块重石,骨裂似的疼痛。
徐楚惊慌中稳住身子,头上除了细密的汗珠,意外地盯着连望舒。
剩下的三人也没回过神,愣在了原地。
连望舒腰疼后劲上来了,腹部的不适感也凑热闹的来袭,鬼知道他现在脚步有多虚浮。
但是,真当老虎不发威是软猫啊,他是发誓凡事不能用暴力解决,不用劳神劳力的能躲则躲,但自己也没发誓任人欺负不是,何况若他不阻止,怀然这个死矮子不知道要怎样侮辱徐楚。
张帆愣神过后,很快眼中胀满了压抑的愤怒,他直面连望舒,也顺势起了攻击,他一拳往连望舒头上招呼去,后者因腰不好使,没法后弯腰,只好叉开腿拉开距离,双手交叉夹住袭来的拳头,往左带偏,右脚上前踢,速度快,打配合刚好。
同样,张帆被击退,周林轩又上来接力,皆被击退,三人此时的好心情全无,本来是一场又他们成为王者的胜人之旅,反倒被扁的挂不住面子。
三人一起上,势必要把连望舒打个鼻青脸肿。
连望舒对付单个人还是靠自己意识支撑,现在三个火力全开,若不是他老腰受损,来五个都不在怕,只是假设不是现实,连望舒没有绝对的胜算。
眼睛还在疼,后腰就更别说了。头顶上的灯光洒在四个人的身上,徐楚不会打架,进去帮助连望舒结果也是被甩出来。
要是流一在就好了,他不是总是跟屁股后面转的吗,怎么有事他就不出现呢……
大家都知道有一种定律叫墨菲定律,简单粗暴地解释就是你想他不来,你不想他偏来。
方才连望舒想流一的时候,顺带将墨菲也想了一遍,这下可巧,墨菲善心大发,流一出场甚是华丽,自带交响乐。
其实是被他踹的东倒西歪的铁门发出要报修的凄惨叫声。
流一从不舍得碰连望舒一根汗毛,他的宝贝被别人当猴耍,他能忍?他就是废物。
上去三两下,三个小霸王倒地,连望舒顺带被他搂在怀里。
连望舒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手机还揣在兜里。GPS没坏,流一就一定会来。
“你来这么迟……”连望舒说的有气无力。
流一耳尖地听他语气似乎在隐忍痛楚:“你受伤了?”
“我觉得我要死了,腰要断了。”
连望舒说的吓人,流一紧张的真实,对面站的三个人见流一霸气的气场,怦悻悻地离场。
他们一走,流一一把横抱起连望舒,惊得连望舒大叫:“疼疼疼!”
手臂刚好卡住腰部,疼了个透心凉。
流一为了不给连望舒的老腰二次伤害,将手臂移位到了他的臀部,冲出了体育器材室。
三人一同去了医院,徐楚的脚做了处理,连望舒让流一先送他回家。将人送离还不到两分钟,流一就回来了。
连望舒:“就回来啦?”
“嗯!”
“你不会把人放出租车里就成了吧!”
流一可委屈了:“没有,忽然来了个人好像跟他认识,我就把你朋友交给他了。”
连望舒目瞪口呆,这么轻易就相信别人了?万一对方没安好心呢?
“你放心好了,你朋友没反抗,跟他就走了,应该是他朋友吧。”
徐楚没有家人,除了和自己还有韩欢欢是朋友外,他不知道徐楚还有别的朋友,徐楚他是了解的,有事不可能瞒自己。
“哦,那过会我把电话给他确认一下,没事就行。”
流一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腰,好笑道:“你还好意思担心别人,烂腰。”
连望舒威胁性地拍开他的咸猪手,愤愤道:“你腰好你腰好!”
流一笑的一脸猥琐,自然地凑他脸上亲了一口。
姗姗来迟的医生,推开门,见到此景,报复社会地说了一句:“我接手的病人在治疗期间要是做不看病以外的事,要另加钱。”
世上最囧的事莫过于在你恩我爱时恰好被别人看见,最囧后面就是最羞耻:那个人还是你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流一倒不会有这种看起来极不自持的情绪,何况他本人就不怎么要脸,而且这个脾气古怪,摆傲娇架子的医生在他心中有不可原谅的过错。
宁相心,曾经可为双方肝脑涂地的朋友,不,应该算是兄弟,可在两年前宫情死的时候,他是那样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们。
旧时磅礴雨夜,每个人的心都千疮百孔。
见到熟悉的脸庞,流一的心湖泛起了波澜,他不恨宁相心,因为他不是直接受害人,但他也没办法原谅他。
宁相心在说完调笑的话语后,瞥见流一,自然是同他一样升起了不适感,但他一贯冷漠久了,并没有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太长。
那段回忆对所有当事人都产生了心境参差不齐的影响。宁相心保持一副冷淡的表情,他刚清洁过双手,涂上护手液后,对着连望舒要求道:“转过去趴着,衣服撩起来。”
连望舒脱掉外套,流一让出地方,扶着他小心地趴下,顺便帮他把后面的衣服弄了上去。
宁相心在他后腰几处按压几下,边按边问:“疼吗?”
手指所到之处上下相距较大的地方没有感觉,疼痛处集中在一条直线上。
后来,宁相心让他屈腿直腿,都能做到,并无大伤。
在此过程中,连望舒除了尽全力配合,流一缄口沉默,宁相心也没再看他一眼。
夜里九点半多,宁相心给他开了点贴膏,并嘱咐道:“要想长命百岁,别整天窜上窜下没个安静时候,身体没大事,贴上药膏,睡一晚就没事了。”
腰疼是自己的老毛病,连望舒不会没事干砸自己腰,都是张帆那伙人作的妖,按照他秉承平平安安过一生的原则,他估计连感冒都不会有,连望舒何许人也,惜命如金啊!
心里是这样想,连望舒面上真诚地点点头表示遵从医生的吩咐。
宁相心潇洒开了药方,他的字很漂亮,行云流水,像是专业书法家,不过也只是像而已,流一知道他不是,还知道他之所以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是宫情教的。
从见到宁相心到离开医院,流一边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形同陌路,大概除了他们两人自己,旁人无法看出他们曾经是朋友吧。
作者有话要说:梦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