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上京除了走马街仍旧灯火通明,大多数住宅巷子都关门闭缝。
一队人马形色匆匆而过,敲响了紧闭的薛府大门。
大启天子不在京中,便由丞相同太傅监理朝纲。
薛相一听见消息,皱纹横生的脸上面色大变。
甚至容不得他去思索事情的真假,当即拍案而起,
“拿上老夫的牌子,至虎贲营代陛下点兵五万,即刻候命!”
大启兵权集中,唯听一人指令,就算他是宰相,也不敢越俎代庖。
可如今大启天子并独一血脉,若真如那女子所言,都困在西山之上,只能是事急从权。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手上的佛珠捻动得频繁,显然心底是不平静的。
看着下首前来回禀的禁军小领头,苍老的声音带着严厉。
“将人带过来,老夫亲自审!若有半句虚言,待陛下归来,定饶不得他弹丸小国!”
本该早早就离开的异国公主,突然逃荒一般出现在京中。
张嘴就要见伴驾离去的周统领,还口口声声天子遇刺。
薛相面上凝重之色更浓。
前厅里,老人的身子瘦弱,可负手而站时,脊骨挺直不佝。
外头夜色渐浓,月亮高悬。
京中一如既往地平静,唯有几位重臣的家门被急促敲响,而后便见里头有人急忙穿上衣服,匆匆往薛府赶去。
留在京中的各部主事,内阁行走,一个不落。
詹十鸾看着眼前或站,或坐的朝臣们,个个气势压人,脸色不好。
或许他们在傅应绝跟前是拘谨的,是温顺的。
可零星几人之下,数万人之上的朝中脊梁们,又哪儿会是无害的猫咪。
她不由地将呼吸放轻了许多,身子瑟缩几下,心里有些打抖。
方才该说的,她知晓的,都已经交代了清楚。
“荒唐!”说话人是吏部尚书,他看着詹十鸾,颇有些迁怒的意味。
“怎敢!尔等宵小,怎敢!”
想到什么,他有些口不择言,“我大启历来和善,南度奸贼,胆敢犯上!”
“若陛下同小殿下有半分差错,便是本官一把老骨头,也要披甲上阵,踏平你南度贼国!”
顾不得一点高官体面,怒气冲冲。
詹十鸾吓得往后一缩,脸上泪水大颗大颗地掉,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分毫声音。
薛相沉沉看她一眼,摆摆手,努力放缓了声音,“好了!此番还要多谢十鸾公主。”
其余人自然知晓,可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实在压不住心有的怒意,咽不下这口气。
吏部尚书甩袖,压下怒意,同她道一声“抱歉”,便不再吭声。
无礼极了,却没人阻止。
虽说这般做不好,可你换个角度一想。
自家小殿下才多大点,软软呼呼一小只成天在中极殿内歪歪扭扭地跑着,众人议事,她便乖乖坐在陛下怀里看着。
傅应绝更不用说,往日里脾气不好,可众人对他却是敬大于畏。
可如今,两个!
独脉!
他大启就这么全全乎乎的两个了,
两个祖宗都叫人包饺子一般围着了,还能沉得住气才叫见鬼!
“南度尚且不提,此番重中之重是序王。”
有人适时开口。
序王,傅应晖,也是几人聚在此处的大部分原因。
“我呸!”有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啐一句,“他如今也配称王?”
这间屋子里,敢说出这句话的,也就只有同傅氏一脉带些血亲的安乐侯了。
可没人反对他这话。
傅应晖,大启过去的二皇子。
也是天家脉啊,可京中承认他身份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先帝在时,这二皇子便是默默无闻,一副老好人模样,瞧着是兄友弟恭。
可这样的“老实人”,发起狠来,才最要人命。
他在几个兄弟里头左右逢源,不动声色挑拨离间,鼓动篡位,自相残杀。
九个皇子,除了陛下这个老幺懒得搭理他,其余人都叫他哄得晕乎。
有些甚至到死,都还念着傅应晖的好。
可以说,当年那场大乱,里边的主要因素是各位皇子的贪婪及冲动,却也少不了傅应晖的推波助澜。
骗那些个皇子拼杀了个你死我活,他坐收渔翁之利。
可谁想到,最后是那最无心皇位的人横空出世,雷厉风行,将作乱皇子全收拾了干净。
他为何能捡一条命,如今朝中的老人,都是门清。
原是那时先帝奄奄一息,得知另外几个儿子都叫自己这嫌麻烦的小儿子,干脆利落了结了。
看着那唯一活下来,吓得尿了裤子的二子,一生绝情的帝王,濒死之际又生出些亲情来。
他同傅应绝道,“留他一命罢,待朕一走,好歹叫你在世上有些牵挂。”
老人常说,体弱的,命阴的,唯有在世上有血缘牵引,血气遮掩了阴气,才能活得长久。
他这小儿子,造的杀孽重。
傅应绝却是拧眉,“你要走便走,给我找这些麻烦?”
话虽如此说,可最后先帝咽气,傅应绝还是没杀他。
只挖了他一只眼,叫人长些记性。
最后给了块鸟不拉屎的封地,随意打发了。
如此,傅应晖才叫真真恨毒了他。
“还商量些什么,赶紧带了兵马走。”有个脾气暴躁的文官急得团团打转。
“你们再不动,待本官提根棍子绑在马上,本官自己上!”
都火烧眉毛了,有何好犹豫的!
“放屁!”
“本将军在此处,能叫你臭老头逞威风?”
几位大臣,形象都不顾,赶忙就急商量了对策,连夜着武将带兵出了城。
军队疾走,停歇一下都不曾,在山头隐隐挂上红霞之际,终于赶到了西山!
“他奶奶的!傅应绝,当真奸诈!”
忙活了一整夜,就这么僵持着,平白叫他耍得团团转!
“人太多,目标太大,他神出鬼没,动作又迅速,根本没办法动手!”
眼看着天都要亮了,累得气喘吁吁,却是连对面衣角都看不见。
不对,还是看见了的。
那时天色黑,他们部队在山坳里叫对方断做两截,拦腰分散,数万人分做了两份,如今还未曾聚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