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不知名的深山中,有人影绰绰。
一个绿色的大光头从枝叶茂密的树冠中探出脑袋来,左右张望,没有发现危险,便跳了下来,快步来到一个洞穴处。
洞穴里生了一堆火,火光照亮了一个老人的脸。
肃穆而带有焦急的神色。
如果陆长生在此处,必定会很惊讶,这个老人会消瘦成这般模样,须发尽白,而脸颊深陷,唯有一对眼睛炯炯有神。
宗哲看到武冲走进来,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武冲,怎么样?”
武冲快步来到宗哲身边,伸手扶着他的身子,又扯来一团衣服,塞在宗哲的背后,“老宗,你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很严重,我们缺少药物,你的伤一直好不了。”
宗哲缓了一下,微微摇头,“武冲,我的伤是好不了,我也活够了。”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手下的这几千兄弟,唯一不甘心的是没有再能看一眼长安。”
武冲摸了摸头顶,捡起地上的水壶,喝了一大口,又扔在地上,“他娘的,一点酒也没有了,喝这个水鸟味都没有。”
“老宗,我刚才去四周看了一圈,我们这个地方还是很隐蔽的,北莽的追兵应该没有追过来。”
宗哲拉住武冲的手,“虽然很隐蔽,虽然下了一场大雨,洗刷掉了我们留下的痕迹。可是我们还有八千人,我们的余粮支撑不了很久的。”
“而且北莽已经围困了我们一个多月,现在我们只剩下几千人,他们不可能放弃不追的。”
“武冲,你听我一句劝,带着手下能走的兄弟们离开,回到赤壁去,去和陆长生他们汇合。”
武冲感受到宗哲的手很是冰凉,便反手握住他的脉搏,开始输送功力。
宗哲用力挣扎,却挣扎不过,便对着武冲说道,“武冲,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内力了,你要将力气留着去杀北莽贼子。”
“武冲,你停下来,要是不停下来,我就自断经脉。”
“你和我相处了这么多年,你也知道的脾气的。”
无奈之下,武冲只能摆手,捡了几根柴火放在火堆上。
看着武冲有些沮丧的神色,宗哲说道,“武冲,我已经活够了,已经没有多少遗憾了。”
“我这辈子,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无论是为自己,为兄弟,为国家,都做到了问心无愧。哪怕现在死了,我也是死而无憾的。”
“所以,你不用做出这样难受的样子来。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很丑。”
武冲摸了摸头顶,想挤出一丝笑容,可是最终变成了苦笑。
宗哲看向武冲,“武冲,你这脑袋开始进来的时候还是绿色的,现在怎么变成红色了?”
武冲一脸无奈的说道,“谁知道呢?”
“以前还是某一段时间里固定一种颜色,现在好了,和绿色的树叶在一起他就变成了绿色,和这火堆在一起,他就有点昏黄的颜色。最恼火的是,上次,穿了一件黑衣服,它竟然变成黑色的了。”
“这傻缺玩意头顶,已经完全不属于我的控制范畴了,它似乎想变什么就变成什么。”
“诶,老宗,你都只剩下半条命了,怎么还有心思关心我的脑袋呢?你就不想想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宗哲说道,“我说了怎么办你也不听啊?”
“现在北莽围困我们的人也死了不少,你带着精锐冲杀一番,那是绝对能杀出去的。你怎么就这么固执,不肯听我的建议呢?”
“我可是这支军队的主军,你是副将。要是在以前,违抗主将命令,那是要砍头的。”
武冲咧嘴笑道,“宗老,你要砍我头就来砍吧。反正,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宗哲长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我,哪怕想砍你的头,也没有力气了。”
“武冲,你迟迟不肯带着人走,莫非你还想要去长安?”
武冲的眼中有光泽,“北莽的人绝对以为我们已经逃走了,逃跑的方向一定是往天河方向。因为没有人会往死路里逃跑的。”
“可是老宗啊,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倔。当初我和长生在离阳城的时候,幽州派来大军要剿杀我们。我们没有逃跑,你知道我们干什么了吗?”
宗哲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听了几百遍了,耳朵都听得起茧了。”
“你和长生没有逃跑,你们两个胆大包天的人竟然反其道而行之,杀到了流沙郡里去了。结果,还让你们杀了流沙郡的郡守和不少官兵。”
想到此处,宗哲盯着武冲的眼睛,“武冲,你莫非还想来一次?”
“你可要知道,长安不是流沙郡。而当时你和长生面对的,不是我们现在的面对的人。”
武冲说道,“我自然知道我们现在面对的敌人,远远不是几百人,几千人,而是十几万人。”
“我也没有想到啊,这北莽为了杀我们,竟然调动了这么多兵马过来围剿。而且我们杀掉一批,他们又派来一批,好像杀都杀不绝一样。”
“不过,打仗这件事情,不去试一试,又如何知道最终的结果呢。”
宗哲闭上眼睛,“武冲,你自己想要送死,可别把兄弟们都带进去了。”
“他们大部分人都很年轻,如果活下来,以后都会是远征军独当一面的将领。你要是带着他们去送死,可是远征军的损失,是大汉的损失。”
武冲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问过所有的中层将领了,他们也问过所有的士兵。所有人的意见都出奇的统一: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所以啊,老宗,你现在可别想着死,也别想着让我们丢下你和其他伤员不管,这种事情,我们都不到,也做不出来。”
宗哲睁开眼睛,看向洞穴外面,“这雨,估计还有得下。”
“一般下雨的时候,大家想要的都是躲雨。可是带兵打仗的人都知道,下雨的时候,也是行军、偷袭的最好时候。”
“陷入围困的时候,一般人都是想着要逃离。可是像你这样的人,像你这种不死心的人,想着的是干出人意料的事情。”
“或许,和秀才说的那句话相似,别人贪婪的时候我恐慌,别人恐慌的时候我贪婪,或许,我们可以贪婪一次了。”
武冲眼中有光,拉住宗哲的手,“老宗,你是答应了,我们再冒险一次?”
宗哲喃喃说道,“我们总得为长生做点什么吧。”
“我总得看一眼长安才会没有遗憾啊。”
“武冲,干就不要犹豫了,现在就出发。”
武冲站起身来,将宗哲背起来,“老宗,我就喜欢听到你这样的话。”
“不要怂,就是干。”
宗哲没有挣扎,而是将手搭在了武冲的肩膀上,须发飞扬。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大汉随长生,亲骑虎,看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