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洗脸就满大街疯跑，在元宵的记忆里是一次都没有过的。这种傻事儿，只有和傻人在一起，才能干得出来吧。
“去哪？”
“你忘了？答应我的，书店啊！”
“啧，”元宵搓了搓脸，戴上连衣的帽子，“饶了我吧，我不想脏着出去！”
“我想啊？走，带你洗把脸去！”
反正元宵也不认路，走在厂区大院里就跟到了迷宫似的，只好跟在金敏后头。
到了前一夜翻过的那面墙跟前，一堆碎砖头倒在地上。金敏早就料到，这近路都抄了好几年了，也不是人人都能翻墙，砌上去的砖头，迟早给推了。
“这好！不用跟昨晚上似的，再翻墙了，哈哈。”元宵一乐，专踩着砖头走。
“傻子！这就是昨晚那墙，又被人推了。”金敏倒是好心，弯腰把碎砖头往两边儿捡了捡。
“啊？好好的墙，为什么呀？”元宵又往回看了看，这附近，残垣断壁不少。
“这的人呀，懒散惯了，受不了那些规矩，人挡踹人，墙挡推墙，走，洗脸去！”金敏起身拍了拍手，走在前头。
也就是七八点的样子，太阳在东边残墙上只露出橘红色的一点儿，感觉不到什么暖度。元宵掂了掂琴包，往手上呵了口气，跟在金敏后头。
……
强子家的五金店虽然到了快中午才开门，但金敏知道里面有人。
自从两三年前，被盗了一回之后，强子和他爸都会轮番守店。最近，强子又交了个女朋友，所以，基本上是一有机会就把老爸赶回家去，自己假装守店，实则和女友私会。
“啪啪啪！”一阵激烈的砸门声。
“谁呀？”强子果然在里边儿。
“你敏大爷！”
金敏自报家门的样子跟黑社会收保护费似的，看得元宵直乐。
撕拉——
门从里边滑开，强子光个膀子，下边穿着一条珊瑚绒的睡裤：“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人还……”
他往里瞅了一眼，低声在金敏耳边说：“小雨在呢！”
“知道，我们不进里边儿去，就在外面水龙头这洗把脸，你去忙你的吧！”金敏就像回了自家，外套一脱丢上柜台，挽起毛衣袖子就往水池边走。
“进来啊，汤圆儿。”金敏颇有几分得意，招手把元宵叫进来。
元宵进门和强子打了个招呼，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没那么拘束。
强子看来是习惯了被金敏骚扰，从柜台里抽出两牙刷，递给他们：“你两打哪儿来啊？不会是在外面野了一夜吧？”
“没，”元宵摇头，“我两也刚起床。”
金敏洗完了，拿过牙刷，挤上牙膏站到一边儿刷牙。
元宵退下帽子，脱了外套，看着水龙头有点儿发怵：“只有冷水是吗？”
“昂，”强子应着，“你要热的，我得给你现烧，你等着……”
“哎，别别别，没那么娇气，就是随口一问，我呀冷热都行，”元宵搓了搓手，回头问强子，“有洗发水吗？”
强子回里边取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瓶，上面印着两个水灵灵的大蜜｜桃：“用这个吧！”
元宵接过来，放在鼻下一闻，这味儿挺熟悉。
“你家还没用完呢？”金敏吐了牙膏，漱了漱口，“操！我送了一圈还剩半箱，估计最近三年是用不完了！”
“哎，”强子摇摇头，又回里面穿了件衣服出来，“你说咱们摊上大飞这么个脑残兄弟，可怎么是好哎？听说，棒槌那也还有半箱呢！”
元宵趴在水池前面，咬着牙用冷水冲着头，粉红色的洗发水挤到手心里，搓开，泡泡倒是挺丰富，原来这甜甜的味道是水蜜桃啊！
“敢情这洗发水是你们毛纺厂这片儿的特产啊？”元宵准备转移转移注意力，好避开冷水的刺激。
“还不是大飞那小子，为了讨好宠儿，一次批发了五箱洗发水做开业礼，结果，那宠姐姐一闻这味儿就觉得——忒腻！硬是砸我们哥几个手里，我们仨一人一箱，大飞独占两箱。”
强子说着从柜台上取过来烟盒，抽出一根给金敏。
金敏想抽，又怕某人说不喜欢烟味，摆了摆手：“嗓子疼，不抽了！”
强子把烟放回盒里：“我也不抽了，嘴困！”
“嘴困？”元宵和金敏异口同声，“什么毛病？”
“操！你两个毛崽子还没到十八呢吧？算了，说了你也不能明白。”强子坏笑着往里瞟了一眼。
“啧啧啧。”元宵和金敏又是异口同声。
“你小子，满十八了也别胡作非为，要对人家姑娘好着点儿，珍惜着点儿，别整天吊儿郎当的！”金敏从货架顶上抽了一条新毛巾，递给元宵，“你说，我说的有理吗？”
“嗯！”元宵擦着头，“这甜甜的味道还真好闻哎。”
“你喜欢呀？”这次轮到强子和金敏异口同声。
“怎么？你们不觉得吗？”元宵又闻了一遍毛巾，心满意足地挤上牙膏去刷牙。
一转眼，强子提了一个塑料袋回来，里面塞了四五瓶洗发水：“兄弟！你要是把这都带走，我就谢谢了您呐！”
“哈？送我吗？”元宵嘴里含着牙膏，说的含含糊糊，“谢……谢谢昂。”
“操！我特么还以为你不喜欢这味儿，昨晚上睡前担心了好半天呢！”金敏转身坐进一张椅子，斜倚着看元宵。
“呦，你两昨晚一起睡的？我跟你十几年交情都没睡过你那床呢！”强子拍拍金敏的肩膀，“哥哥我啥时候也能这么享受一回？”
“啧，这位不是留守儿童吗？”金敏觉得自己在解释，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撒拉撒拉——
小雨穿着和强子同款的情侣睡衣，从里面撒着拖鞋出来了，黑长直的头发有点儿凌乱，见了金敏和元宵，立刻用手捂着脸：“啊，你们来了？”
元宵曾经幻想过，见了刚睡醒的女孩会是怎样的感觉，如今亲眼见了，居然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就是忍不住一个劲儿地琢磨——强子把她怎么着了，能嘴困！
金敏也没什么特殊反应，更没不好意思。
“啊，”他点点头，“吵着你啦？”
“呃，”小雨把手缓缓放下来，微笑着，”没，我也该起来了。”
“昨晚上和小雨聊天还说你两呢，打了一架倒成了朋友，这就是那什么…那什么…”强子总是在关键时刻引用点儿俗语什么，想让自己显得有文化，无奈总是卡壳。
“那什么……”金敏呵呵一笑把头扭向小雨，表情严肃了一些，“我听强子说，你打小跟姑母住一起？”
“嗯，”小雨看元宵洗漱完毕，走到水池跟前，“我能用了吗？”
“用吧，水有点儿凉，放小点儿洗。”元宵起开，坐到金敏身边儿。
“强子这人吧，是能吃了点儿，膘厚了点儿，贪玩儿了点儿，可人心好着呢，往后呀，你多担待着他点儿，若要他不听话，你告诉我，我收拾他！”金敏不知道为什么，对从小无父无母的孩子忍不住有强烈的保护欲望。
小雨从小性格软弱，没什么自信，又缺乏安全感，突然听到金敏对自己说了这么一番话，有点儿想飙泪，赶快打开龙头，把脸弄湿点着头：“嗯，谢谢！”
元宵猜想金敏对女孩大概都这么关爱有加，记得之前在车站上还帮宠儿系围巾呢，那温柔劲儿，啧啧。
小雨洗完脸，收拾好情绪，转过身，冲着正在说笑的金敏和元宵说：“你们两口子真是好人！”
“啊？”元宵和金敏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
氛围一度十分尴尬，四个人都呆了，小雨又弱弱地问了一句：“你两不是cp吗？”
“cp是特么什么鬼？”金敏和元宵今天倒是默契，没少异口同声。
“就是情侣呀……”小雨有点儿被吓到，躲进强子怀里，有点儿想哭，语无伦次，“不是刚说，你两昨晚……洗发水儿什么……一起睡……一起醒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