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生与死只隔一张白布

她们都不知道,陈小元是什么时候来的,但当听到房门一声闷响,她们都吓坏了。小筠下意识地抓过一件衣服捂在胸口,而邵骅强作镇定,慢腾腾穿好衣服,站起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没准是风。”邵骅安慰小筠。内心却有一个声音说,别这么自己骗自己了,虚掩的门能被风吹得关上,还那么大声音?

邵骅示意小筠穿好衣服,拉开也许是风锁住的房门,大声道:“既然来了,就请里面坐嘛。”楼道的声控灯亮了,只见空无一人。邵骅多少感觉到庆幸,才要准备关门,却看到墙角躺着一束花,一大束玫瑰花。一定是陈小元送来的,邵骅轻轻一笑,几分不屑,几分孤傲。邵骅甚至有点瞧不起这个五大三粗的胆小鬼。为什么在这个现代社会,男子阴柔到如此地步?但邵骅内心还是不得不思忖,一个男人能隐忍如斯,不是极为孱弱,便是太有定力。

邵骅走过去,弯下腰捡起玫瑰花束,每一朵玫瑰都娇艳欲滴,似小筠的红唇,小筠绽放时的花蕾。不用仔细数,应该是99朵吧,天长地久?或者是100朵,白头到老?这个陈小元,新婚前夜懂得送花上门,果然有情调。可惜我与小筠相爱在先,要怪也只能怪你福缘浅薄了。正走神间,邵骅忽听到房门又是一声响,紧接着听到门被反锁了。

“小筠,小筠!”邵骅扔了花,拼命擂房门。

“邵骅,我……”

“小筠,小筠。”邵骅开始用力撞门。一定是该死的陈小元,使了个这么卑鄙的调虎离山的手段。而邵骅自己也太大意了,轻易就着了道儿。

隔着房门,邵骅听到了哭声,仔细分辨,却是陈小元,他一边哭,一边问:“小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会喜欢上一个女人?我哪一点比不上邵骅?为什么呀?”

很想听到小筠的回答,但小筠却不说话。而陈小元,反反复复问的也就这几句。这时,有领居不耐烦的声音:“我靠,还让人睡不睡觉了?大半夜的,家里死了人了?”

邵骅摇摇头,倚在房门口。看来陈小元没有发脾气,他只是哭着哀求小筠,就让他释放一下悲伤的情绪吧。爱一个人,都那么不容易。

良久,再也没听到陈小元哭,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声音。我的心紧缩起来,这种声音我既熟悉又陌生,是鱼儿戏水的欢畅声,是战马嘶鸣的鏖战声,是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的声音。更为可悲的是,是女人不规则的呼吸声,是男人粗重而有节奏的喘气声!

小筠,为什么,为什么不反抗不拒绝?小筠,为什么,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乞求原谅?错的不是我们,是这个社会!错的不是我们,是世俗的眼光!邵骅捡起地上散落的玫瑰,一朵一朵捻碎它,玫瑰的花刺刺破了她的手,但她却感受不到些微的疼。是我识错人,小筠,你不配拥有我的爱。

邵骅苦笑着,摇摇晃晃往楼下走。好吧,小筠,祝你,跟你的他,幸福!

门突然开了,陈小元扯着嗓子喊:“邵医生,快,快,你看小筠怎么了?快救救她吧。”

邵骅回头看,陈小元光着膀子,站在楼道,一脸惊惧。空气中弥漫着乙.醚的刺鼻味和玫瑰花的香味。不详的感觉水一般漫过邵骅,她大叫着冲进房间。

小筠躺在地上,牙关紧闭,脸色发青,身旁不远处是一条毛巾,不用说,陈小元一定是将乙.醚倒在毛巾上,捂住小筠的嘴,麻醉了她。邵骅冲过去抱起小筠,她的身体变得那么凉,瞳孔已经开始发大。邵骅顾不得自己也会被迷倒,连忙给小筠做胸外压,做人工呼吸。

“畜生啊,快拿水来,快打120啊。”邵骅大吼。陈小元居然用手去拿热水瓶,邵骅气坏了,又吼道:“笨蛋,用桶接自来水,先用凉水浇醒她。快啊,快打开门窗通风啊。快啊,快!”

救护车来了,蒙小筠却不行了。这个该死的陈小元,他居然用了浓度超过39%的乙.醚,造成小筠颅内出血,心脏骤停。

经过两个小时的紧急抢救,邵骅的同行刘医生冲她摇摇头。“换血啊,换血。”邵骅沙哑着声音说。刘医生拍拍她的肩:“小邵,你也是学医的,你应该懂得,没用的。”刘医生走的时候,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邵骅一眼,他的眼神邵骅懂,几分不解,几分不屑,几分怜悯。其实,邵骅是拉拉的传闻早在医院不是什么秘密,她也没想过要遮掩什么。就像网络上说的,我不爱同性,但我爱的人,恰好却是同性。

护士小姐扯起白床单,盖在小筠脸上,要将小筠往太平间送。原来,生与死,隔的便是这一张白布。邵骅突然变得平静起来,接过推车,说了两个字:“我来。”

邵骅推着她的爱人,一路向北,慢慢穿过长廊。小筠死了,今后的邵骅,就是行尸走肉。今后的邵骅,不再感到幸福。令人悲伤的是,暗夜里,星星显得格外明亮,又那么调皮,它们眨巴着眼睛,有点不解地看着她,跟她的小筠。邵骅深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空,她又看到了北斗星。邵骅不得不感谢她处在纬度这么高的一座城市,让她能够整夜看到北斗星。只是,以前陪她看星星的,是小筠,但以后,永远不再有。小筠曾经告诉她,由于岁差的原因,再过一万两千年,织女星会变做北极星。当时邵骅笑着说:“好啊,我们争取再活一万两千年,到时候,你做了织女星,我就变成牛郞星追着你去。”不承想,相守才四年,就天人永隔。

这样想着,泪水模糊了邵骅的双眼。

突然,北斗星中的北极星变得那么明亮,发出冷艳的光,在天幕划落。更令人惊奇的是,迎面向邵骅袭来。邵骅惊惧了几秒,马上又挺直了身子。小筠死了,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来吧,就让北极星变成的陨石带走她,连同她的爱人!

白光罩住了她们,头疼欲裂。突然,邵骅觉得自己变得跟羽毛一样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