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呦一出得门,也不在理睬身后事,径直去了马车前。
春兰见状,忙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她上去,却被冬儿跨步挤开,冬儿乃习武之人,力气何大,春兰险些就没有站稳,在众人的注视下,羞的脸颊通红,面上却对着冬儿浅浅一笑。
冬儿眉头微皱,冷哼了一声,没去理她。
苏呦自然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却只淡淡一笑。
马车咕咕向前,苏呦坐稳后掀开一丝帘子朝外睨了眼,见日光上扬,洒落万丈,天际云层滚动,街上人烟渐起,再次回首看了眼金玉馆,不觉轻呼出口气,捏着帘子的手不觉收紧,目光坚定下来。
今日起,她终是踏上那第一步了!
马车慢悠悠朝前,也不知行了多久,苏呦闭目在内间假寐,恍然下便觉四周声息突然间就少了下来,随着越是时间长久,四周环境便越发静谧下来,隐有听见外面呼呼吹过的微风。
她不觉精神一振,睁开眼来,心中知晓,定是快要达到目的地了。
摄政王府所在之地,占地广大,听闻原本此处乃是各皇亲国戚居住的街区,不过因摄政王府在此兴建后,其余人等皆为了避讳,纷纷搬离了此地,以至于整个街区都只剩下了摄政王府一家。
常人往往便是到此,或是拜访,也都会不由自主的感到心中压力甚大,不敢随意喧哗,也就造成了这个街巷如今这样的静谧氛围。
苏呦确无这等感觉,反倒是心底压抑着的那份执念好似如海浪翻涌,滔天连连。
但她知晓,如今踏上这条路,反倒是要越发步步谨慎,因此兴奋了一会儿,强自将心中的情绪压抑住,重又恢复了原先那冷冷清清的模样。
也就在此时,她察觉到马车一顿,就听见外面有一个女子扬声问道:“此来可是金玉馆苏夫人车架?”
苏呦微微一思,就知是唤的自己。
她虽还是处子身,但如今既入摄政王府,不论日后如何,那都已算做是摄政王的姬妾了,称呼自也换下。
她脑海中思绪一转而过,便已掀了帘子朝外看了眼,就见一个面容严肃的中年女娘在外。
而再转眼一瞧,就见她身后那煊赫的府门,府门外有四座异兽石像坐守左右,府门前有煞气盈身的守卫目不转睛立于此,府门上方朱红牌匾用金漆写就‘摄政王府’四字,一股堂皇大气扑面而来,令苏呦眸光微微闪动了些许。
随即,她看向那中年女娘轻轻颔首:“正是妾身,不知这位嬷嬷称就?”
一壁说,一壁掏出了之前那个武将递给自己的信物过去。
盛嬷嬷接过看了看,见是无误,点了点头,她见苏呦面纱遮面,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面不改色道:“奴婢姓盛,前来迎苏夫人入府。”
苏呦听闻,轻轻颔首:“如此,便有劳盛嬷嬷了。”
两人说着的时候,春兰忙上前,准备迎苏呦下来。
盛嬷嬷见状,当即道:“慢来。”
她抬眼看去,脸色淡淡:“苏夫人随奴婢这边来。”
她说着,却未径直从府门入内,而是转身往另一侧去,而后打开了一面狭小的侧门,随即立身在旁看向苏呦:“苏夫人,从此入府吧。”
春兰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冬儿是苏呦侍婢,眼界自也有的,立刻明白过来,脸色一变:“姑娘!她怎么能这样……”
苏呦却是敛下眉眼,神色淡淡的抬手制止她说下去,直道:“跟上去便是。”
“姑娘。”冬儿咬牙,目光屈辱的泪光闪烁。
苏呦却不再言语,放下帘子,复又入了马车坐好。
她自是知晓,盛嬷嬷此意何为。
若是以往,自己还是那个国相嫡女,自是不可能忍受的了这种屈辱。
可如今自己是什么身份?且不提那不能公之于众的罪臣之女身份,明面上也不过是一个馆阁的清倌儿,卖笑女子罢了!
她知晓,这位盛嬷嬷也没有羞辱自己的意思,而是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这样身份低下的女子,能入摄政王府,已是前世修来的天大福气,哪儿够的上资格挑三拣四。
她敛目下来,直到马车再次停下,这才下了马车,径直从那侧门入了摄政王府。
盛嬷嬷便跟上去道:“苏夫人随奴婢来。”
摄政王府极大,装修考究,奢华大气,五步一景,十步若天,若不是知晓此处就是摄政王府,怕是不知就里的人入了此处,还以为是入了皇宫内院了。
春兰规规矩矩跟在苏呦身后,面上不动声色,但眼神扫见这些,却是一点比一点晶亮。
苏呦出生高门,休说假若皇宫,便是真正的皇宫她也去过,对这些自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只一路默默走去,跟随在盛嬷嬷身侧听着她说着府里的规矩,面上皆是应下,心中却是不由思量起来。
这摄政王宇文翳权势滔天,明面上无人敢如何,但暗地里怕是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就等着他什么时候犯错,好群起而攻之。
且观上次所见,苏呦肯定,此人绝不会是那种轻浮之人,可如今这满园锦绣,当真是令人目不暇接。
这摄政王,又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就这样一边行走,约莫盏茶时间,盛嬷嬷终于停下来了,她指着面前的院子:“苏夫人,此处,便是你日后在摄政王府的居处了,奴婢已是带到,便就告辞了,夫人若有事,日后差人来寻奴婢便是。”
苏呦当即万福一礼:“有劳盛嬷嬷了。”
话落,自有冬儿上前递过荷包,盛嬷嬷瞧了眼,并没有接,回了一礼,转身领着侍婢离开了。
“姑娘。”冬儿上前,眉眼有些冷硬。
苏呦看了她眼,知晓她是为盛嬷嬷方才态度不悦。
苏呦淡淡摇首,而是抬目看向面前这座唤‘柔婉阁’的院子。
而就在这时,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里面鱼贯出来约莫十来个侍婢,并作两排齐齐同苏呦行礼:“奴婢见过苏夫人。”
苏呦看了这些人一眼,心中知晓这些人当是被安排来伺候自己的了。
她点点头:“不必多礼。”
又令春兰上前打点,这才领着众人鱼贯入了院子。
院子占地颇广,建设精美,当她目光扫到院子中央的小花园时,不由眸光闪了闪。
不知是不是巧了,这里刚刚好就栽种了一园子自己喜爱的牡丹。
其中一个侍婢见她盯着那处,便道:“此是当初由藩国进贡后,由宫廷花匠培育出来,又由皇后娘娘特意赏下来的。”
苏呦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瑶光。”
苏呦颔首:“今日起,你便来我身边伺候。”
他们这些侍婢前来,一开始都只是下等丫鬟,因知晓主子身边定有贴身侍婢,所以暂时也都没有想那么多。
可没想到,苏呦居然径直就提拔了一个大丫鬟上来。
瑶光一愣,显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好运就入了主子的眼,反应过来,忙欣喜的垂首:“谢夫人赏。”
苏呦并没有太在意,轻轻颔首,便挥了挥手,冬儿立刻对余下的人道:“都下去,各自行事。”
其余侍婢齐齐应是退走,冬儿不由瞧了眼春兰,皱眉道:“你也下去。”
春兰微微一笑:“冬儿妹妹,我也是夫人的贴身侍婢。”
冬儿还想在说,苏呦淡淡扫了眼:“行了,且先收拾行装。”
冬儿无奈,只能应了下来。
……
摄政王府,秋来院。
盛嬷嬷脚步缓缓入了院子,径直朝正厅行去。
入了此间,见左右四周侍婢皆是脚步轻缓,便举目朝前看去,那里正有一华裳锦衣,身姿玲珑的女子正坐在此处,其身前的小几上摆放着一排排书本账目,女子时不时看两眼,纤指便飞快在算盘上拨弄,又侧身与身旁立着的一侍婢交头接耳,时不时皱眉,时不时凝思。
此人正是现如今,管理着摄政王府中馈的侧妃,容楚儿。
盛嬷嬷见了这场景,便也静悄悄的站在旁侧,一言不发的候着,显是习以为常。
好一会儿后,容侧妃才像是行事完毕,放下账册摆了摆手,自有侍婢上前将桌案清理整洁。
直到这时,她才妙目一转,像是才看见盛嬷嬷似的,讶道:“盛嬷嬷回来了,可安排妥当了?”
盛嬷嬷见状,上前一步应是,然后细细将此行事情说了出来。
容侧妃闭着眼听完,轻轻颔了颔首,道:“总归是王爷亲口应承接入府的,却也不可怠慢了,此事盛嬷嬷你做的不错。”而后又道:“此事我知晓了,盛嬷嬷退下吧。”
盛嬷嬷应了是,垂首后退着出了门。
待其人走后,容侧妃身侧的侍婢不禁转眼,递过一杯热茶道:“娘娘,便就这么放那人入府了?”
容侧妃闻言,呵呵一笑:“那还能如何?拦着她不成?真要如此,王爷那里如何交代?”
“可是……”
“行了。”容侧妃浅浅呷了口茶,唇角一扬,放下茶盏道:“不过便是个娼罢了,还能翻得出什么花儿来不成?”
她是真没把今日入府的那位苏娘子放在心上的,不说那位身份低贱也就罢了,若要说貌美,这摄政王府的姬妾还少了去吗?不说如后宫似的佳丽三千,却也说不上少了,燕瘦环肥的,什么样的没有。
不是今日这个送个人进来,便是明日那个送个人进来,要么就是摄政王性子一起,便也带入了府。
初初入府时,她见了这情况,也是吓得不轻,暗下里警惕的不行,甚至还亲自上场,暗地里弄死过几个她觉得威胁甚大的女子。
可后来时间一长,见的多了,却也就那样了。
且不说自己防不防的住那些源源不断的妖艳贱货,便是这么多年来下来,入了这么多的姬妾到王府,又何曾见过摄政王真真的去理睬过谁不成?
那侍婢却有些担忧:“可婢子听闻,这位可有些不一……”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容侧妃笑笑:“再说了,真要有什么不同,我又何须忙不迭的凑上去?真当这王府里那些贱人都是吃素的不成?且瞧着吧,那位新进的苏夫人安安份份还好,若是不安分……”
她哼哼一笑,却是没再多言了。
……
夜色低垂,明月高悬,稀稀疏疏的碎星在天际随着清冷的弯月挥洒着淡淡荧光。
夜幕下的摄政王府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可这样的环境下,却犹显一股肃穆气氛氤氲着。
不多时,一队车架稳稳在府门前停下,便见一身姿高大,宽肩窄腰,浑身似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气息的男子从马车落地,径直朝内行去。
一路行去,两旁人影皆是不由自主退步垂首,齐声问安:“王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