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柳妈妈。
一张半老徐娘的脸上绽开花朵儿般的笑来,却尤是添了几丝皱纹在眼角眉梢,显得有些老态。
苏呦淡笑上前迎接,心里明知故问:“这么晚了,妈妈怎的来了。”
柳妈妈眼一转,当即搀住了她的手往一旁坐下,才道:“这也怪我,白日里着实忙碌了些,直到此时才得了空来瞧瞧你。”
苏呦瞧了眼她握住自己的手,随即与她对视,笑道:“妈妈不必如此,你我之间,何必分那许多,我自是明白您的。”
“那就好。”见状,柳妈妈似是松了口气,又携着苏呦的手寒暄几句。
见她总也不到正题,苏呦也不急,索性与她慢悠悠的说着,也不去理睬其他。
柳妈妈见状,心里暗道:这苏娘子,倒也沉得住气,只是这样一来,却是与自己不利。
心中想法一转而过,她‘哎哟’一声,似才想起来什么,朝后招了招手:“瞧我,一说起来,就收不住,倒是忘了正事。”
身后婢女立刻上前递过手中匣子,柳妈妈接过推至苏呦勉强:“苏娘子,这里面,是五千两银票,你且拿了去用着。”
苏呦乍闻,也是不禁动容。
哪怕金玉馆为上京顶顶馆阁,要柳妈妈拿出五千两银票来,却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她微微皱眉,断然道:“妈妈,这如何使的……”
“你听我说。”柳妈妈忙止住她话头,似推心置腹道:“今日过后,你便要去往摄政王府了,日后高门一隔,许多事情,妈妈却也不能如往日那般照看你了,唯有些许外物还能给予你几分,妈妈知晓你也不缺这些银子用,可摄政王府里何其复杂,用得上银两的地方,怕是不少,多备一些,总是无错的。”
她所言,苏呦自然是知晓的,不禁便也沉默下来。
柳妈妈见状,她略略定心,忙又趁热打铁道:“你总归是我金玉馆出去的姑娘,摄政王府那般门楣,你我也无有依靠,不知底细,总要携手共渡,才有几分安稳可能呀。”
苏呦不禁看了她眼,心中却也失笑。
柳妈妈前前后后说了这么大堆,唯独后面这句话总是正题。
她又如何不知晓她的心思,实则,便是柳妈妈今日不说这些,凭借这些年来的情分,但凡她日后得了势,也总会顾看几分,可柳妈妈眼下拿出这样的诚意来,却是令她也不禁心头微动些许。
想到此,她当即肃容下来,道:“妈妈放心便是,这些年来,总是托庇您照料,才有我今日之机,便是我入了摄政王府,总也是抹不去这份恩情的。”
话也无须太多,点到为止。
说到这里,苏呦也好,柳妈妈也罢,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个眼神,各自也安心下来。
又说了两句,柳妈妈才起身言道:“时候也不早了,妈妈我便不打搅你了,早些歇了罢。”
苏呦将她送至门口,笑看她离去:“妈妈慢行。”
……
柳妈妈与苏呦一会,得了她的承诺,心中舒了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有些肉疼。
五千两银票便是对她而言,虽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是狠狠咬了块儿肉去了。
可转念一想,有了苏呦这入了摄政王府的姑娘为后盾,倘若她是争气些得了宠,那日后金玉馆自也水涨船高起来。
这样一想,总是好受不少。
却不成想,没走多远,便见的一行人迎面而来,为首之人玉面俊朗,却浑身邪气凛然,令人不寒而栗,正是金玉馆常客,昌元候季安然。
她当即眼眸一缩,心知对方此来不善,赶紧迎了上去:“侯爷,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哎哟,您来也不说一声,好叫下奴多准备准备呀。”
她一见昌元候这满面阴沉沉的脸色,就知晓不对劲,但仅凭自己,哪里可能阻的了对方,便特意加大了几分声音,期望苏呦那边听见了有所准备。
昌元候一见柳妈妈,哪有心思与她废话,径直喝了声:“滚开!”
柳妈妈吓一跳,慌忙让到一边,反应过来,却又不得不慌慌张张追上去:“侯爷,侯爷,您这是要干嘛呀,您要是想见苏娘子,下奴这便帮您去唤一声。您这般过去,苏娘子方才歇下,却是不便呀!”
她话刚说完,昌元候眯眼一扫,嗤笑道:“方才歇下?此来正好!”
柳妈妈听罢,不觉愕然,待她反应过来话中深意,不觉一惊,兢战言声:“侯爷……”
季安然冷哼一声:“聒噪!”
话落,看也不看,反手便是一掌甩过去。
这一掌含怒而来,哪儿是柳妈妈一个妇人受得了的,哎哟一声被甩在地上,痛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她心知不妙,尤想挣扎起来,可自有昌元候左右上前将柳妈妈制服拖离此处,只能眼睁睁看着昌元候怒气冲冲行去了苏呦房门前。
……
眼见柳妈妈离开,苏呦这才关上门,转身顿了顿,行至桌前拿起那匣子打开看了看。
半响,不由轻叹了口气。
随即,她收好匣子入内,却陡然听闻外面传来喧哗,犹有柳妈妈等人惊恐之声。
她细细一思,顿时想到了某种可能,当即黛眉微肃,手便已放至腰间,缓缓抽出了那根软鞭,眼神一冷,紧紧盯向门口。
刚刚抬眸看去,便听‘砰’的声巨响,门竟被人大力从外狠狠踢开,顿时一道欣长身影便跨栏而入。
苏呦握鞭的手一紧,立刻甩鞭而去,发出‘哧哧’破空啸声。
来人见状,立刻反应过来,侧身一转便抬手将那气势凛冽的鞭子抓握在掌心。
随即眯起眼睛,转眼看了过去:“人逢喜事,苏娘子倒也好兴致。”
见鞭子被对方握住,苏呦也不以为意,此举不过就为稍做阻拦,此刻业已达成,她当即笑了笑:“原是侯爷,却是我招待不周了。”
话落,她便准备弃鞭而去,季安然一直紧盯着她,哪里让她如意,反倒顺势拉扯软鞭,在她弃鞭之前将她狠狠往前一拽,霎时间就已被他拉至跟前。
他红唇一扬,闪过丝戾气,话语漫漫却寒意深深:“本候倒是不曾料到,苏娘子你真是好大的算计。往日本候邀你入侯府,你三番两次推阻。此番入万花魁斗会,却是打了这样的主意。你想要攀得权势,本候还给不了你不成?竟如此将本候玩弄!真当本候非你不可?既如此,依本候看,这摄政王府,你不去也罢!”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抬手朝她面目而来,见那架势,竟是想要彻底将她禁锢。
配合他这言语,苏呦岂能不知他深意?
苏呦见状,即便早有所料,心中却也免不了慌乱了一瞬。
不过她到底也不是常人,惊意一闪而过,便快速冷静下来来。
且在他动作之前,已淡淡出声道:“侯爷,我知道您此刻心中不满,但我将入摄政王府一事,乃是摄政王金口玉言断定,我不过一介弱女子,又如何敢违抗?退一步言说,便是今日您行事成了,那我一介馆阁女子,倒是无所谓,了不起不入王府便是。可这后果,是不是您能承受得了的?却要侯爷您细细思量才是了。”
听罢这话,季安然眼眸一眯,呵呵笑出了声,冷冷道:“怎么,苏娘子还未入的王府,便已拿摄政王来压本候,你不敢违抗摄政王,难道就认为本候是好惹的不成?”
他话虽如此,可手中动作却是不由顿住了。
苏呦见状,不禁舒了口气,心中把握更大。
当即抬眸,眼中光彩夺目轻轻笑言道:“侯爷说笑了,不管是您还是摄政王,又岂是我能得罪的了的?我所言,不过只是事实罢了,至于该怎么做,自然看侯爷您的了。”
季安然听罢,心中怒意蓬发,面上反倒越发笑意然然。
他紧紧盯着苏呦面容,那露出来的眉眼令他沉迷不已,面纱下的全貌更是他往日神之以往所在。
如今这番对峙下来,他心中虽怒意丛丛,却反而更能感觉到一股兴奋在心底游荡。
半响,他突然放开苏呦,哈哈大笑起来,缓缓后退:“好!好!好!真是好极了苏娘子!”
他止住笑,目光静静的看来:“今日之事,本候记住了,本候倒要瞧瞧,他日你若至险境,又该如何求到本候面前来!”
苏呦见状,立刻轻笑道了句:“这便不劳侯爷忧心了。”
季安然听罢,冷哼一声,甩袖便冲门而出。
苏呦平静言道:“侯爷慢走。”
……
冬儿正领着侍婢回转,便见前面一方乱哄哄的,当即皱眉上前抓了一人问道:“怎么回事?”
那人见是冬儿,赶紧道:“冬儿姐姐,不好了,方才昌元候怒气冲冲的过来了,一路横冲直撞,径直去了苏娘子那儿去了……”
话音刚落,便见冬儿脸色一变,再一瞧,那儿还有冬儿身影。
冬儿心中知晓,昌元候今日来此,定然不会如往日那般了,不定姑娘就有危险。
想到此,她心急如焚,只恨不能飞过去。
哪儿知她急急忙忙赶到,却正见昌元候领着侍从黑着脸离开。
她抽剑的手不觉一顿,有些茫然的看了眼离开的一行人,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大变,该不会是,该不会是……
该死!
她眼眶一红,慌慌张张的跑了回去:“小姐!”
待看见苏呦完好的坐在屋内时,不觉一愣。
倒是苏呦,见冬儿这模样,不由缓缓一笑,心知她所想,轻声道了句:“放心,我并无大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