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蓁调出比例最佳的面糊,做好面鱼儿,连同浇头一起吊进井里保鲜。洗过手,进了陶家的粮仓。
这是她穿来后第二次进粮仓。
说是粮仓,实则并没有存下什么粮食,充其量算仓库。各种物件儿极多,破书架、旧衣裳、用过的绣花绷子、被耗子啃坏的烂家具……摆放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陶蓁进来的目的,便是尝试在这一堆破烂里,翻出她明儿去卖面鱼儿时必须用到的碗勺、带盖容器、小桌和长条椅。
这间房只有王氏兴趣盎然,常年保持着探险寻宝的精神头儿。原身进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陶蓁最后还是在一面几乎要散架的边柜里,寻见了装了半个柜子的粗瓷碗和勺子,足足有近百个。
陶蓁一下子有了记忆。
这还是原身的阿公,便是那位陶尚书故去办丧事时,陶家一次性购置的碗筷勺子。
那时家中光景尚好,并不用像旁的村民那般遇到红白喜事就得四处借碗筷桌椅。
这一批器具果然买的值,一连就送走了陶家三口人。等原身阿爹、阿娘的丧事结束后,已经损耗的差不离。
陶蓁在这柜中寻到的几摞瓷碗瓷勺,果然就没几个全乎的,全都磕出了豁口。难怪没有被王氏搜刮走。
让客人用豁了口的碗碟用饭,那是间接骂对方是叫花子,遇上暴脾气的人,自己挨一顿打还理亏。
她在这百来个瓷碗中连续挑了半晌,才挑出十对将就能用的碗勺。够了,做小买卖十个够用了。
她记忆中办丧事还留下好几副桌椅,然而却未寻见。
凑来凑去,终于寻到三根已吱吱呀呀的短腿条凳,挤着坐,一根板凳也能坐两个人。
可桌子却是原身平日用来看书写字的高桌。
高腿桌与短腿条凳,那只有高的去配合矮的,找锯子把桌子腿锯短才成。
桌椅碗勺勉强寻到,还得寻盛放浇头、面鱼儿的带盖容器。
首先就要把沉重的陶制品排除出去——陶蓁再四顾一回——算了还是不排除吧,否则就没有什么能利用的了。
这房里唯一一个带盖陶盆乌七八黑,陶蓁看不出是什么用途,极像栽花的器具,可盆底却又未留透气孔。
这个物件儿倒是保留的极完整,藏在那堆破碗中间,上面扑满了灰尘,难怪能逃过王氏的眼睛。
陶蓁把寻出来的物件儿一一拎出院里,舀了水清洗干净,放在日头底下晾晒。
又去邻家借了锯子,要截桌子腿。
锯子搭上桌子腿时,陶蓁才意识到陶家曾经果然有些家底。
妈呀,这什么木头啊,硬实的她根本锯不动。要是拿去换钱,说不定还能值些银子。
陶蓁拉大锯拉了快一个时辰,才把四条桌子腿锯断。
又顺手从粮仓坏了的家具上取下一块木板,按照水桶沿的尺寸再锯下两个桶盖,两只手掌心已经磨出了三四个水泡。
小买卖不好做啊!
夜里陶蓁躺在炕上唉声叹气,这时候是真的想让睡在她身边的阿弟快快长大,也好在赚钱的路上搭一把手。
夜里的空气越发闷热,小满将薄被全都踢走,周遭又有蚊子嗡嗡围着人叫。
她下了炕要去关窗。
外间天际静静挂着一轮扁扁的毛月亮,仿佛小满毛茸茸的眼睛。
“阿姐,我能帮你……”炕上的小满又开始说梦话,让陶蓁倍感窝心。
不得不说,原身将这位阿弟教的极好。虽有小孩子的顽皮,却能听得进去道理,并不算任性。
或许是自小失了爹娘的缘故,小满是个害怕孤独的孩子,最不情愿的便是一个人。据黄大娘说,小满在黄家时,最多的状态便是坐在黄家的门槛上往远处看,看她这位阿姐什么时候来接他。
古今皆有留守儿童。
她想着,等她身上官媒强配的事情了了,那时候的银钱能随意花用了,就给他捉一只小花狗来养。有了新的小伙伴,相信他会快乐一些。
陶蓁睡去并没有多久,天际一声惊雷炸响,漫天暴雨倾盆而下。
小满被惊得“啊呀”一声哭响,陶蓁急忙将他抱在怀里哄,刚刚哄的止了啼哭,她陡地想起,厨下还缺着柴火。
这几日事忙,厨下柴火暂时够用,她就偷懒未再备柴。到了今日晌午,所有的柴火已用的干净,她本想着明日从城里回来再砍柴,竟是错付了。
要是所有的柴火都泡了水,几日干不了,她就得掏银子去城里买高价柴火,太不划算。
她连忙披着衣裳下炕,嘱咐小满乖乖在炕上等她,自己头上又披了一件衣裳,就冲进了无尽的雨夜中。
雨似耳刮子一般劈头盖脸打下来,门外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陶蓁没有点灯,便是这时候点了灯烛,也要被雨水浇熄。
她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拐向墙背后,那里堆放着她刚穿过来时砍下的枯枝。
短短数丈的路,陶蓁滑倒两次,又连续几次撞上树,才摸到了柴堆边。
雨水没有一点减小的架势,带着对人间莫大的恶意,不停歇的向柴堆里浇灌下去。
陶蓁曾跟着黄大娘学过关于柴火的生活经验,知道哪一层泡水多难干,哪一层只是淋湿了外皮,只需晾晒一两日便可用。
然而现下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黑灯瞎火里抓到手里的是什么就把什么往家中扛。
待扛进去一波,返回时,人还未到柴边,却听得那处哔哔啵啵,像是枯枝被什么东西踩在脚下发出的断裂声。
五柳村近处有一处山沟,陶蓁的柴火就是在那山沟里砍来,也确确实实在山沟里瞧见过野兽的足印。
周遭皆是雨水冲刷的土腥味,把一切旁的气息都遮下,根本闻不出多余的气味。
陶蓁往前的脚步登时一顿,这时候才觉出了透骨的寒冷。
柴堆附近到底有什么?
是动物,是人,还是鬼?
她不往前,那声音也跟着消失,似乎是要在黑暗中与她对峙。
她忽然想起王氏。
王氏自晌午被肖阿婆拽走,再未上门。以王氏的气性,怎会接二连三的退却。定然是有后招的。
万一这黑暗中藏着的就是王氏寻来的人……
她手里没有任何武器,连最开始披出来的破衣裳都丢在了半路。
她悄无声息的蹲下去,借着雨水的掩护,要先退回院中去。
她刚刚一动,那柴堆处立刻接续上了声音。
哔哔啵啵,哔哔啵啵……
“啪”的一声,一道闪电忽然从天的中间劈开,将这个世界陡的照亮。
只是一息,陶蓁就看清,柴堆边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她“啊”的一声喊,把手里胡乱摸到的柴草丢过去,转身就跑。
身后的脚步声瞬间盖过了雨声,目标精准的向她追去。
像是只过了一息,又像是过了几个世纪,惨白闪电的照亮中,陶家的大门就近在她眼前。
小满担忧又害怕的哭声已从门里清晰传出:“阿姐……阿姐……”
她咬紧牙关再奋力往前一扑,滚进去的刹那就飞扑起身去压大门。
“咚”的一声,厚重的大门像是撞在了什么人的身上,又被反弹开。
在陶小满更加恐惧的尖叫声中,门外一声嚎叫毫不客气的掺和了进来:“娘~~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