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过了一小半时日,药剂班的同学们已经可以把被子叠得很好了。而且还会提前起床,等待王义教官的吹毛求疵。所以这一日,他们得以较早地到了校场,正好又碰到了艺术班。
王义见状赶紧吼了一声:“磨蹭什么?快去那边站好。”他指的正是前方树边的阴凉处。想来这段日子,他自己也晒得够呛。
裴靖停住看了他一眼,“今日有雨,还是不要站在树下为好。”王义却不以为然,好位置被自己占了,也不至于这样吧。就拿话堵他,“晴空无云的哪里会下雨?真下雨了也好,凉快凉快。”
裴靖和他是平级的军官,见他一意孤行,也不再多言。就带着艺术班站到了旁边不远处。
过了不久,校场上刮起劲风,天空也转而阴沉沉的。果然是要下雨的意思。黛玉无语地看看王义,心下感叹,脾气差的人运气也这样差!连累我们也跟着倒霉。
乌云刚聚起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泼洒起雨水来。豆大的雨滴打在人脸上、身上,一开始觉得带去了热意,过不多久,潮湿的衣服便让人难受起来,冷意也慢慢入侵。黛玉听见旁边卫若兰打着哆嗦的嘀咕:“惨了惨了,忘了带去湿除寒的药剂了,我肯定会感冒的。”
黛玉听了也颇为担心,趁着向右转的时机冲她说道,“不要硬撑着,我代你跟教官请假吧。”
卫若兰看了眼嘴里骂咧咧的王义,“唉,别了,我人还没怎样,他不会同意的,省得你还挨骂。”
此时他们正在树旁边的一块地上来回练习踏步,往树外走时还好。往里走的时候,经常有几道雷劈下来,闪电闪得他们脸色苍白,脚步不禁迟疑了一会。惹得王义又冲上前踢人,“就怕得这个样子,几道闪电而已,能劈死你们吗?”
这话说的,真劈死人了,你偿命吗?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在一片绿色迷彩服的海洋里,突然从远处跑过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窈窕身影,正是薛宝钗。她也不顾别人的眼光,凑到裴靖跟前说,“裴少校,omega体质虚,寒气重,只要淋了雨肯定会生病的,这是施医师向校长申请的假条,她现在就在医务室,希望、不、请求您让我带着同学们去做检查。”
裴靖接过来,在雨水中眯着眼睛细看,宝钗离得近,看见他密集的眼睫上,有一滴水珠在眨动之间滴落,顺着他冷漠的侧脸慢慢流淌下来。突然就感受到一种震撼,像是亲见神祇的雕像流下了一滴眼泪。
她看到他转过头来,用被雨水冲刷过后,更加明澈的目光盯住她,听到他清冷而疏离的声音说:“可以。”
宝钗便松了一口气,仿佛他这一句可以,让这世间之事大抵都变得可以了。
一行人来到营地的医务室,顿时把屋子塞得满满的。裴靖独自站到走廊上,望着窗外的雨幕,望着远远的校场,不发一语。施妙跟充当她临时助手的宝钗则忙着给艺术班做身体检查。
医务室里摆放的仪器也是最先进的,大概过了十分钟,全体都检查完毕。施妙坐回座位上,根据检测出来的结果给他们开药。
宝钗轻轻地走至裴靖身旁。“裴少校不必担心,大家都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的。”
“……嗯。”
裴靖结束远眺,转过身擦过宝钗,径直走到施妙面前,“施医生可以再开一张请假条么,药剂班,也有一个omega。”
施妙猛地抬起头,惊呼一声:“天,我居然把她忘了,幸好你提醒我。”她东翻西翻的找出请假单,准备临时补一份。想了想不对,又向裴靖要回了请假单。这纸是防水的,倒是还能再利用一回。
施妙在请假单位艺术班后面又加了个顿号,写上卫若兰的名字。“拿着这个去吧,麻烦裴少校了。”
黛玉原本见电闪雷鸣的,还以为是雷阵雨。结果却下了好久也不停。她想既然艺术班可以先回去,卫若兰应该也可以。再看看她发白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出声:“报告教官,卫战友也是omega,她身体不太舒服……”
没成想他们王教官正在自叹倒霉呢,心想我怎么就撞不到带艺术班呢。人家有个厉害老子,毕业了就直接是少校。人家下雨天还可以休息,我还要在这儿吭哧吭哧地带这群愚笨的学生。
王义此刻已全然忘记了,他之前暗地里嘲笑裴靖带了一群弱鸡的心情。
所以黛玉还没说完,就被他高声打断,“同样是omega又怎样?谁叫她是药剂班的?同人不同命,有的alpha回去了,我这个alpha不还是站在这里!”
卫若兰扯了扯黛玉的袖子,默默摇了摇头,低声说道:“班长,算了。我可以的。”
众生皆默,确实是同人不同命啊。别的班教官和学生打成一片,他们班却互相憎恶。就算是隔壁艺术班都比他们好。他们教官虽然冷,但却是位冷君子。
黛玉面上不显,内心却砍去了对王义的最后一丝容忍,把他从头到脚喷了一遍,只恨不能宣之于口。突然,她若有所觉地抬头,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正穿过重重雨幕而来……
是去而复返的裴靖。
王义自觉压制住了他们的气焰。转而背着手颇为无赖地对他们说:“想休息可以啊,有假条吗?有的话我二话不说放你们去休息。”
众人皆对王义背后的裴靖行注目礼。
王义:“干嘛?我后面有鬼啊。”
“王战友。”
“呵!”王义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
原来他骂人骂得太投入,裴靖这个大活人走到他后面都没发现。
裴靖伸出手,“卫若兰的假条。”
王义:“……”
他猛地接过来一看,只见卫若兰三个字写得小小的挤在最后面。“这是临时加上去的吧?!”
裴靖也不多纠缠,看向队伍中的卫若兰。“请你确认一下校长的印章,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带人走了。”
卫若兰乐得见王义吃瘪,正要迈步出去。看见裴靖的脸突然就福至心灵。裴教官应该是在追求我们班长吧,要不要给他们创造机会呢?而且班长的体质也很弱,也需要休息的。想到这里,她便双眼一翻,向后歪倒。
黛玉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若兰?!!”
史明冲过来惊叫:“她晕倒了,我抱她去医务室。”
卫若兰内心怒吼:史明你给我死开!
幸好王义才不会让史明如愿,又把她骂了一顿。“你一个alpha不知道避避嫌,学学人家裴教官,站得远远的!还是林班长去送。”
裴靖:“……”实在是她这晕得有点……
卫若兰怕黛玉傻,借着身体的遮挡,偷偷的掐了她一下。黛玉一惊抖了两下,好不容易才止住表情。她抬起头,苍白清丽的面容上挤出一个坚韧不屈的笑容,“没事,我去!”
史明感动,“班长……”
全班感动。班长……
王义冷哼,当我治不了你么。
裴靖微蹙的眉尖散开,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黛玉半扶半抱起卫若兰,裴进走近给她们撑伞,他自己则全无遮挡。只有一把伞,黛玉自知无法拒绝,也无法让他再靠近一点。他们之间就这样隔着半臂之距走了一路。
但是,这距离是裴靖温情的风度,并不显得冷漠。他们似乎从未靠得如此近过,彼此仿佛呼吸相闻。天上的雨已经变成了斜斜的细雨,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一些,只有他脚上的靴子踩破水洼的声音。以及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卫若兰:还有我啊!
黛玉跟卫若兰来到医务室,这回只有施妙一人在了。因为天气和体质特殊,艺术班的人得以坐车回营地住所。宝钗似乎很喜欢他们,主动去送了一程。
施妙便为卫若兰做检查。裴靖从柜子里拆了一条新的干毛巾,递给黛玉说:“你也要做检查。”
黛玉:“哎?啊……嗯!”她状若自然地接过毛巾盖住头脸,嘴角藏在底下,却忍不住,偷偷勾了起来。
宝钗回来走到门口,正好撞见他们。见两人对话虽与旁人无异,但态度熟稔,氛围还莫名的……忍不住就走上前去。“原来裴少校和我们林妹妹是朋友吗?”
裴靖本来看着矮他一头的黛玉拨弄头毛看得专注,闻言不由转向宝钗,“你们是……”
宝钗笑地温柔,“她的舅母正是我的姨妈。”
黛玉闭着眼睛听到宝钗的声音,便胡乱两下擦完了头发。注意到宝钗穿的白大褂,就打了个招呼,转移亲戚的话题。“薛姐姐,你在这里当义工吗?”
“嗯,既然来了这里做交流,就想多做点事。裴少校说的对,你身子弱,还是检查一下好。”
既然人家都出言关心了,黛玉少不得回她两句。
裴靖见两个姑娘说起了话,也不便旁听,走到一边端正坐好。
此时卫若兰觉得装够了,便悠悠地醒了过来。“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