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在家排行老三,上头是两个omega姐姐。他母亲君兰夫人在快临盆的时候独自跑到一个冰冷的星球去旅游,在一个暴雪的夜晚生下了他。医生都夸这个小家伙乖,没让母亲怎么受苦便出来了,而且只哭了两声,就安静地捏着小拳头睡去。
那一年,裴上将还只是裴中将。当他跨越几个光年赶到医院,看到他爱妻怀里抱着的终于是个小alpha的时候,兴奋地又跳又叫,喜极而泣,被君兰夫人一顿猛锤。
裴将军赶紧解释并不是重alpha,轻omega。而是他的训兵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他要培育出一个完美的,完全按照alpha的定义生长的精英战士。所以裴将军第一时间把他儿子登记入了他的近卫队。
在第一军团的机密档案室里,摆放着一份比某人的出生证明还要早的军队入伍证明。上面写的是:裴靖,帝都军区第一军团,列兵,零岁。证件照上是一个被裹在军装大袄中的婴儿那尚且皱皱巴巴的小脸。
这事本该是一件笑话,但皇帝陛下却大为惊奇,立即把裴中将召入宫中,猛夸了一通,还跟他大笑大喝了一场。之后,这婴儿兵便传为了美谈。
裴将军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裴靖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就教他念孙子兵法。小孩子口齿不清,净说些其鸡如风,侵了如火云云。把姐姐们逗得哄笑大堂,他就拿那双黑葡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父亲又哭又笑,抓着他两只小手一遍遍地纠正。
待裴靖长到三四岁时,不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却扛着一米长的大木刀跟他老爹对挥。当然以他的小豆丁身高,只能戳中对方的屁股,裴将军却被戳得很开心。偶尔摔了跤,他也不要人哄,自己鼓起脸颊吹吹又站起来。
他生得聪颖,感官也极其敏锐,渐渐地,就内敛起来,表情也渐渐少了。玩模型、玩沙盘对战,近身格斗、机甲对抗,一局接着一局。赢了也不笑,输了也不哭。但裴将军不觉得有什么,军人本就是不苟言笑的。裴靖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他本就是伴着冰雪而生。
一开始,周围的人叫他裴将军的儿子,后来叫他裴小子,渐渐地,他变成了班长、级长,然后是少校、教官。前进、前进、战斗、战斗。他一直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完美的alpha战士,坚毅、果决、睿智。
可是此刻,结束了第一日的军训,裴教官站在食堂里,一手托着餐盘,一手还托着那只小兔子,脑内深刻地反省着自己今日的失察,也突然间有了倾诉的欲望。
裴靖目光逡巡一圈,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情不自禁地抬脚走了过去。一张四人桌,黛玉对面没人,旁边坐着两个不认识的。“请问这里有人么?”
低沉的,冷冽的声音。黛玉正嘟着嘴咬一颗大红枣,听到他的声音忙忙地吞下去,差点没噎死。“咳咳、没、没人,请坐。”
旁边的史明发现来人居然是隔壁班那个年轻的教官,赶忙狗腿地往旁边挪了一大截,屁股都快掉出去了。对面的卫若兰看着裴靖十分自然地坐下来,又看了看黛玉变得红通通的脸(那是噎的!),眼睛里顿时燃起八卦的小火苗,感情这两人认识?
裴靖把餐盘放到桌上,坐得端正,语气诚恳,“那只鸡,多谢。”
黛玉还是在说请坐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其后就一直低着头,也不吃了,只拿筷子戳着饭粒。此时闻言看向对面那人,“啊——?哦!那只鸡、嗯,不用谢,反正、我们也吃不完。”
史明抬头奇怪地看着他们班长,那只鸡明明就是黛玉从她嘴里抢走的,她中午都没吃饱。而且班长说话一直很淡定从容,人也很机灵的,现在怎么感觉有点反应迟钝?
黛玉说完才瞥见裴靖手里那只神情恹恹的小白兔,顿时“……”了。裴教官,你为什么还带着这只傻兔子到处跑?
天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裴靖和小白兔在一起的第一感觉居然是难为情!冷着脸抓着毛绒绒萌物的人又不是她自己,她到底有什么难以直视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裴靖把小白团子放到椅子上,看到黛玉的眼神,瞬间就想为自己解释,“农舍里面被清空了。”
卫若兰搭话,“原来如此,如果就那样把它丢下的话,会饿死的。看不出来,裴教官这么~心善啊!”她不仅说话怪腔怪调的,还促狭地看了几眼黛玉。
黛玉当然看懂了她是在打趣什么,莫名就心虚了下,赶紧转移话题,“呃,裴教官也这么晚才来食堂啊。”
黛玉你转话题转得好尴尬!
卫若兰决定要拯救气氛,热情地拍手,“对了,下午是怎么回事?裴教官,我也是omega,说不定可以帮到你呢。”她话尾刚落,便见眼前这个alpha军官突然用猎鹰似的双目捕捉住她,不发一言地盯着,霎时便怂了。好、好可怕的气场。
史明也突然战栗,好强大的alpha气息,他来时我居然无知无觉。居然可以如此随意自如地隐藏和释放自己的气息么?
不过很快,他们两个便感觉对面的alpha还剑入鞘,恢复了他的内敛。
裴靖眼睑微垂,果然,这个人又和艺术班的不尽相同了。omega,并不是被宣传的那样,软弱、顺从。他的母亲看似脆弱,个性却强硬。姐姐们生得乐天,却总会欲言又止。眼前这个性子活泼,但有很多不知所谓的小动作和小眼神。还有他班里的omega……
黛玉见卫若兰不过问了一句,裴靖便陷入了思索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她没别的意思,只是你带的那群omega,他们没惹什么麻烦吧?”
裴靖目光瞬移,看见黛玉专注的望着自己的眼神,内心突然很是安慰,还好,还好,你是个beta……
怎么、怎么就突然开始旁若无人地对视了?卫若兰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忙对黛玉说:“班长,我跟史明吃饱先走了,你跟裴教官慢慢吃。”说着还在桌下偷偷踢了史明一下,史明啊了一声,“你干嘛,我还没吃饱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八成饱就够了,走吧走吧。”卫若兰不管不顾地拉了她起来,飞快地溜了。
黛玉回神:“……”
裴靖:“?”
她又低头开始戳饭粒,“那个,裴教官不愿说也没什么的……”
“不是,”裴靖面对黛玉,摆出简述战报时的认真表情,“我当时走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我要杀兔子。”
“那你会杀么?”
“不会。”
黛玉咬住唇,怕自己笑出声来,感情是我误导那些omega了,倒真是我的错。她想了想,开口建议,“其实兔子很乖的,裴教官大可以带回去养,也算是份功德了。”
可是,裴靖想起了父亲养的那只大型军犬,刚想否决,转眼又瞥见黛玉期待的目光……
最后的最后,也只说了个好。
黛玉便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笑眯了眼,这太有趣了!“兔子是很柔弱的哦~需要耐心、细心、温柔地对待,既然选择了它,便要照顾它一生一世,裴教官——可以做到么?”说的时候,黛玉一直认真地看着对面的人,不知不觉,她已经不再惧怕他的直视。
“嗯。”裴靖点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望着语笑嫣然的少女郑重承诺,“不过是一生一世而已。”
******
这边艺术班也吃完了晚饭,军训熄灯早,大家睡不着,黑暗中又看不见彼此的表情,最适合叽叽喳喳说小话了。
“小红,都说了兔子要全送回去的,你是对我这个班长有什么意见吗?”
“不是,我……”
“留下来也不知道藏好,居然让它跑出来被教官发现。”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就是~教官还没说什么呢,就吓得哭了,丢整个班的人。”
小红不甘示弱地反驳,“马后炮,你们那时还不是都吓傻了,况且教官也不过就问了几句,又没有把我怎么样!”
众人也吼回去,“谁在关心你有没有怎样啦!”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教官不可怕么?”一个弱弱地声音。
“只有你一个人!贾环,教官不过是冲你点了个头,你不至于荡漾到现在吧?”
好几处想起一连串的窃笑,贾环在被窝里气红了脸,不敢再说话了。
“哎,我说,我们现在可以登进校园网了,我试着在论坛里搜了下我们教官,都说他很严厉哎。有一个叫‘宝玉问情’的人发帖子说他是魔王,然后他这个称号就私下里传开了。”
“我也上学校论坛看了,可你们不觉得关于他的贴子太多了么?不管是红贴还是黑贴,下面跟的人都好多,还都好激动哦!”
“唔,谁看了的总结一下,都说的啥?”
“也没啥,就是许多他各种角度的照片。”
“讨论他的面部表情。”
“讨论他的行为模式。”
“还有性格爱好、家庭成员。”
“还有……”
“还有?”
“还有一个巨高的贴子,讨论他是不是——处男alpha……”
“……”
静默了一会儿,十六个omega突然异口同声:“绝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