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晟,这是你弟弟,他叫凡君。”女人牵着面上还有些婴儿肥的少年,示意他靠近自己的哥哥。
十七岁的少年满脸桀骜不驯,脸扭到一侧,闻言也不动,什么弟弟?不过是个实验产物而已。
谢晟很早就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弟弟,哪怕他们以前根本没见过面。
——就是因为这所谓的弟弟,他得到的父母的陪伴少得可怜,连他的生日都只是敷衍的买了个蛋糕让人寄过去。
从他还是个胚胎的时候,他就抢走了父母所有的关注。
小少年往前走,靠近他,谢晟嫌恶的后退,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看过这个所谓的弟弟。
他不耐道:“行了,也算见完面了,我能回去了吗?”说完,谢晟就直接转身离去,带着满心的委屈不甘。
女人看见自己儿子转身时微红的眼眶,着急之下松开牵着小少年的手,追了上去。
谢凡君被留在原地,他将那只被曾云牵过的手抬起来,看着掌心。
这是曾云第一次牵他的手。
管家从车子里出来,温柔的握住少年抬起的手,他笑道:“我带小君回家吧。”
谢凡君点点头。
曾云松开手后,他掌心的温度慢慢冷却,温晨又将它暖了起来。
谢凡君一年四季体温都是偏低的,因为他身体很差。
身为基因被优化的人按理说他的体质该是非常好的,实际上他十岁之前确实体质非常好,但在他十岁时谢家夫妇在试图优化他的某个基因时出了意外,导致他的体质变的非常差,那场意外差点要了他的命,谢家夫妇甚至想要放弃过他。
当时的他呼吸已经非常微弱,七窍流血,毫不夸张。
他躺在实验台上,面前的事物都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从心脏处传来的剧痛让他面无血色。
温晨没有放弃他,是温晨硬生生救活了他。
少年躺在冰冷的实验台上,剧痛让他陷入昏厥,等再次睁开眼就看到了温晨温和俊秀的面容,青年面上有着不可忽视的憔悴,看到少年睁开眼睛,他勾起一抹温柔的笑,他伸手抚摸谢凡君的头发,温声道:“没事了凡凡。”
少年费力的把脑袋在温晨的掌心蹭了蹭,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嗯”
曾云和谢洋谢凡君孱弱的身体感到很痛惜,他们因此认为谢凡君是不完美的,是有“瑕疵”的“失败品”。
除了因为对谢凡君的无感感到恐惧,这是他们冷淡的态度和后来决定“销毁”他的一个根本原因。
到了谢家,谢凡君住在了二楼距离谢晟最远的房间。
就算这样,厌恶他的谢晟还是不顾父母的阻拦选择了住校。
说来可笑,所谓的兄弟,谢晟连谢凡君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那天是周五,难得曾云说动谢晟回家,条件是谢凡君不在谢家住,所以谢洋开着带着谢凡君和曾云去接谢晟——顺路把谢凡君送去科研院。
到了谢晟的学校的门口,谢凡君下车,温晨出去办事,回来顺便接他,送他去科研院。
谢洋带着曾云去接谢晟了。
谢凡君就一个人在门口等待,结果他等了一会还是没人来。
他一直站在原地等待。
“你在等人吗?”带着些别扭的少年音让谢凡君抬头。
谢晟出了校门就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年,无他,少年生的太好看了。
精致的小脸还带着可爱的婴儿肥,面色空茫,孤零零的站着,就好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奶狗,似乎只要别人对他伸出手他就会跟着别人走,十分惹人爱怜。
谢晟被他这种看起来柔弱带着茫然的神色牢牢吸引住目光,忍不住上前询问。
谢凡君看了他一眼就移开目光,不答。
谢晟从小可以说是被惯着长大的,谢洋和曾云知道对他有所亏欠,所以只要谢晟提出来只要他们能做到,他们都会答应,这养就了谢晟既傲慢霸道又冷漠自私的性子。
所以少年这反应让他顿时恼怒起来,他皱着眉头扯了一下少年,语气很冲:“我问你话呢!?聋了吗?!”
谢凡君被他扯得一个趔趄。
谢凡君站直后从谢晟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袖,力度不大谢晟却下意识松了手,谢凡君慢吞吞的整理好衣服后转了个身,背对着谢晟,是个很明确拒绝的姿态。
谢晟偏偏和他犟上了,他又转到谢凡君对面,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啊?看你样子不像是这里的学生,你在等谁?你哥哥?你姐姐?喂!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他们旁边,车窗下摇,谢晟看见管家的面容,他皱眉:“温晨?你来干什么?来接我?”
不待温晨回答,他又烦躁道:“他们不会又不来了吧?又是这样!”
温晨待他说完才语气温和的开口:“不是的,大少爷,老爷和夫人来接你了,我是来接小少爷的。你们是不是错开了?”
温晨下车,为谢凡君打开车门,谢凡君到后座坐下。
谢晟看到少年平静的的侧脸,他不可置信:“小少爷?!”他又看向温晨,“他就是我那个什么劳什子弟弟?!”
温晨笑容是一贯的温和无害,他道:“大少爷你不是早见过小少爷了吗?”
在谢晟消化这个消息的时候,温晨回到了驾驶座上。
“大少爷,我就先带小少爷走了。”
“再见,哥哥。”
少年柔软冷淡的声音和管家的声音同时响起,谢晟来不及阻止,车子就已发动。
从那以后,谢晟搬了回来,但就像保持着某种奇怪的坚持,在父母面前他不会给谢凡君好脸色,只有在他们单独相处时他才会露出几分温和。
——尽管谢凡君完全无视了他的好脸色,从来不给他个笑脸。
除了谢凡君之外,他还讨厌重九年,每次重九年来找谢凡君,他总是臭着一张脸。
他心底有着些隐秘的占有欲,明明是他的弟弟,几乎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的谢凡君却对着重九年时会露出几分柔软,这让他很不满。
重九年似乎也不喜欢他,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和谢晟聊了一会,从那以后他就几乎没主动找过谢晟。
双方母亲的好关系只在重九年和谢凡君之间会偶尔展现些。
如此三年过去,谢晟和谢凡君的关系慢慢改善,谢晟对他了解越来越多,也知道他并不是故意这样冷淡,只是性格如此。
其实很难说谢凡君如今这样的性格究竟是天性如此还是后天所致。
谢晟始终不知道谢洋和曾云曾在谢凡君身上做过什么实验,他只知道谢凡君在实验室长大,仅此而已。
只是,偶尔他也会奇怪——父母对待谢凡君的态度似乎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千娇万宠,甚至可以说是冷淡。
他们的关系随着时间改善,到了最后,最初的关系反而调转了,谢洋和曾云对待谢凡君冷淡无比,而谢晟反而对他十分关怀。
谢晟在谢凡君十五岁时给他亲手做了一个蛋糕。
一向没什么耐心的少年背着弟弟周末跑去学做蛋糕,没什么天赋的谢晟经常失败,失败时他眉目间露出的不耐和暴躁让一旁的师傅都忍不住开口:“实在不行的话就算了吧,到时候我免费给你做一个。”
脸上还沾着些面粉的少年只转个身,继续尝试,闻言头也不抬,简单道:“继续。”
在谢凡君生日那天谢洋和曾云一大早就出去了,连个象征性的蛋糕都没买。
谢晟对父母对弟弟的冷淡已经习以为常,他起了个大早,怀着期待和忐忑的心情等待着弟弟下楼。
不过出了个意外——温晨也给谢凡君做了个蛋糕,而且已经送去了谢凡君房间,所以谢晟迟迟没有等到谢凡君下楼。
谢晟等了许久后,忍不住提着蛋糕上了楼,他没敲门,想给少年个惊喜。
谢晟推门而入,带着笑容,口中说着:“生日快乐!”
却看到坐在书桌前的谢凡君和温晨,书桌上放着一个蛋糕,已经切了一块,谢凡君唇边还有一些白色的奶油,两人都此刻看向他。
这一幕宛若给谢晟浇了一盆冷水,心中原本所有的期待和忐忑都荡然无存,他甚至生出几分难堪,下意识把手里的蛋糕往身后藏。
他转身就想走,少年却叫住了他:“哥哥——”
他脚下顿时像生了根一样,走不动了。
他听见少年起身的声音,然后慢慢靠近他,从他手中接过那个蛋糕,他感受到微凉柔软的手拉住他,他随着少年的力道回身。
屋里已经没别的椅子了,谢凡君便把他拉到了床边坐下。
谢凡君把那个蛋糕放在桌子上,打开它,蛋糕明显能看出制作者拙劣的手艺,和一旁哪怕被切了一块也能看出精致的蛋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晟脸有些烧,他看到少年切下小块,送入口中,然后竟然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极其清浅的微笑。
谢凡君笑道:“很好吃,谢谢哥哥。”
少年的脸庞迎着清晨的微光,长长的睫毛都变成了金色,一双水瞳波光粼粼,美好得不真切。
谢晟彻底红了脸,结巴道:“嗯,喜、喜欢就好。”
谢晟曾无数次午夜梦回,梦到少年回头对他微笑的模样,然后少年的笑脸片片裂开,化作飞灰,露出冰冷的实验室,父母血肉模糊的尸体扭曲在狭小的容器里。
少年就站在一旁,看着这残忍至极的一幕。
从那以后,那模糊间似乎已经越界的感情被掺入了浓烈的恨意。
少年在他心底曾经是多么纯洁无害,之后就有多么残忍暴戾。
他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恨意。
他不知道的是,也是从那起,谢凡君曾经有所好转的症状迅速恶化,直到那一天,他再次尝到了糖果的清甜。
在傅君面前沉默那一会,谢凡君想的是,这糖果的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像极了谢晟做的那个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