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

柳宅中。

柳一涔今日在皇宫中如此吃瘪,回到府中之后,更是一通乱摔。心里恨透了苏璎宁,巴不得立刻将她碎尸万段!

柳云国病情本就极重,听闻柳一涔那事后更是卧床不起了好几日,心中又急又气。

柳一涔所行之事,在他看来,简直就是耻辱至极,丢尽了柳家的脸!可他如今拖着一副病躯,骂不动她也打不得她,更何况,如何他也下不了那个狠手。

他想着自己的身体已日渐不行,便叫来了柳龚南和柳一涔到房中。

有些事,还是要尽快交代了好。

柳一涔早已是心如死灰,也做好了被她爹骂到怒发冲冠、面红耳赤的准备。

可进门时,场面却是意外的平静。

柳云国刚在丫鬟的服侍下喝完了药,此时正半躺在床上,神色无风无浪,像是看破了世事般的宁静。

柳龚南则立于床边,面无表情。

柳一涔说不心慌是假的。虽她已做好了心里准备,可看到父兄如此反应,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害怕宁静的下一刻就是一场暴风雨。

然而并没有。柳云国将一众下人都遣了下去,面容平静地交代着后事。

柳一涔越听到后面越是情绪复杂,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哭崩在柳云国的病床前。

耻辱、绝望、哀痛........所有情绪交杂在一起,向她冲击而来,哭到最后,她的眼神也变成了决绝和狠佞。

她忽得抹去了泪痕,神色寡淡冷漠,闪着眸道:“爹,我那日将你与阿兄谈论的二皇子之事,都告诉太子了。”

柳云国和柳龚南立刻错愕不已。柳龚南更是震怒到语无伦次,颤抖着手指着柳一涔:

“你........你你你......”一只手在空中抖了半天。

气到最后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使力放下了手,喉咙里滚出一声怒不可遏的低叹。

柳云国写着岁月的沟壑也填满了愁绪,一双昏黄的眼睛深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柳龚南缓了缓,又痛心疾首地看了眼柳一涔,对柳云国道:“爹,事已至此,上次二皇子所说之事,我们.......”

“糊涂!”话说了一半,就被柳云国一声怒喝打断,“上次已经和你说清楚了,若再提此事,你就莫要再踏入柳家大门半步!”

“爹!”柳龚南急了,“如今一涔就要嫁给二皇子作侧妃,我们和他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往后除了荣辱与共,我们还能如何?”

在他看来,此时的柳家已然逐渐走向没落,而二皇子的这一份邀请,无疑是一根也许能救命的稻草。

见柳云国不说话,他又面容苦大仇深地劝道:“爹!您觉得,将来太子即位之后,他容得下我吗?”

他在南方战事中屡次能战而不战、以换朝廷数次拨军款之事,说不定那日就传到了太子耳中了。况且还有........

柳云国咳得更是厉害,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当年那么糊涂!只要你别再犯事,皇上兴许还会看在你爹我的面上,饶了你一条性命。”

顿了会儿,又道:“还有,玉欢阁的产业,你尽早脱身出来了!开那么大一座青楼,你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柳龚南贪墨公款吗?”

柳龚南听到此处,不再说话了。他知道,他爹一生中糊涂事儿干的虽然不比他少,但唯一和他不一样的就是,他爹忠君。

想劝他谋反是劝不动了。

于是,柳龚南又静站了会儿后,认命般地黯淡道:“是,爹。”

转身便出了门。

柳一涔也跟了出去,拉住他:“阿兄!”

柳龚南回头。

“我同你想的——”她的眼神坚定且狠辣,如同置之死地而后生般的决绝。

“一样。”

.

苏璎宁从皇后的长春宫中出来后,便一路同突厥公主走了。

与她的谈话加上心声,这才知道,原来竟是突厥公主自己死活要嫁给二皇子。一开始突厥可汗不同意,她就多日不吃不喝以死相逼,突厥可汗也没辙了。

草原男子向来重情义。想到护驾一事,突厥可汗也觉得二皇子是个有担当的男子,将女儿托付于他也未尝不可,这才同意,并向皇帝请了旨。

在朝上,顾翊钧也替了突厥可汗说了话。

本来与突厥和亲之事就没有彻底立下旨意,一番衡量,南成帝也被说动了,就这么下了旨。

苏璎宁有些不明所以,又有些生气。她不知道顾翊钧为何要帮着劝说。

如此一番下来,柳家和突厥都与二皇子有了关系,那不是让他增长势力了吗?顾翊钧就不怕二皇子以后借机谋反?

虽然未穿越过来之前,二皇子谋反就被他镇压住了。可是!

如今情况与当年不同了,柳家余势本就还在,若再加上一个突厥.....

心中胡思乱想,苏璎宁在书房中练字都练得不踏实,半日下来才写了一页纸。

她刚放下笔,一个小宫女就有些急匆匆地进来了。

“娘娘,娘娘!”

苏璎宁抬眼一看,竟是教她刺绣的小绣娘。她有些疑惑:“什么事?”

小绣娘一脸开心:“娘娘,方才奴婢经过花园的时候,在花丛上看到了这个。”说着,把手里的香囊递到了苏璎宁面前。

“奴婢觉得眼熟,便想着,是不是娘娘做的........”

此时,小绣娘的手中正躺着一个图案清秀的小香囊,金线一看便知是上等材质所制。只是,边缘的针线还有些歪斜,一看便知出自一对不甚熟练之手。

可图案虽陋涩,每一道纹理,却都是印到了她的心里。

苏璎宁慢慢地拿过那个小香囊。失而复得,一瞬间竟有些泪目了。

可感动了会儿,她又想到了顾翊钧那个混蛋。

她知道他不愿娶其他人。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把突厥公主推给二皇子很危险吗?二皇子什么心思,是之前曾要杀他灭口的人啊,顾翊钧他也不是不知道。

可他为什么知道了还要这样做?

待他回来,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就算他骗自己也好,不能将她说服的话,小香囊.......丢掉都不给他!

.

今日是顾翊钧到幽州查案的第八日。

早上半醒过来时,顾翊钧自然地伸手要往旁边一揽,却落了一阵空。

不由地失笑。

出来这么多日,还是没能习惯无她在旁。

此番来幽州是微服私访,要查多起重大的买官卖官事件。顾翊钧很早就开始关注此事,他绝对不会允许,顾家的天下有这样的事发生。

之前遗留下来的漏洞,他现在要一点一点地补回来。

幽州地偏人稀,常年不受京城管辖,下属的几个县的知县竟都是由当地的富商所当,几人仗着山高皇帝远,命手下的人欺压掠夺、无恶不作。

因此,这几个县都是县城热闹非凡、一派繁荣的假象,以躲过上头的巡查。实则,底下黎民百姓备受压榨、苦不堪言。

幽州的知州,正是柳党中的一位二品朝廷命官的学生。就此放任不管,自是脱不了罪责的。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搜集到大量买官卖官交易的证据了,只差临门一击。

南寻进来报:“殿下。”

“今日有京城来的快马加急信件。关于太后宴席上的两个刺客.......”

担心隔墙有耳,南寻又凑到了顾翊钧身边耳语了一番,顺便将其他事也通通禀报了。

他的脸色随着禀报的内容,逐渐变得愈发凝重。

顾翊钧听完,脸上倒是毫无波澜。一双墨色的瞳仁深不可测:“不急。”

“他们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可南寻多少还是有些担心。虽然殿下的判断从来没错过,可这次——

恐怕比之前的都要严重。

幽州的案子离结案也不远了,就差搜到更多关于幽州知州的证据。所以,顾翊钧一颗心也可以暂时松懈一会儿。

顿了会儿,他若有所思地问:“幽州,可有什么有名的点心?”

刚问出口,又想起上次从荆州带了吃的回去,她好像并不喜欢。

眉头又是一皱。

脑海中又响起了她当时的话:

“别人家的相公,都是给自己家的娘子带首饰啊衣服啊什么的回来.......你倒好,带的都是吃的,我已经很胖了!”

回想起她说这话时小脸气鼓鼓的可爱模样,顾翊钧不自觉地微扯了下嘴角。

南寻在一旁懵了,有点慌:“殿.......殿下,您没事儿吧?”

顾翊钧稍微收敛了神色,起身便往外走,声音有些轻松:“随孤出趟门。”

南寻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翊钧已经不见了,只好赶紧将门掩上,跟了出去。

走在闹嚷的大街上,他仍是满腹的疑惑。殿下以前出来办案,从来都没有要逛街的习惯啊。

而且........还是要去一群女人的首饰铺?

憋了半天,南寻还是不解地问出了口:“殿下.......我们此次查的案子,还和这些商铺有关吗?”

眼前五大三粗的男人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顾翊钧突然觉得他和南寻的代沟好像有些大。

半晌,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不是。”

挑起半边眉,似有所思地打量了南寻会儿,淡笑:“待你成亲后,便可知了。”

说罢,迈着长腿继续往前走。

南寻一时语塞。

莫名觉得像被塞了口什么东西。

行.......

您成亲了.....您了不起......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走进了满是女子的胭脂铺。

刚踏进门,一股胭脂水粉的气味便扑鼻而来,各种香味交杂在一起,好不浓烈。

南寻连呛了好几声。

铺子内清一色的女人,乍一听到一阵男子的声音,一个个都回过了头来。

瞬间亮起了眼睛。

众人只见,一个面容俊美非凡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一手负于身后,举手投足间皆是恣意尊贵。只需站在那里,便是一道极为赏心悦目的风景。

“哐当”的响了一声。

众人寻声望去,原是一位贵妇模样的女子,望得出神,手中的盒子掉到地上了,落了一地的香粉。其他人不由地纷纷掩嘴偷笑起来。

但女人们的目光很快又向这边来了,南寻嘴角抽了抽,隐隐觉得不太妙。

下一刻,就有大胆些的中年妇女涌了上来,后来,未出阁的姑娘们也壮着胆子过来了,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令人头大。

“公子好生俊俏,何许人啊?”

“公子,我是这家铺子的老顾客了,公子有何喜欢的,我可为你推荐一二!”

另一个酸溜溜的声音接过话:“哎哟,谁还不是呢?公子可娶妻了,我有个未出阁的表妹.......”

“公子,我家也有........”

南寻:..........

顾翊钧:。

就在两个大男人不知道如何应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时,进门处忽然一阵清亮的女声大声道:

“一个个的,都拦在门口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