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苏璎宁的脸色有变化,以为她是不愿意,语气比方才差了些:
“你可知道太子昨日为什么被皇帝责罚得这么重?是因为、他执意要反对与突厥和亲!”太后一句一顿,语气亦渐渐有些激动了。
“之前让他纳侧妃,他不愿也就罢了。这次,可是事关两国边疆安宁的大事!你可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苏璎宁如今心中一团乱麻。她只微微颔首,羽睫微动:“宁儿知道。”
太后见她像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以为她是仗着顾翊钧的宠爱骄纵,气涌了上来,说话更是重了几分:
“钧儿向来知道轻重,从来不会像此次这般意气用事。也不知道他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做出这般出格的事来。”
她端坐着身子,神色间都透露着怪罪苏璎宁的意味。
苏璎宁终于回过了神。一改方才的模样,抱歉般笑道:“皇奶奶对不起,我昨夜没能睡好,精神有些恍惚了....”
“您放心,殿下一直没有变。昨日兴许只是一时冲动才会说了冒犯父皇的话,等他冷静下来了,自是知道父皇和皇奶奶的心意的!”
“宁儿也会去劝他的。”
太后眼神本是望向其他地方的,闻言,不可思议地目光落在了苏璎宁身上。
她竟如此识大体?这有些出乎太后的意料。
苏璎宁嫁入东宫以来是改变了不少,但现在与以前传闻中的不懂事模样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怕不是嘴上说说敷衍哀家的。到时候又到钧儿身边哭诉,说哀家又怎么个逼她法。】
“皇奶奶,您放心!这点道理我还是清楚的,他不想和亲,我还不想做个祸国殃民的太子妃呢。”苏璎宁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听起来倒是符合她的性子,更让人信服了。
太后这才渐渐宽了心,道:“宁儿果然懂事。”
又安慰她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普通人家尚且会有个三妻四妾,更何况帝王家。将来钧儿继位做了皇帝,为了稳固朝政也是要纳许多妃子的。你作为东宫正主,早日适应这些才好。”
后面那句“自古帝王多情,也没有谁能一直得宠”太后没有说出来。她相信,苏璎宁自己也是该知道这个道理的。
苏璎宁一一乖巧地点头。如往日般笑得清甜,应声道:“皇奶奶说的,宁儿都知道!”
太后欣慰地拉过她的手,慈爱地笑:“我们宁儿果然识大体,东宫有你替太子主后,哀家也就放心了。”
又哄她道:“这两日,你先不要去看望钧儿了。哀家同皇后会先去好好劝说一番,过两日你再去劝他,啊。”
苏璎宁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皇奶奶,那宁儿,就先回东宫了。”
眼前的太子妃笑意嫣然,实在是懂事得体的模样。
太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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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太医院的门,苏璎宁便再也演不下去了。
她垂眸,命其他宫人不必跟着,也不想乘轿子。
于是,只带着小环和南枫在身边,便步行回东宫了,顺便散散心。
一路心事地走着。连平日最多话的小环也安静了下来。她知道娘娘心烦,不敢多说一句话打扰。
三人路过御花园时,却忽的听到了一阵女子的喊声。
“救命啊!快来人啊!”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救命......”
苏璎宁听到呼救旋即赶了过去。循声到了御花园,发现呼救的是昨日那位公主的女婢,此时正站在湖边不知所措。
那女婢也认出了她,连忙跑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她:“娘娘,您知道哪里人多吗,公主她不识水性,奴婢....不知该去何处呼救。”
苏璎宁也急急地看向身后两人,二人都摇摇头。南枫武功虽高,但她也不会水。
“你们快去叫人。”撂下一句话,苏璎宁便往湖边跑,二话不说地跳了进去。
她小时候有同隔壁家的小男孩一起游过泳,学得还不错。虽然也多年不下水了,但如今看到挣扎着就要沉下去的公主,她实在无法做到见死不救。
湖水深不见底,好在下水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也还是有记忆的,扑腾着终于游到了那公主身边。
那公主碰到了她的手,一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不放。
苏璎宁被她拉得往下沉了许多,猝不及防,喝了好几口水。她咳嗽着往外吐水,使劲了浑身力气才抗拒着她的力浮出了水面。
苏璎宁想拖着她往岸边走,然而力气太小,再加上那公主一直紧紧勾着她的脖子不好使力,最后费了好久的劲才终于差不多游到了岸边。
岸上的女婢吊着的一颗心这才悬了下来,急急忙忙地迎上去将她们公主拖了上岸,苏璎宁也在旁边托着她。
就在这时,苏璎宁突然感觉脚底一抽,瞬间浑身使不上力。那女婢要拉她,她却已经沉入了水里。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视线逐渐模糊。那女婢惊慌失措的脸和呼叫声,也离她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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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和苏璎宁谈完话之后,又折回去到了顾翊钧到房中。
苏璎宁都同意了,那太子也就没什么可反对的了吧。
她已经准备好了一通说辞。
此时,工部尚书正在给顾翊钧汇报江南水患的情况。
顾翊钧半伏着,神情专心地看着手中的卷宗,听那大臣汇报。
太后一进门便看到这幅场景。再看看顾翊钧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大喝道:
“太子都这样了你们还不放过他吗!”
正专心与太子讨论国事的工部尚书被唬了一跳,回头见是太后立马跪下行礼。
太后狠狠睥了他一眼,“真是一群吸血的!”
顾翊钧摆摆手,示意工部尚书先退下。
太后赶忙心疼地过去扶住他,声音瞬间柔了下来:“都这样了,怎么还不好好歇着?”又冲着门外喊道,“这几日让那些什么大臣的都不要再来了,再来的话哀家见一个轰一个,见一对轰一双!”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让我孙子好好歇着。”说罢又转过头心疼个不停了。
顾翊钧抽着一口气,替他们解释道:“皇奶奶,是孙儿让他们来的。江南水患的事由孤负责,不能因为孤的伤就耽误了进度。”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与今早时的状态很不一样。
太后额间的沟壑叠起,担忧地问:“怎么又变得这般虚弱了,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
顾翊钧扯出一抹淡笑,只随便打了个敷衍。
其实,五十大鞭,要换做普通人早就没命了。他也不是金刚之躯,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呢?只不过苏璎宁在的时候,他强撑着,装出只是小伤的模样罢了。
想到此处,顾翊钧这才想起苏璎宁没有跟着太后回来。
“皇奶奶,宁儿呢?”
太后道:“宁儿昨天看到你的伤受了惊吓,昨夜又睡不好,刚才便回东宫歇下了。”
顾翊钧信以为然,也不再追问。
太后开始她的劝说:“你在心里也不要太怪罪你父皇了。虽然他罚得也确实太重了些,但皇奶奶已经替你狠狠地训斥过他了!”
顾翊钧道:“父皇如何罚孙儿都是应该的,孙儿并无怨言。”
这话他是发自肺腑的。
从小南成帝就对他格外严格,但每一样都是为了他好,他心里当然也是清楚对错的。只是此次他认定的事,他不会改变。
“你明白你父皇的苦心就好。他年纪也渐大了,每日忙于朝政,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你莫要再气他了。自己也好好养好身体,很多事情还要你帮他去做呢。”
顾翊钧只点点头,沉默不言语。
见他都能听得进去话,太后开始进入正题:“和亲之事——”
四个字刚出,便被顾翊钧冷言打断:“皇奶奶,连您也要来劝说孤吗?”
太后一看他这副模样就受不住了,声音渐大:“难不成,你要她为你背上祸国殃民的骂名吗?”
顾翊钧本不想多言,但听到此处,质问一般:“她如何就成了祸国殃民了。皇奶奶,孤何时、做过一件不利于天下子民的事。”
“况且,孤不和亲也不只是因为她。总之,皇奶奶您不必再费口舌了。”
“哀家看你就是因为她!”
“她到底哪里迷着你了,竟让你如此不顾大局!”
太后气得方才那些劝说之词都全忘了。
半晌又过,自知现在是说不动他了,老人家拂袖离去。
刚出了太医院的大门,便见一宫女急急忙忙地向这边跑了过来。
太过着急,迎面差点撞到了太后,那宫女抬头见人后立马吓得扑通一下跪地。
太后身边的公公一挥拂尘,上前道:“大胆!哪个宫里的人如此不懂规矩,竟敢冲撞了太后娘娘!”
太后倒是不甚介意,拂了拂手止住那公公,问:“急急忙忙的,可有何事?”
那宫女忙哭着道:“是太子妃娘娘落水了,如今正昏迷不醒,奴婢过来请太医过去看。”
太后也不是无情之人,虽现下不满她,还是忙令身边公公去帮忙叫太医了。
又扫了眼身边的宫人,道:“这个消息先不要让太子知道。他现在深受重伤,莫要再给他添担心了。”
“是。”
“起轿去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