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厢中,悠扬动听的丝竹声仍如同涓涓溪水般,延绵不断,惹人流连。
香已经烧了半柱。
渐渐的,乐师们竟都觉得有些想打哈欠了,这是他们平时从未有过的状况。可是要吹箫的吹箫,击鼓的击鼓,都无力分心,只得憋着。
顾翊钧也觉得困意渐浓,不过也只当是这丝竹声过于柔美,惹人徒生困意。
眼皮就要合上那一刻,他忽地一下想起了什么。
苏璎宁出门已经将近一刻钟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顾翊钧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站起身来正要往门边走去,在厢房中央正翩翩起舞的媚影姑娘,突然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古筝乐师和古琴乐师乐师心中正纠结着要不要中断琴声上前去扶,吹箫的乐师已经停下手中的乐器,上前去将媚影姑娘扶了起来。
顾翊钧睥了一眼,知她没事后便要继续往门外走。走了两步,突然觉得头变得更沉了,一个踉跄差点也要倒地。
他歪歪倒倒地走到了门边,有气无力地唤了声:“来人!”
正在不远处守着的南寻看到顾翊钧如此,一惊,立马过来扶住就要倒下的他。
“殿下您——”南寻一脸的担忧,正想要问殿下怎么了,突然闻到了厢房中传出来的香味。
他惊得皱起了眉:“殿下,您的厢房中怎么会有迷魂香?”
“迷魂香?”顾翊钧的呼吸有些沉重。
“对,这类迷香闻起来与普通的香无异。但是身处其中的人,不一会儿便会四肢疲软,在不知不觉中渐生困意。”
顾翊钧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了许多。
忽地,他的脑海中又浮现起苏璎宁的身影。
“太子妃呢?”
“太子妃娘娘方才说要上茅厕......”南寻的表情有些难为情,顿了一会儿,又道,
“楼下的侍卫传话说,太子妃娘娘好像吃错东西了,一直反反复复进出茅厕......”
“她今日一口东西都没吃过,哪儿来的吃错东西!”顾翊钧眼神十分冰冷,喘着粗气站直了身子,
“去一楼找太子妃,还有,将方才带路的那个女人找过来!”
竟然敢在他的厢房中放迷魂香,简直是嫌命太长了!
出了厢房,顾翊钧的意识也逐渐清醒了些。
几人刚走到一楼楼梯的转角处,便看见“苏璎宁”正急急忙忙地向这边跑过来。由于低着头走路,她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看着财大气粗的老爷。
那老爷破口就是大骂,“苏璎宁”像是被吓到了,连忙弓着腰给他赔不是。
顾翊钧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苏璎宁”突然被抓住,吓得猛然一抬头。
看到“苏璎宁”的脸,跟在顾翊钧身边的侍卫一个个目瞪口呆。
顾翊钧的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诧异,很快恢复了神色,冷声道:“给你这身衣服的人呢?”
他的眼神冰冷得如一把尖刀,仿佛能将人刺穿般。
那丫鬟看到他如冰的眼神,早已被吓得失了分寸,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饶命啊公子!奴婢也是奉我家公子的命令才与那位小姐换了衣裳!至于那小姐去了哪儿,奴婢也不知!请公子饶了奴婢一条性命吧!”
“你家公子人在哪儿?”南寻急问。
那丫鬟被吓哭了,连忙指着三楼高虞衡的厢房,抽声道:“公子.....在那儿.....”
“快将他叫下来!”顾翊钧一把甩开了紧握着她的手。
“是!”那丫鬟连连点头,赶紧起了身三步一踉跄地跑上了楼。
所幸的是,周围倒是没有人围观。毕竟,玉欢阁是个风月场合,来这儿的人、在这儿的人,也都是见多了各种场面的人。
所以看到他们如此,也并不觉得有甚稀奇,只当是哪个丫鬟又惹到了自家的纨绔公子,路过都懒得多看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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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娘被两个侍卫押着过来了,手在不停地挣扎着。
“放开我!“
“哎呀你们放开我!”
“臭流氓!”
南寻冲上前去,抓住她的手厉声质问:“说!我家公子的房中怎么会有迷魂香?”
明娘听到他说“迷魂香”,先是一愣,而后又恢复了惯常的神情,从南寻的掌中抽出了手,摇着那把红羽扇子嗤笑道:“
就为这事儿啊。可真是有趣儿了。这老爷让我放点迷魂香,这小的又来问我为何有迷魂香。你问你家老爷去啊,老娘我忙得很,可没工夫陪你们!”
南寻看她一副不正经的模样,斥声道:“快从实招来了还能饶过你!否则,明天便可让你和你的玉欢阁在这长安城中销声匿迹。”
那明娘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般,仰天大笑了几声,道:“
威胁我?你知道为什么长安城中那么多青楼屡开屡关,唯独玉欢阁屹立不倒吗?我们玉欢阁,那上面可是有人撑——”
话还没说完,明娘的眼睛便突然亮了起来。她拨开了面前的两个侍卫,兴兴地向后面的人走去。
“哎哟,高公子!您怎么出来了啊?”她又变回了一脸媚样。
顾翊钧一转身,发现来人竟是高虞衡。他身边还跟着那个穿着苏璎宁的衣服的丫鬟。
高虞衡怎么会与此事有关?
高虞衡看到对面的人是顾翊钧,更是惊讶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今天在青楼这遇到太子妃已经是一件稀奇事儿了,竟然还遇到了太子?
他刚想跪下行礼,顾翊钧便马上过去扶住了他。
然而这细微的动作也被明娘看在眼里了,能让高公子行礼的人,那岂不是......
想到这儿,明娘瞬间瘫软下来,颤颤道:“妾身不知是太......”
旁边的侍卫立马捂住了她的嘴。
“先将她带下去!”
“是。”
为了不引起注意,侍卫们没有明着押她,而是四个人将她夹在中间,一同往后院走去了。
而四周,该人声鼎沸的,还是人声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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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周围只剩下顾翊钧的人了,高虞衡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今日这是怎么了?太子、太子妃都来青楼。太子妃还这么辛苦地躲侍卫溜走了,这是要搞哪一出?
“太子妃呢?”顾翊钧没有回他的话,冷声问。
高虞衡愣了愣,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就跟我说是东宫的侍卫老盯着她,玩得不自在,就让我帮她换身衣服溜出去玩。”
顾翊钧的眼神冷到了极点,发狠地盯着地面。
“所有人,快去将太子妃找回来!”
高虞衡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将自己已经让贴身侍卫跟着苏璎宁的事说出来。
如果说的话,让太子知道了自己竟然命人跟踪太子妃,觉得他是图谋不轨,那可如何解释得清?
可不说的话,万一太子妃出事儿了......
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觉得人命关天,对顾翊钧道:
“太子殿下!你也不用太担心。方才我已经命我的贴身侍卫跟着太子妃殿下了,他武功很好,轻功也不错。如果有事的话,还有他护着太子妃。”
听到这个,顾翊钧的脸色瞬间缓和了些许,他的眼神似是闪过一瞬的光。他问高虞衡道:“如何能与你的侍卫联络到?”
高虞衡无奈地摇了摇头:“有情况的话,他会发出信号。但若没有信号,我也无法找得到他。”
话音刚落,后院的天空便突然不知从何处射出了一道烟,直直地冲上天后后,便在半空中消散了。
高虞衡忽地怔住,眉头一下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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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璎宁走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一条泥路,平时也没什么车马从这里路过。住在城郊的村民们也不喜欢从这儿走,因为觉得这条路虽然近,但是怪偏僻的。
偏偏苏璎宁喜欢从这条路过。走路的时候她喜欢清净,因为这样,她就可以天马行空地想事情。
这条路她走了十几年了。小时候,祖母带着她到长安城去,摆地摊卖连夜手工做的小玩意儿。
等她长大的时候,祖母已经有些老了,身体也虚弱了许多,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可以经常走远路,只时不时陪她进一次长安城。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一个人,每日提着算命的小旌旗和小木摊,在这条荒无人烟的路上来回。
此时正值初夏,两旁的草生得十分浓密,甚至有些杂乱。不似东宫、苏府里的花花草草般,不时有人修剪,一眼过去一片整整齐齐的,看着确实舒服。
可是,这肆意生长的杂草更让她生出了几分亲切之意。
想到再往前走几里路就能看到久违的祖母,久违的老祖屋,她就兴奋得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走了几步,她突然觉得周围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抬眼四处看看,却除了树上的知了时不时叫唤几声,并没有发现其它动静。
她长舒了口气,又抚了抚胸口,心中只道是自己在东宫待久了,才会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
身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突然从草丛中钻了出来。她听到动静吓得心惊,想回头看,眼前却倏地被一片黑笼罩了下来。接着,肩膀便被一阵重力一砸。
她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