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盈儿下线

苏璎宁步入正殿的时候,才发现顾翊钧也在。

皇后自然是坐在主位的。她的两侧分别站着一位生得十分伶俐的宫女,和一位面相精明稳重的姑姑。

顾翊钧,则端坐在皇后侧边的藤纹屏背椅上。

宫人们都被遣下去了,殿内只剩下五个人。

“儿臣参见母后。”苏璎宁委身行礼道。

来东宫这么久,她也将基本礼数都学得差不多了。平日里该放纵还是放纵,但是重要场合上,她还是知道分寸的。尤其是在皇后和太后面前!

她可不想再被太后喊去训话了。

皇后笑了笑,声音轻柔道:“快起来吧。”

苏璎宁缓缓起身。

抬起头看向皇后,发现她今日着的竟不是平日里十分雍容的华服,而是一身较为雅致的衣裳。不过尽管如此,仍不掩其姿色。

皇后本就生得端庄明媚,如今虽已年逾四十,却仍是肤若凝脂,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仪态万端、母仪天下的气场。

皇后朝苏璎宁招招手,端庄地笑道:“宁儿,快到本宫这里来。”

见苏璎宁缓缓向自己走过来了,又道:

“之前每次与你见面都有些匆忙,还没能仔细地看看,能让我们钧儿赞不绝口、神魂颠倒的人儿到底生得什么样呢。”

正憋着小碎步走路的苏璎宁:???

赞不绝口?神魂颠倒?顾翊钧到底说了什么,竟能给皇后这样的错觉!

经过顾翊钧的时候,苏璎宁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他,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看。

男人的神情依旧冷漠。只是,她怎么觉得他的眼神里好似透着一股狡黠?不不不,一定是她想多了。

苏璎宁忐忑不安地在皇后身边坐下了。

皇后看她神情好像有些拘谨,便柔声安慰她道:

“本宫今日特地穿了常服来,又将宫人们都遣了下去,就是不想太拘礼。今日,就只是我们一家人在说说家常,你不必紧张。”

说罢,便作端详状,拉着苏璎宁的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肤白似雪、明眸贝齿,果然生得动人。”

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顾翊钧又转过来看回苏璎宁,“能娶到宁儿这样的女子,真是钧儿的福气。”

苏璎宁一下被夸,脸都红了,在心中用羞涩又自恋的语气道:这皇后娘娘夸人怎么如此直接,有点害羞呢~~

但面上还是一副矜持的模样:“能嫁给太子殿下才是宁儿的福气呢。”

皇后见她如此谦逊,笑得更甚:“本宫还听钧儿说,你从小习舞,尤其擅长霓裳羽衣舞。而且,还会作诗。只是羞与展示,一直不愿同外人说呢。”

听到从小习舞的时候,苏璎宁还道皇后说的是“习武”,也不觉得有何异样。直到她提到了“霓裳羽衣舞”......

苏璎宁:嗯?

霓裳羽衣舞??还作诗???

这么能?他怎么不说她会胸口碎大石?

(╯‵□′)╯︵┴─┴

她有些愤愤地看向顾翊钧。没想到,他竟又开始一脸正经地胡说八道起来。

那情真意切的语气,说得苏璎宁都差点以为自己会了。

苏璎宁企图用眼神威胁他,然而顾翊钧只装作没看到,垂着眼睑,不经意般挪开了目光。

皇后见苏璎宁眼神望向顾翊钧还使了眼色,只道她是谦虚,嗔怪顾翊钧呢。

心中暗喜:[真是个可爱又谦虚的孩子,有才华是好事,不必害羞的呀。]

苏璎宁:......

皇后又接着说道:“方才钧儿提意,改日在太后的生辰上,钧儿吹箫,你伴着箫声舞一曲,本宫觉得妥当。宁儿意下如何?”

苏璎宁内心逐渐暴躁:顾!翊!钧?

他一定是在陷害她。

而且,皇后这语气哪儿是询问她意下如何啊,分明就是“不论你觉不觉得妥当,本宫都觉得妥当,就这样定了”。

“好......”

苏璎宁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那日顾翊钧把她从太后的慈宁宫中“救”出来的时候,他和萧明月说了苏璎宁以后有机会会表演。

当时她就觉得顾翊钧好像是要有什么“阴谋”的样子,现在看来,果!然!

“太后的生辰日子虽还久,但你二人,也得好好准备了啊。”

准备,准备什么?

苏璎宁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一定如同吃了最讨厌的苦瓜一般。

“是,母后。”顾翊钧答道

是你个大头鬼!

“是,母后。”苏璎宁也答道。

皇后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向顾翊钧道:“钧儿,你先去忙政事吧。本宫还有些话要单独与宁儿说。”

本来还觉得有气无力的苏璎宁突然精神。

怎么好像大家都有话要和她一个人说?

.

顾翊钧才一出门,皇后就眼神悠悠地看向苏璎宁,神秘地问她道:“宁儿,你与钧儿大婚,也有将近一个月了吧?”

苏璎宁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她好像又开始不好的预感了。

“那,月信可来的准时?可有想吃酸的,或是辣的吃食?”

苏璎宁:......

好的,她懂了。

摇摇头。

皇后一下皱起了眉,心中暗暗道:

[不应该啊。本宫当年嫁给皇上的时候,不到十日便怀了钧儿。如今都将近一个月了,怎得还没有龙孙的动静?]

皇后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担忧地问苏璎宁:“钧儿那方面.....可还行?”

苏璎宁脸刷的一下就涨得通红了:皇后娘娘这话.....也太直接了吧!!

不过顾翊钧行不行,她怎么知道。

“还.....还行.....”

皇后看苏璎宁表情一脸的为难,说话还犹犹豫豫的,眉头不禁皱得更深,满脸的担忧:[看来还需请曾太医开些药方才行了。]

苏璎宁突然觉得有一丢丢对不起顾翊钧。

当然,只有一丢丢。

谁让顾翊钧前一秒还那样地“陷害”她。而且,她刚刚明明说的是“还行”,是皇后自己误会的,可不关她的事!

皇后又对身边的姑姑使了个眼色,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最后面色凝重地嘱咐她“快去办!”后,那姑姑就急匆匆地出了殿门了。

想到顾翊钧可能会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包补药,苏璎宁心中对他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嗯,只有一分。

就在这时,小青匆匆忙忙地就闯了进来。

见皇后也在殿内,立马紧张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

皇后身边的宫女责怪道:“急急躁躁的,像什么样。东宫中的宫人都这么没有规矩的吗?”

皇后瞥了她一眼,她才闭上了嘴。

苏璎宁看她面色慌张,急忙问:“可有什么急事?”

小青赶紧答道:

“奴婢方才想要进膳房拿东西,刚到门外就看见盈儿好似在给二皇子的汤食里面下了些什么东西。奴婢本想进去追问的,但又怕惊动了她。所以,第一时间先来禀报娘娘了!”

“糊涂!”一旁听着皇后大喝了一声,忽地站起身来,“还不快带我们去看!”

苏璎宁心中也着急,赶紧领着皇后一同往二皇子的寝宫去了。

一路上,她都在担心着。

万一盈儿是下毒怎么办?小青也是糊涂,怕违抗了她的命令,竟就这样放任盈儿。

万一二皇子真的被毒死在东宫中,盈儿是自己的陪嫁丫鬟,自己定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但想了想又安慰自己,盈儿好像也没有什么要谋害二皇子的动机。毕竟,她还想攀上二皇子这个高枝儿成凤凰呢不是吗。

等等.....

难道是,下药!

想到此处,苏璎宁立马转过身,面色凝重地对皇后说:“母后,请容儿臣先行一步前去处理。”

皇后点了点头。

苏璎宁见她同意了,赶紧加快了步伐。

没想到盈儿竟有如此大的胆子,苏璎宁十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早一点惩治她。

想必也是柳一涔利用她迫切想飞升的心,在背后怂恿指使她了。

她绝对不能让盈儿得逞。

于是,苏璎宁也顾不得太子妃的形象了,几乎是狂奔着往二皇子的寝宫去的。

终于到了寝宫,苏璎宁气喘吁吁冲了进去。

此时,二皇子刚好拿起碗已经送到嘴边了,就要喝下去。

“不能喝!”苏璎宁立马大喝了一声。

盈儿见了来人,神色一下变得慌张,冲上前去一把将二皇子手中的瓷碗打翻在地。

“哐当——”瓷碗碎了一地,汤全都洒了。

床上的二皇子看了看盈儿,又看了看苏璎宁,一脸的不知所以然。

“来人,将盈儿抓了起来!”苏璎宁眯着眼直视盈儿,厉声道。

门外几个一路跟着苏璎宁过来的太监,立刻闯进门将盈儿抓了起来,按住了她让她跪在地上。

这时候,容娘也跟进来了,看到被按压在地上的盈儿,心中不禁暗喜:[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蹄子!娘娘可终于要惩治你了!]

“盈儿犯了什么错,娘娘为何要抓盈儿。”盈儿扮着无辜,语气中满是委屈。

苏璎宁冷笑了一声:“你犯了什么错,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何必要来问本宫?”

二皇子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听着苏璎宁的话一脸懵。

[苏璎宁为何要命人把盈儿抓了?方才盈儿又为何要将汤碗打翻,难道......]

他像是想出了什么似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阴沉。

“容娘,赶紧去拿块吸水好的纸张过来把这地上的汤都擦干了,然后把纸浸到水里。记得,水千万不能太多了。”

“还有你,速速去将李太请来。”又对身后的一个小太监道。

“是,娘娘。”两人齐齐应声后便退下做事去了。

[究竟是谁告的密,我下药的时候明明没人在身边。定是这蠢货派人暗中观察我!]

[不知这蠢货最近是怎么了,竟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要是以前的她,怎么可能知道我会有下毒下药之心,更不可能想出那么多法子对付我。]

[去年给苏少爷下药的时候,也是被她撞见了。好在我当时聪明,说是受了人蒙骗,以为那是补身子的药。演得又诚恳意切,她才肯放过了我。只是从那之后,便待我十分的刻薄。如今想来,难道她那时已经知道那是春.药不成?]

苏璎宁一直安安静静想要多听她的心声。可听到此处时,她的心中不禁满是震惊:

这盈儿,竟然在苏府的时候就有过要给她哥哥下药的心!

当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想直接将生米煮成熟饭,攀上高枝儿做凤凰!

苏璎宁心中觉得气愤,没想到自己竟然容了一个如此的毒妇在身边这么久。

她忍不住走到盈儿身边弯下身子去,捏起盈儿的下巴,眼神阴狠地看着她:“看来,是本宫太纵容了你,才让你如此放肆。”

盈儿满脸的震惊,她第一次看到苏璎宁这样的眼神。

但口中仍狡辩道:“盈儿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苏璎宁狠狠地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像是摸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冷声道:“来人,取些水来给本宫洗手。”

盈儿表情还在强装着淡定,心中却已是有些崩溃了。她感觉到,苏璎宁治她似乎已经是志在必得了。

这时候,李太医已经急急忙忙的赶到了,容娘也将水取了回来。

李太医娴熟地拿出自己的医木盒子,左左右右检测了一番,面色凝重道:

“回娘娘,这汤药中,含有少量的五石散、石硫磺和颤春娇,不过虽量少,但多合一,药效亦强。”

顿了一下,又疑惑道:“此乃房中药品,二皇子的汤药中,怎会有此类药呢?”

苏璎宁冷哼了一声,居高临下看向跪在地上的盈儿:“那可就要问问她了。”

二皇子满脸的惶恐与震惊:“盈儿你.....你竟然.....”他实在无法接受......

盈儿本来心中已经要崩溃了,听到二皇子的声音,她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转过去不停地向他磕头哭诉:

“盈儿也是爱慕殿下心切,一时糊涂才做了此等傻事。还请殿下看在盈儿一往情深的份上,开尊口为盈儿求求情......”

盈儿涕泗横流,语气又情真意切,若是平时的二皇子听了,说不定真的会心软呢。只是此时——

苏璎宁嗤了一声。

她还真是敢妄想。她还以为,二皇子仍心心念念着她呢?

况且,就算二皇子真的心中还有她,此情此景,怎么还可能容忍她用如此卑劣低下的手段来对付自己?

二皇子听着盈儿的话,只觉得一阵反胃。

想到自己曾经竟然喜欢过这样的女人,他就感到恶心不已。他别过脸,看都不想再多看盈儿一眼:

“你做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有脸同本王求情?”

听了这话,盈儿不停磕着的头突然停下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嘴边挂着难以言状的疯笑。

“贱婢!竟有攀附皇室的心思,老奴早就看出你不对劲了,如今,竟还敢同二皇子殿下求情?”一旁的容娘也愤愤道。

这时候,皇后和顾翊钧也一齐到了。

两人一进门,便看见一地的狼藉。而盈儿也正跪在地上,如同一个疯子一般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双目无神。

“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后厉声问道。

容娘听了问话,便一一将事情大概解释了给他们听。

刚讲完,盈儿就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跪着往皇后这边扑了过来,好在被原本压着她的太监又一把按下了。

“老实点!”

盈儿跪在原地挣扎着,像个疯子般怒吼道:

“皇后娘娘明察啊!奴婢的春.药,都是从太子妃娘娘那里拿的!她让盈儿在夜里偷偷下药到二皇子殿下的汤药里。盈儿也是爱慕二皇子殿下心切,才拿来想自己用了。”

苏璎宁一脸的震惊,她竟然临死了还要将她拖下水!

“放肆!竟然连太子妃都敢污蔑。来人!快点将这疯妇带了下去!”皇后眯着眼,一脸厌恶地看向盈儿。看了一眼之后,又如同被污了眼似的移开了视线。

苏璎宁心中正想着要反驳盈儿那贱婢,就听到皇后如此说。

她有些震惊地看向皇后,不过一下又想明白了。多亏了顾翊钧,她还一直以为两人很恩爱呢。

她又心绪不宁地看了一眼顾翊钧。

那他呢?他会相信盈儿的话吗?

就在这时,地上的盈儿突然像发了疯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挣开了按着她的太监,径直向离她不远的苏璎宁冲去。

苏璎宁离她近,又反应未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冲上来就要扑向自己。

苏璎宁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一双大手突然环住了她,将她搂入怀中。

视线突然一片昏暗。她害怕得闭上了双眼。

紧接着,又听到了一阵重物遁地的声音。

等缓过来了些后,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顾翊钧拥入怀中,他一只温热而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扶在自己的腰间。

而盈儿则躺在地上,表情痛苦地捂着肚子。

“没事了。”男人低头对她说。他的声音低沉好听,还带着一丝哄她似的意味。

苏璎宁感受到了腰间的温热,心跳忽地快到不行。

她想要挣脱男人的怀抱,却被他搂得更紧了。

“母后还在。”男人微低下头,用气声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气息呼得她耳朵有点儿痒,她不自觉的缩了下身子。

这动作在旁人看来实在是暧昧无比。

苏璎宁看了眼皇后满意地微笑,只得放弃了挣扎。

这时,盈儿已经被侍卫带了下去。

皇后缓缓地向二皇子床边走去,在他的床边坐下,抚着他的脸安慰他道:“好在太子妃的人及时发现了,才没有酿成大祸。皇儿,你受委屈了。”

二皇子还未从方才的事中缓了过来,只怔怔地望着前方。

他心中痛苦万分。为什么,他身边就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都没有?

从小伴他一起长大的小音子要害他,连盈儿对他好,也只是为了利用他。那流萤呢?流萤又是为了什么?

他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也是一阵轰鸣。他看到皇后在他身边好似张嘴喃喃着些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

苏璎宁在顾翊钧怀中看着二皇子,不禁觉得有些心酸。

如果换做是自己被人如此对待,大抵也会像他这样吧。

苏璎宁又抬眼看了一下将自己搂在怀中的顾翊钧,心中思绪万千。

不知现在顾翊钧是什么样的心情?听了盈儿的话,他是否就会相信了,然后心中对她更为介怀和警惕?

此刻皇后还在,他才不得不演出和她恩爱的模样吧。那皇后走后,他大概就会立刻厌恶地松开她,然后拂袖而去吧。

想到这儿,苏璎宁就觉得心中有些闷,她也不知为何。

她给自己解释道:也许是害怕顾翊钧要对付她,要了她的小命吧。

.

皇后又简单地安抚了二皇子几句,可他竟好像着了魔似的,只会“嗯”“嗯”地应着。

皇后知他现在是听不进话的了,便嘱咐了李太医几句后就打道回长春宫去了。

皇后走后,顾翊钧果然一下放开了她,神色再次变得冷漠无比。

他果然还是介怀的。

苏璎宁内心的想法得到了验证,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她现在不是很想看见他,也不是很想说话。于是,努力装出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撇下他走了。

刚出了门走到凉亭处,一双强有力的手便从身后拉住了她。

背后传来一个清冷如常的声音:

“你不打算同孤解释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