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坐,便坐到了夕阳西下。
书童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见自家少爷还慢条斯理喝着参汤,仿佛在吃什么珍馐美食一般,恨不得上去拉着人就走。
当然,他就是想想,确切的说,连想都不太敢想。
顾衍平日里虽然宽容,但并不是软弱可欺的主子,别看府里胡氏掌着权,可顾衍院子里的下人,个个都老实忠心。
慢吞吞将参汤用了,顾衍又吩咐书童提着食盒,总算开了尊口,“回去吧。”
书童一听,立马抱着食盒,蹿了出去,急得不得了。
他们回到顾府的时候,顾府已经乱成了一团,胡氏正哭哭啼啼喊委屈,一旁的顾老太太却是满脸寒意,坐在中间的顾忠青,则是两面为难。
一看到进来的顾衍,几人都站了起来,顾忠青语气中带了指责,第一个质问道:“乡试都结束了。你胡乱跑什么,闹得家里不得安宁!”
被生父这样指责,顾衍内心毫无波动,他忽然想到,曾经同他诉说爱慕之情的一个姑娘,她的相貌和姓名,他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姑娘含着泪说他,冷心冷情,一辈子都不会懂得感情是什么,太冷血了。
现在想起来,兴许还真的是。
顾衍想着,抬眼毫无感情的视线,掠过面前的中年男人。
顾忠青一下子就噎住了,想骂的话一下子忘了个干净,而一旁的顾老太太反应过来了。
冲过来维护孙子,“你还好意思骂衍哥儿?!你怎么不问问胡氏,说好了的接人,就接了一个回来了!你这个做爹的,还有没有点爱子之心了!”
顾忠青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指着自己鼻子骂的人是亲娘,他连回嘴都不好回,只能耐着性子道,“娘,未必是胡氏故意的,人既然平安回来了,依我看,那就算了。”
他懒得计较那些小事,反正人没丢,不就行了。
顾老太太一看儿子这个态度,心冷了一半,转头看顾衍,见他面上毫无异色,仿佛没感受到生父的偏心一般。又或许不是没感受到,只是不在意而已。
“罢了,你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顾老太太叹气道,语气极为失望,听得顾忠青心里很不是滋味。
“娘,孩儿……”顾忠青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就是懒得闹腾,胡氏是有些私心,可长子这不是好好的麽,家里也没出什么事,那不就好了,干嘛非要争个高低对错的。
顾老太太摆摆手,“你的事我管不了,但衍哥儿的事情,我得管!胡氏对衍哥儿这样不上心,衍哥儿的婚事,我亲自来操持,用不着你们夫妻俩插手了。”
顾忠青听得一怔,下意思道,“这怎么好……”
“我管你好不好!”顾老太太顿时火冒三丈,“我就问你,你答应不答应?!你不答应,那胡氏这个家也不用管了,明儿就给我跪祠堂去!”
顾忠青两面为难,被逼的无法,头一疼,忙不迭答应,“行,行,孩儿答应您。”
顾老太太听了,这才满意。
倒是一旁的胡氏,咬牙切齿,心里恨极了。
本来继子的亲事拿捏在她手里,挑什么人,定亲办喜事用多少银子,都是她说了算。现在被老太太给抢过去了,那中公得多出多少银子?
这些东西,可都是留给她的轩哥儿的!
可任是胡氏怎么气,都动摇不了顾忠青的决定,这个家毕竟还是顾忠青做主,他发了话,胡氏也只能照做。
回到屋里,胡氏气急,又把去接人的管事喊过来,狠狠骂了一通,罚了半年的月俸,心里才舒服了些,挥挥手,“行了,你出去吧。”
胡氏自然不会把个小小管事当人看,同骂条狗没什么区别,可下人也是人,就是身份低微,也不会把自己当成狗,被指着鼻子骂狗,心里难道会毫无芥蒂?
管事满脸喏喏退下去,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神情。
发泄一番,胡氏缓过劲来了,起身去了儿子顾轩的院子,一进门,就听到了女子娇俏的笑声,顿时皱眉。
“轩哥儿……”胡氏一出声,顾轩便讪笑了一下,随手把几个美婢赶出去。
“娘怎么来了?”顾轩比顾衍小了四岁,可在男女之事上,却要比兄长更熟练,家中美婢不少。因为春闱,胡氏盯得紧,顾轩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放松了,所以春闱一结束,便有些“原形毕露”了。
胡氏气恼坐下,忍不住又说了儿子几句,“你爹还在家里,让他瞧见了,到时候又得罚你了!就是几个婢子,我说要发卖了,你还不准!你这个样子,哪有正经人家愿意把女儿嫁你!”
顾轩无奈“嗯”了几句,习以为常的转移话题,“娘,你来找我什么事?总不是专门跑一趟,来教训我的吧?”
被他这么一岔开话题,胡氏倒是想起了自己的来意,拧眉道:“这回春闱,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底?我问你一句,能不能中举人?”
顾轩心虚移开视线,念书是要吃苦的,他又没什么天赋,可也不是个能吃苦的。这次乡试,他心里还真没多少信心。
怕胡氏继续啰嗦,顾轩只能硬着头皮道,“应当是可以的。这也要看考官的眼缘,也没人敢说,自己一定能中。”
“那就行!”胡氏听了,觉得心里有底气了,拉着儿子道:“你可一定得给娘争气!不就是因为我是继室麽,老太太如何也看我不顺眼,手里攥着的银子,都给了顾衍。这会儿你若是中了举,娘再给你说个家世好的姑娘,也让老太太看看,到底谁才是家里最有出息的!”
“嗯嗯,我知道了。”顾轩敷衍着混过去。
胡氏压根没主意儿子的语气,一心想着:最好自家轩儿中了举人,而顾衍名落孙山,到时候她倒要看看,顾老太太是不是还把顾衍当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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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叫了三声,姜锦鱼便在榻上翻了个身,唤小桃送热水来,就着温热的水净了面,又用香膏在脸上薄薄涂了一层。这香膏是她自己做的,年前偶尔得了本古医术,上头便有这个香膏的方子,做起来十分折腾,不过成功了之后,用起来倒是真的有些效果。
姜锦鱼的肤色本来就白,且因为她身子好,白中透粉,平日里很少用粉。用了大约一月的功夫,肌肤多了几分光泽,如今她无论在家还是出门,都不用粉了,偶尔用了唇脂,都觉得有些扎眼。
收拾好,听到钱妈妈过来问早膳用什么,想了想,姜锦鱼要了三鲜小笼包,另外便是每日必吃的芝麻糊。
用过早膳,她就要出门了,今日是尤小姐生辰宴的日子,昨儿还特意派了人来,提醒她要早些过去。
何氏见女儿要出门,又往钱妈妈那里塞了些银子,问姜锦鱼大约什么时候回来。
姜锦鱼想了想,估摸着说了个时间。
何氏便答应下来,“行,我今日有些事,到时让你阿兄去接一接你。你路上也要当心些。”
何氏说罢,就没多嘱咐了,姜锦鱼这边出了门,大约半个时辰就到了尤家。
尤家的宅子并不很大,打眼那么望去,还能看到屋顶瓦片上的青苔,看得出估计修葺过,可大概没太仔细。
进了门,见到盛装的尤小姐,尤小姐今日妆容十分精致,眉毛画得不浓不淡,唇边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看上去十分的得体。
姜锦鱼从小桃那里,拿了给尤小姐准备的生辰礼,露出温软笑意,将礼递过去,“尤姐姐今日真好看。”
尤小姐接了生辰礼,听到这赞扬,矜持的翘起嘴角,心下微微得意,面上却是嗔道:“姜妹妹就知道说这些甜言蜜语哄我。快进去吧,今日来了不少娇客,都是盛京各府的小姐,妹妹也该多交些朋友,成日待在屋里,人都要闷坏了!”
两人相携去了后院,果然见到了不少妙龄少女,皆是官家小姐的打扮,相貌举止上乘的都不少,看来这回尤小姐也是费了些功夫的,才把人请来了。
等人都来了,尤小姐就没时间过来招待姜锦鱼了,都是各府的娇客,本来脾气大的就不少,好些都是接了尤小姐姑姑的帖子才来的,哪里知道是尤家这样的小官人家,可来都来了,转身就走当然不好,可面上难免就露出了些倨傲之意来。
仿佛很看不起尤小姐似的。
尤小姐也是有苦难言,可她一心想嫁进高门大户,只能硬着头皮,生怕出什么岔子。
这生辰过的,按照姜锦鱼的说法,哪里是过生辰,分明是历劫!
这边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又看到那边曾府的庶小姐,因为糕点碎了而不高兴了,非说上糕点的下人看轻她,知道她是庶女,才故意给她难堪。
尤小姐过去劝说,焦头烂额的样子,姜锦鱼看了,都觉得有些同情她了。可同情的同时,又觉得尤小姐出错了招数。
拜高踩低,是大多数人的本性,别说那位曾府的庶小姐,觉得尤家是小门小户,不乐意给尤小姐好脸色看。就是尤小姐自己,不也是人前人后两个样,对着赴宴的娇客小心翼翼,对着驿馆看厨房的婆子,则是一副臭脸。
她自己都是这个样子,如何能期望别人,忽视她的身份地位,同她结交成好友呢?
看尤小姐为了融入盛京官小姐们的圈子,费尽心思,放低身段,却始终不能如愿,还要被性情骄纵的官小姐们为难,姜锦鱼看得直皱眉,直到出了尤家的大门,在马车上还在想。
若是要定亲,也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让她似尤小姐那样小意逢迎,这样的委屈,就是让她嫁给什么宗亲子弟,她也不愿意。
再者,她一人小心翼翼就罢了,若是高嫁,说不定连带着家里人都要跟着一起小心。
民间女婿见了老丈人,哪一个不是讨好又讨好。
可若是高攀,那指不定就得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变严重了,发烧了呜呜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发烧加出差的我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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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予雨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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