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花木是一个巨大的山坳，四面是向下延伸的山坡，宛如一个漏斗形状，最低端是一个浮在半空的莲台，表面隐约闪过流光。苍穹之上是巨大的星海，深紫色的天幕中，星云沿着弧形轨迹缓缓转动，闪着璀璨的银光。
莲台之上坐着一个宫装打扮的小姑娘，看着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她赤脚垂着，脚尖微翘，怀中抱着一个琵琶，素手纤纤，正在拨弄琵琶弦，泠泠声音自她的指尖流出。
山坡之上种满了花木，树形秀颀，留出空位摆着石桌和石凳。
一行四人坐下，季青临有些好奇地四处张望，然而透过树枝之间的空隙，只能看到草木扶疏，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刚才那些人呢？”季青临不自觉问道。
“是幻术，”顾横洲拿起茶杯，低头喝了一口，“加上一点空间折叠术，拍卖的时候看不见彼此，只能听到出价的声音。”
“这么说，穹顶之上的星云也是幻术？”方云亭举一而反三。
“那个不仅仅是幻术，还是一道法阵，防止有人前来抢夺拍卖品。”顾横洲答道：“小重山拍卖会举办了这么多年，还未曾出过一次事，你们大可放心。”
想了想，顾横洲又说，“按照惯例，九转碧心丹应该会在最后拿出来，你们前期若是无聊，可以沿着出去走走。”
说完之后，顾横洲有意无意，瞥过去一眼。
明明是事关贺西楼灵力的九转碧心丹，但贺西楼手指抚摸杯口，转着杯子，像是在听，也像是没有在听。
莲台之上，突然一阵金戈铮铮之声，似溅泉破冰，声势浩大，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拍卖会开始了。
抱着琵琶的小姑娘化作一道流光消散。
“那不是真人？！”
“法器！居然是法器！”
不等周围的惊叹声消散，莲台中央突然出现一柄折扇，与此同时，折扇的幻影出现在每个人面前，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不愧是小重山！”方云亭忍不住赞叹。
折扇的幻影旁边还带着简短的文字说明，苍玉扇，扇骨由万年苍玉制成，坚硬如铁。扇面边缘锋利，展开便是一把削金断玉的刀。
“你想拍这个？”看到方云亭饶有兴致的模样，季青临问道。
方云亭摇摇头，他只是看个新奇而已，况且：“这柄折扇最隐秘阴毒的地方已经被点明，虽然有利于拍个好价钱，但如果想要用折扇暗地里伤人，就失去攻其不备的本意了。”
果然不出方云亭所料，这柄折扇竞拍的人寥寥无几，最终被一个少年声音拍下，估计只是拍回去玩玩。
拍卖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莲台上不断出现各种拍卖品，青花文殊菩萨像卷长轴、竹刻花鸟纹狼毫毛笔、白玉镂雕朱雀衔珠佩。
“这个你肯定喜欢！”季青临指着莲台，冲方云亭说道。
此时幻影刚刚浮现在众人面前，赫然是一个五彩莲纹挂耳葫芦瓶，旁边的文字介绍这个葫芦瓶是一件法器，能装下无限容量的液体。
方云亭眼睛一亮：“这个不错——”
他话还没说完，季青临就道：“哥哥，你可千万不能借灵石给他，你的灵石是要留着拍九转碧心丹的。”
方云亭看过去，季青临一边说一边笑，转过半张脸看他，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挪揄。
下山的时候匆匆忙忙，方云亭此时还真的囊中羞涩，掏不出太多灵石，只能转而向顾横洲求助，反正顾横洲是长辈，也不丢人，“顾师叔……”
“哎，我哥的灵石是用来拍九转碧心丹的，可不能借。”季青临打断他的话，从腰间拿起储物袋，故意当着方云亭的面打开：“我看看我有多少。”
这件葫芦瓶虽然有些鸡肋，但能够无限容纳液体的性质还是让部分人心动，耳边听着叫价声不断响起，方云亭忍不住有些着急：“季青临！”
“嗯？你叫我什么？”季青临从储物袋里掏出灵石，认真地一块块摆在桌子上。
“季哥，借我点灵石吧。”方云亭能屈能伸第一名，立刻把已经放得很近的茶盏，又往季青临面前放了放，俨然一副献殷勤的模样。
“这个称呼不错，以前还真没听你叫过。”季青临点了点头，一副满意的模样。
“季哥。”方云亭凑近了些，低声喊了一句。
季青临的耳朵立刻有点热，他躲得远远的，瞪了方云亭一眼，没事凑这么近干什么？
“借我点灵石吧，我回云渺派还你。”方云亭道。
“这个嘛，”季青临眼珠转了转，把桌面上的灵石放回储物袋里，笑嘻嘻道：“不借。”
“你耍我？”方云亭一向知道季青临调皮，没想到居然戏弄到他头上。他有点生气，但更多的是觉得有意思。
“对呀，你打我？”季青临一脸无知者无畏，满不在乎地伸手揉了揉耳朵。
其他人的竞拍已经接近了尾声，八十块灵石已经叫了第二遍，如果第三遍依旧没人出更高价，就要被拍走了。
“一百块灵石！”季青临忽然伸手。
三遍过后，这个五彩莲纹挂耳葫芦瓶就被送到季青临面前。
“你拍这个干吗？”方云亭舌尖抵着腮，挑了挑眉，半是不满，也确实半是不解。
“接好了！”季青临手一扬。
方云亭有点忙乱地接住这个葫芦瓶，“干什么？”
“没说借你灵石，但是把葫芦瓶送给你。”季青临一扬头，满脸骄傲，“本少爷从不欠别人人情。”
“什么人情？”方云亭没明白。
“燕明城城主府。”季青临说这种事也理直气壮：“我不是故意闯进去的，我那时候不知道。”
方云亭忍不住笑起来，低头掩饰一样端起茶盏，“这都算人情，那你一路得欠我多少。”
“什么？”
“多谢。”方云亭放下茶盏，拿起葫芦瓶。
“怎么不叫季哥了？”季青临扬眉。
“哦，”方云亭看着他，故意张开嘴，慢慢道：“师弟。”
“你！”季青临气得转过头，不去看他。
又拍了好几件其他东西，坐时间久了，确实觉得没什么意思。
季青临这会儿已经消气了，无聊地趴在石桌上：“方云亭，你有什么玩的东西吗？”
“你想玩什么？”方云亭有点好笑地低头，季青临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还问你干什么。”季青临捏着一片树叶，把树叶撕成碎片：“你不是经常在人间界吗？平时都做什么？”
“买酒、喝酒、赏花、逛花船——”方云亭忽然顿了一下，莫名看了一眼季青临。
季青临一点异样都没，反而有些气愤：“都怪你，上次故意在燃灯日让我去花船，结果一顿花酒都没喝到。”他手一挥，把手里的碎叶片扔在方云亭身上。
“你们出去走走吧，小重山附近风景不错，可以去看看。”顾横洲道。
“好啊。”季青临拍拍手站起身，拉着方云亭往外走。
依稀还能听到两人的声音，“下次一定要带我去喝一次花酒……”
只剩下顾横洲和贺西楼两个人，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压抑。
顾横洲拿起茶盏喝了一口水，他垂着眼，却似乎能感受到，贺西楼沉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这种想法让他的脊背一阵发麻。
莫名地，顾横洲不敢抬眼，生怕一抬起眼，就撞进贺西楼那双眼眸里。
那道视线放肆又凶狠，从顾横洲的眉眼慢慢逡巡，鼻尖、双唇、脖颈……
随着视线移动，顾横洲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变得异常敏锐，他开始坐立不安，只能更加用力地喝下茶盏里的水。
像是看够了他的反应，那道视线终于收了回去。
顾横洲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传来一声：“师尊。”
低沉柔和的声音突然响起，顾横洲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想张开嘴回应，却忘了自己正在喝水，反而呛了一下。
难得的狼狈。
“师尊，当心些。”
顾横洲放下茶盏。
长指在茶盏旁边放下一张手帕，手帕的边角绣着一朵精致的海棠，红花绿叶，娇艳欲滴。贺西楼站起身，“我也出去走走。”
说完，贺西楼和顾横洲擦肩而过，顾横洲后背的肌肉紧张地蹦在一起，异常敏感。
直到贺西楼彻底走出这个狭小的空间，顾横洲才终于放松了脊背。
贺西楼这次看到他呛到，没有再来轻轻拍他的后背了。
顾横洲拿起手帕，擦了擦唇角的水渍，刻意忽略心底那一点轻微的失落。
也正是如此，他没能注意到手帕上面那一缕淡淡的苦味。
放下手帕，想了想，顾横洲左右看了看。
周围用阵法隔绝了所有视线，没人能看到他的动作。
顾横洲把手帕放在了储物袋中。
莲台上的拍卖品已经换了好几轮，眼看拍卖会已经逐渐接近尾声，拍卖的东西越来越贵重，顾横洲的精神慢慢集中起来。
忽然，一阵白光闪过，一个敞开的白玉盒出现在莲台上，里面整整齐齐隔出十二个格子，格子里是碧玉色的小小丹药。
“九转碧心丹。”顾横洲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