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山飘着渺渺晨雾,贺西楼捡起寝殿门口摆放的一支珍贵白梅,白梅乃是异种,清香馥郁,四季不败。
云渺派的弟子们,自从顾横洲重新将沉镜峰的灵璧结上之后,他们知道顾师叔闭门谢客,便时常在清晨送来各种奇花异草,聊表心意。
折花寄情,真是好心思。
醋王贺西楼冷笑一声,一抬手,把这支白梅扔下山崖。
可惜,师尊是看不到的。
贺西楼端起铜盆,轻轻敲响了正殿大门。
他今天没有刻意早起,不仅没有带火灵符,也没有专门站在青松旁,让松针上的露水打湿肩头。
春露清寒,却能让他从此以后,理所当然地伺候师尊洗漱,一大早就见到师尊,顺便把那些花花草草全部清理掉。
“进来。”正殿之中传出声音。
贺西楼打开门,把升腾着袅袅白烟的铜盆放在架子上,“师尊,我来伺候你洗漱。”
顾横洲身着素白里衣,看起来已经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
贺西楼把灵盐和清水递过去,手里拿着巾帕,放进热水里,“师尊,还在担心方师兄的事?”
顾横洲漱完口,接过贺西楼递来的巾帕,“等洗漱完了,我们去看看他。”
昨日他们接到的那封信是钟观山送来的,信上写到,钟观山的弟子方云亭受伤回来,钟观山要闭关替他疗伤,可能需要顾横洲兼任一段时间的代掌门。
顾横洲本来打算立刻去见钟观山,但信上提到,情况紧急,钟观山已经开始给方云亭疗伤,约好第二日再见面。
“师尊,依信上所言,恐怕方师兄此次受伤不轻。”贺西楼道。
顾横洲洗完脸,把巾帕放回铜盆中,“嗯,师兄连见我一面的时间都没有,立刻给方云亭疗伤,只怕当时已经情况危急。”
“真是奇怪,方师兄是掌门亲传弟子,修为颇深,也不知怎么会遭此不测。”贺西楼打开衣柜,从里面挑出一件月白色长衫,伸展衣袖,给顾横洲穿上。
顾横洲穿好衣服,坐了下来,也有点想不通,方云亭爽朗洒脱,豪放不羁,不是轻易会得罪人的性格,更何况他修炼多年,一杆亮银枪挑遍淮南地界,枪法精湛,怎么会受此重伤。
他抬起头,看着镜中,“这种事多猜无益,见到他就知道了。”
“师尊,其实我的灵力,似乎已经日渐恢复……”贺西楼拿起绿檀木梳,轻轻把顾横洲的头发拢到身后,开始梳起来。
“恢复?”顾横洲抬起手,刚想逼他出招,用事实反驳他的狡辩,想起不能让他动用灵力,把手放下,冷道,“既然你已经灵力运转圆润自如,那你等会儿御剑带着我,我看看你能飞得多快。”
贺西楼刚想答应,又想起自己的情况,只得苦笑一声。
“不说话了?”顾横洲从镜中看他,“从昨日见到那封信起,你便一直劝我不去小重山拍卖会,如今还有新词吗?”
“师尊,我现在真的没事,以后再找机会吧。再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洞天福地、仙人遗址,不用急于一时。”贺西楼真情实意地劝道。
方云亭是钟观山的大徒弟,他遭逢大难,钟观山必然会亲力亲为,顾横洲这个代掌门是必做无疑,贺西楼实在不忍心让顾横洲为难。
“小重山拍卖会十年才有一次,错过了这次,难道你要等上十年?至于洞天福地、仙人遗址,你以为这些东西能随便遇到?”顾横洲语调清冷。
这些问题其实顾横洲早就想过,就他所知,九转碧心丹确实出现过好几次,但是其中最为明确的就是小重山拍卖会上的那一匣,顾横洲不愿错过这个机会。
贺西楼将顾横洲的发髻挽好,叹了一口气,“师尊,云渺派不能一日无掌门。”
顾横洲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吧,去看看方云亭。无论怎么样,要先知道他的伤势如何。”
走出寝殿,两人站在殿外的台阶上。春雾弥漫,云渺山山峦起伏,目之所及,连绵无垠。
贺西楼看向顾横洲,他站在顾横洲稍后一些的位置,他的角度,能看到顾横洲唇角,顾横洲的唇珠饱满,唇角却收得尖锐,两条锋利直线之间,夹着柔软唇瓣。
这样柔软的嘴唇,贺西楼不舍得其中吐露出半句为难的话。
顾横洲拔出沉昼。待贺西楼站上长剑,顾横洲长指掐诀,御剑高飞。
两人落在洞崖峰上,顾横洲打开禁制,走了进去。
钟观山在洞崖峰的禁制里输了一缕顾横洲的灵气,方便他出入。
两人刚迈进院子,里面的房门猛地推开,冲出来一个身穿蓝衣的青年,他左手高举,拿着一个小小的酒坛,嘴里大喊,“师尊,我就喝一口!”
钟观山在后面提气纵跳,整个人像一个圆滚滚的皮球,直接从空中弹起,挡在青年面前,喝道:“方云亭!你给我老实点!”
方云亭怀抱酒坛,对着钟观山眨眨眼,“师尊,顾师叔来了,给我留点面子,咱们俩的帐,以后再算。”
钟观山一伸手,他的动作极快,看不清如何动作,方云亭怀里的酒坛就被他夺了去。钟观山道:“谁跟你以后再算!”
方云亭惨叫一声,“我的梨花酿!师尊,这可是我埋在洞崖峰整整十年的梨花酿,你不能就这么给我拿走了!”
钟观山抓着酒坛,在方云亭面前晃了晃,故意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现在,是我的了。”
说完,钟观山转头,招呼顾横洲和贺西楼,丝毫不理会方云亭的哀嚎。
方云亭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跟着上前,对顾横洲行了一礼,“顾师叔好,贺师弟……啊不对,仙尊好。”
方云亭看着两人,露出一个张扬洒脱的笑容。他身穿蓝色长衫,束着白银腰带。眉清目朗,眼神明亮,神采飞扬,天生透着一股勃勃英气。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顾横洲问道,“你的伤势已经大好了?”
方云亭看了钟观山一眼,钟观山摇了摇头,“说来话长,先进去吧。”
几人走进屋内,坐在桌边,方云亭给每个人倒上茶。
钟观山接过茶盏,道,“让他们看看你的伤。”
方云亭点点头,“是,师尊。”说着,他解开衣襟,背过身去,露出整片脊背。
顾横洲和贺西楼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朝阳照射在方云亭的背上,肌肉流畅而生动,像是裹着钢铁的锦绒,然而后心的位置,却有一大块青紫瘀斑,瘀斑的形状,正好覆盖了从灵核延伸出的几条主要经脉行经之处。
钟观山道:“这伤口的位置,毒辣阴狠,不仅对准灵核,而且还笼罩了经脉汇集处。方云亭的经脉隐隐有些阻塞,昨日我用灵力稳住了他的灵核,但想要彻底贯通经脉,只怕还要闭关一个月。”
顾横洲问:“方云亭,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方云亭穿好衣服,坐了下来。他脸上也带着些疑惑,“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外游历,前些日子到了扶风城附近。”
顾横洲和贺西楼对视了一眼,扶风城是贺西楼的故乡,也是两人初次相遇之处。
“扶风城有一家黄记酒铺,那家酒铺中别的酒也就罢了,有一种黄酒,温厚醇和,在扶风城久负盛名。那日,扶风城下了大雨,春雨绵密,我要了两坛黄酒,坐在酒铺中喝起来。恰巧黄记酒铺之中没什么客人,老板娘百无聊赖,和我聊了几句,提到鹿台山深处有一片桃林,此时桃花开得正盛,春雨带露,恰是花期。”
“我起了兴致,手里提着一坛黄酒,摇摇晃晃从黄记酒铺之中走了出来,借着酒劲出了城,到了城外鹿台山上。沿着老板娘给我指的路,确实找到一片桃林,细雨红花,景致清丽。”
“我走进桃林,春雨突然停了,沾了雨水的花瓣纷飞,我正奇怪,身后突然传来一道锋锐剑气。”
“情急之下,我将酒坛扔了过去,抄起亮银枪。可是对方实在太快了,”方云亭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明白,“我只听到酒坛破碎的声音,下一刻,后心就受到重击。我知道遇到了强敌,不敢恋战,掏出凝结师尊剑气的玉简抵挡,然后立刻催动法诀回到了云渺派。”
“你没看到对方的相貌吗?”顾横洲长眉微蹙。
方云亭有些惭愧,“没有,我只看到他用的剑是一柄赤红长剑,剑身很窄,只有普通剑身的一半,通体赤红。”
顾横洲和钟观山对视一眼,两人从未听说过这样一柄剑。
“那个老板娘,和打伤你的人是同伙。”贺西楼开口道。
方云亭道,“我也猜到了,可惜我当时身受重伤,只来得及回到云渺派,想必此时此刻,那个老板娘早已离开。不过,我真的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人如此迅速……不过两招,就差点将我置于死地。”
依方云亭所言,打伤他的人身法如同鬼魅,速度快到极致,简直防不胜防。
顾横洲将原著中提到的人物仔细想了一遍,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难道剧情已经扭曲到这种地步了?
“方师兄,你想错了,那人的修为,恐怕不过尔尔。”贺西楼突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