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苍劫长老猛地纵身后跃,指间夹着灵符,灵符隐隐发出暗光。体内的灵气外放,在他周围形成一个不断翻卷的灵气璧,灵气激荡,长髯飘荡,看上去气势逼人。
但他心里却在发寒。
顾横洲的剑,太快了,那道迅如春雷的剑气,直到停在他的鼻尖,他才来得及反应。如果顾横洲刚才想要夺取他的性命,他根本毫无反手之力。
苍劫长老先是震惊发寒,随后大怒,“顾横洲,我尊你一声‘剑仙’,你也不能话都不说一声,直接出手伤人!”
“怎么?我要打你,还要提前通知你?”顾横洲不屑地看着他。
“你!实在是欺人太甚!”苍劫长老在紫霞山辈分甚高,加之他实力也算得上强横,自然受尽尊崇,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打你”这种话,顾横洲态度越是轻描淡写,他越是觉得深受屈辱。
顾横洲手持沉昼剑,冷笑一声:“欺人太甚?我的徒弟,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责了?有些人,如果不会说话,那我就教他,永远不要开口。”
苍劫长老勃然大怒,“他一个小辈,我不过只是指责了一句……”
苍劫长老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声音被骤然升起的冰冷剑气打断。剑气充满杀机,猛地切断他的几根头发,苍劫长老只觉得额头一凉,随即头发在眼前缓缓飘落。
顾横洲冷冷地看着他,整张脸呈现出一种锋利的弧度,“知道什么叫‘永远不要开口’了吗?”
顾横洲对待其他人,态度一向清冷,更何况这个无缘无故跳到他面前找茬的苍劫长老,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指责贺西楼,更是让顾横洲不满。
苍劫长老见状,心里怒火升腾,他明知自己不敌顾横洲,但赌上一口气,手中催动灵符,灵纹流转,灵光大盛。
顾横洲手持沉昼剑,一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苍劫长老,不带一丝感情。
眼看就要面临一场大战,场中众人不无屏住呼吸。
这次探望顾横洲一事,各大门派派出的多是年轻一辈,为的是下山历练一番,见见仙尊和剑仙,只有寒松道长和苍劫长老两人乃是前辈。此时剑拔弩张,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局面,不知如何应对。
穿黄衣服的小姑娘气愤地看着苍劫长老,眼看就想要冲出来,却被身后的师姐拉住胳膊,让她不要冲动。
钟观山喝道:“苍劫长老,这里是云渺派,不是你的紫霞山!你今日在云渺派公开挑衅,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动干戈。渭北紫霞山是要公然与云渺派为敌吗?”
钟观山是云渺派掌门,他说的话分量极重,这话直接压过去,苍劫长老脸憋得通红,却死活不敢应。
见状,贺西楼劝道:“苍劫长老,有话好好说,还请坐下。”
他单方面劝了苍劫长老,却没对顾横洲说什么。堂下众人都知道他在拉偏架,却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贺西楼给苍劫长老递了台阶,苍劫长老却摆足了架势,冷哼一声,才重新坐下来。
顾横洲看了一眼贺西楼,眼神微带不满,随即转过脸去。
这一眼转瞬即逝,却被贺西楼看个正着。
适才长门殿中,言辞激烈,几十双眼睛紧盯殿中形势,提心吊胆,生怕一言不合就要争斗起来。
只有贺西楼,自始至终,一双眼睛时时刻刻注意着顾横洲的动向,未有片刻离开顾横洲,只分了耳朵去听殿中众人对话。
贺西楼扶着顾横洲的胳膊,低声问:“师尊生气了?”
顾横洲摇摇头,拍拍贺西楼的手背,权作安慰。
他刚才那一眼不满,不是生气贺西楼劝架,也不是觉得贺西楼此举拂了自己的面子,顾横洲是实打实觉得贺西楼受委屈了。
尤其是,他坐在旁边,贺西楼居然还受了委屈,顾横洲认为,是自己这个师尊没有做好,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徒弟。
贺西楼知道他的意思,眼神温柔又缱绻,“师尊放心,我没事的。”
贺西楼说完,自己也坐下来,看着苍劫长老。
苍劫长老语气硬邦邦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苍劫长老迫于形势坐了下来,但心里依然压着火气,因此连“仙尊”也不叫。在他看来,贺西楼这个人以大局为重,以和为贵,根本不需要担心。
贺西楼没有计较,语调和缓:“苍劫长老,我年纪轻,见识短浅,修为不足,你对我有意见,本是当然。”
苍劫长老面色稍微缓和了些,等着贺西楼继续给他铺台阶。
“你既然觉得我做仙尊并不称职,那以你所见,谁来做这个仙尊才是理所当然?”
“这自然是我的弟子!”苍劫长老脾气急躁,又被顾横洲连番压制,心头火一冒起来,也懒得掩饰自己的想法。
“好,我想请问六大门派,苍劫长老的想法,也是你们的意思吗?”贺西楼一双眼睛湛若寒星,缓缓扫过其他人。
其余众人连忙起身,对贺西楼恭敬行礼,“回禀仙尊,我们并无此意,在苍劫长老说出这话之前,我们都不知他有这种想法。”
贺西楼点点头,“我知道了。”又看向苍劫长老,眼神慢慢变得严肃,“所以,苍劫长老,你为了让自己的弟子当上仙尊,不惜假借六大门派探望剑仙之名,表面送来贺仪,实则要来逼我退位,对吗?”
这话一出,众人看向苍劫长老的眼神变得异样起来,挨着紫霞山的门派默默往旁边让了几步。
“你胡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苍劫长老断然否认,有些吃惊地看着贺西楼。
贺西楼又问紫霞山的其他人,“来之前,紫霞山掌门可向你们提过,此行要让你们的师兄顶替我的仙尊之位?”
紫霞山弟子纷纷行礼,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回禀仙尊,紫霞山绝无此意!”
贺西楼沉声,声调缓慢:“我明白了,那就是苍劫长老一意孤行,为谋求私利,让自己的徒弟成为仙尊,弃紫霞山的名誉于不顾,弃紫霞山的弟子于不顾,公然挑衅我,逼我退位,只为成就你们师徒两人。”
“我不是!”苍劫长老根本想不到,事情居然会这样急转直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苍劫长老自持年龄修为都甚高,这次见到贺西楼,心里本就存着几分轻视,说话夹枪带棒也只是发泄一下心中不满。
他本以为,众人听了这话,当做耳旁风,将这话忽略过去,也就是了。
没想到,先是寒松道长拂他的面子,再是顾横洲直接出手,钟观山也站在贺西楼这边。
这也就算了,勉强算是打个平手。
但就是他一直小瞧的贺西楼,说出的话像是软刀子杀人。
先是逼问六大门派,逼迫六大门派划分立场,不动声色将他和其余门派孤立开来。然后逼问紫霞山,将他和紫霞山众人分割开,让他一下变成了众矢之的。
贺西楼面带微笑,表情温和,“苍劫长老,你若是心存异议,当日众人在场时却默不作声,一言不发。如今尘埃落定,你假借探望之名,跑到云渺派大肆责难。这番举动,我便是看不懂了。”
贺西楼这话极为刁钻,暗指苍劫长老在人多时不敢出头,现在众人不在,他才敢发出不满,实在是无耻小人行径。
这话一说出来,紫霞山众人脸上不由自主带上羞惭,有些脾气急的,甚至对着苍劫长老露出愤怒的表情。
苍劫长老不由自主从心里发寒,就像他面对顾横洲的剑招一样。
不同的是,顾横洲的剑招,杀人见血。而贺西楼的话,杀人诛心。
“你血口喷人!”苍劫长老的脸不是通红,而是变得惨白,他愤怒地看着贺西楼,却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错了,这个人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温良可欺的道学君子,几句话四两拨千斤,不仅逼迫众人站队,甚至暗指他的人品,给众人找到合理的,和他分割开的理由。
贺西楼看着苍劫长老,表情平静,“苍劫长老,我说出的每一个结论,都是根据你和其他人的话推算出来,你说我血口喷人,那么你告诉我,是你说了谎,还是其他人一起欺骗了我?”
不等苍劫长老开口,其他人纷纷说道:“仙尊明鉴,我们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情,苍劫长老所言所行,我们本就一概不知,他之前也从未和我们提过。”
不知不觉间,长门殿的局面已经彻底被贺西楼控制住,众人不管是回答还是争辩,都无意识地显示出一种温顺的臣服。
钟观山站在旁边,看着高高坐在主位的贺西楼。贺西楼微微垂着眼,俯视着殿内众人,像是高踞云端的神明,看上去带着一丝怜悯,实则冷心冷性。
贺西楼没有说话,但是苍劫长老的脸色惨白,他从紫霞山出来,来时浩浩荡荡,前拥后簇,门人弟子紧随其后,而此时,苍劫长老觉得,偌大长门殿,似乎只有自己孤身一人。
苍劫长老猛地抬起头,看着贺西楼,眼底燃起炽热的恨意。
他恨贺西楼让他颜面扫地,恨贺西楼几句话就将他置于众叛亲离的地步。
“好了,苍劫长老此举也是情有可原。”
众人惊讶地看向顾横洲,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