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
方小娟还真没想过。
虽然她不喜欢乔振军一棍打不出个屁来的性格,也讨厌他总是袒护大乔那祸害,可离婚,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了。
现在都在宣传妇女能顶上半边天,城里那边也有人离婚,可这十里八乡哪个离婚了?
她要是敢离婚,她老娘就敢用擀面杖将她揍得三天三夜都下不了床。
再说了,离婚后她去哪里住?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肯定是不会收留她这个出嫁女,难不成叫她睡大街吗?
因此她震惊了老半天,才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小乔道:“娇娇儿,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你该不会希望妈跟你爸离婚吧?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看她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小乔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心急了。
这个年代的人,哪怕过得再苦再累,也不会轻易离婚,想让她妈离婚,还得从长计议,况且现在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下家,以后再说吧。
想到这她垂下头,脚尖在地上画圈圈,细声道:“这话是之前姐姐问我的,姐姐她……她好像很想妈跟爸离婚。”
方小娟顿时犹如被戳了肺管子,气得满脸通红:“天杀的祸害丧门星赔钱货,我就知道是她在搞鬼!”
她就说她的娇娇儿怎么会问这种问题,黑了心的东西,人不大心眼却不少,居然撺掇小乔让她跟乔振军离婚!
以为这样一来,她就可以不用被赶出家门?
做梦去吧!
“娇娇儿,以后记得离那祸害远一点,别让她的霉运给带衰了!”方小娟气得直哼哼。
“好,我都听妈的。”小乔微微偏着脑袋,白白净净的模样,又乖又好看。
方小娟看她这么乖巧贴心,心中的怒气顿时消了不少,抱着她心肝肉、宝贝肉地叫了起来。
***
云层压得很低,天空灰蒙蒙的,田地里的枯草堆结着冰霜,冷得人牙齿打颤。
乔家小院“吱呀”的一声,最右手边的柴房的门被打开,大乔从里面伸出半个小脑袋,清晨的冷空气迎面扑来,冻得她浑身一抖,打了个哆嗦。
她哈出一口气,搓了搓冷冰冰的小手,一股气跑到院子,拿起扫帚认真地扫了起来。
等小院打扫好,她这几天因为吃好睡好而长了一点肉的小脸热得红红的,晨光从厚厚的云层里透出来,打在她脸上,绒毛像被镀了一层金光。
打扫完院子,她跑进厨房,从地上放着的破布袋子里拿出一个红薯洗干净,削了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抓了两把粗粮一起煮,然后将红薯皮剁碎了,抱出去喂鸡。
老母鸡咕咕已经连着五天没有下蛋了。
自从瘫了之后,她爸常常盯着屋顶发呆,一天到晚可以不说半句话,这几天就更沉默了,饭也吃得少。
她想着做些好吃的给她爸吃,让她爸快点好起来,可咕咕不下蛋,真是急死人了。
她将剁碎的红薯皮倒在鸡窝里,声音软糯糯道:“咕咕,我们、打、个、商量,我、给、你、吃、好、吃、的,你、乖乖、下蛋,好、不好?”
老母鸡咕咕地叫,吃得很欢乐。
大乔小嘴一抿,眉眼弯弯:“那我、当、你、答、应、了?”
“咕咕。”
等她将衣服洗完晾晒好,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她盛了两碗粥,端进她爸屋里,父女俩就着咸菜吃。
乔振军看着大乔,几次欲言又止。
方小娟这次回娘家已经超过五天,往常她闹脾气,他还能过去接她,可现在……
他知道方小娟想用这个来逼迫他就范,可他实在办不到。
大乔才六岁,若真将她赶出去,那跟直接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
大乔抬头,看她爸愣愣看着自己,碗里的粥还剩一大半,偏头问道:“爸、不吃?”
“爸饱了,你多吃点。”乔振军动手想将碗里的粥倒过去。
大乔急忙捂着碗:“爸、吃,我、我饱、了。”
看到孩子这么贴心懂事,乔振军心里更难受了。
他现在瘫了,方小娟这么不喜欢这孩子,她自己又结巴,这孩子以后可怎么办?
乔振军愁得像泡在苦水里。
大乔不知道他爸的想法,吃完早饭准备去东林里捡些枯枝烂叶,家里的干稻草和麦秆子不多了,用不了几天。
跟她爸说了一声,她背着篓子就准备出门。
乔振军在屋里喊道:“小心点,别走太远。”
“知、道、了!”
冬日地里没啥活,早上做完家务活后,女人们喜欢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纳鞋底,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说闲话。
大乔背着篓子经过时,正好被宋金来媳妇给抓住了:“哟,这不是大乔吗?你妈回来了没?”
大乔手被抓得一阵生疼,想抽回来,可宋金来媳妇抓得很紧:“没、没、回、来。”
“我的天老爷,这都快六天了,怎么还没回来?你妈该不会是想跟你爸离婚不回来了吧?”宋金来媳妇夸张地叫道。
大乔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她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有一次她妈跟她爸吵架的时候,就威胁过要离婚。
狗蛋他娘跟着吓唬道:“婶婶跟你说,你妈要是真跟你爸离婚,她肯定不要你,她只会带你妹小乔走!”
宋金来媳妇更来劲了:“可怜哟,要是真离婚了,你说你跟你爸可怎么办?你爸瘫了,你又是个小结巴,以后有哪户人家敢娶你?”
大乔使劲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林慧从东林捡完枯枝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厉声喝道:“你们够了!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说这种话,你们不亏心吗?”
狗蛋他娘和宋金来媳妇儿吓了一跳,大乔趁机挣脱,跑到林慧身后躲着。
宋金来媳妇看清楚来人后,手几乎戳到她脸上:“要你多管闲事,要你多管闲事!有这时间,你怎么不给你家东霖找个爹?”
林慧是村东头林大发的小女儿,几年前嫁给村里的一男知青,两人生了个儿子,两年前,男知青回城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起初以为那男知青肯定是抛妻弃子,后来才知道是人没了,掉到河里淹死了,林慧一下子成了寡妇。
宋金来媳妇这话太戳人心窝了,林慧气得手指颤抖:“你要是觉得不亏心话,咱们现在就去找秀芝婶,看她是觉得我多管闲事,还是一巴掌呼死你!”
乔秀芝是个极其护短的人,她虽然不太在意大乔这个孙女,可外人要是敢欺负乔家的人,她铁定一巴掌扇得对方满地找牙。
宋金来媳妇眼皮颤抖了一下:“我家的鸡还没喂呢,我才没有时间跟你啰嗦!”
说完,她火急火燎转身跑了,那模样像有鬼在追她一样。
狗蛋他娘也脚底抹油地溜了:“我也要去喂鸡。”
林慧朝她们的背影啐了一口,回头看到大乔的手被抓得通红,不由怒火中烧,天老爷怎么不把这群嘴碎的女人给收了去,竟然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说那样的话!
生怕吓到大乔,她压下怒火,柔声道:“疼不?现在跟慧姨家去,慧姨拿药酒给你揉一揉。”
大乔连忙摆摆手:“谢谢、慧姨,不、疼、的。”
她很喜欢慧姨。
慧姨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对她很好,常常会偷偷塞窝窝头给她吃,慧姨家的东霖弟弟也很可爱,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总是跟在她后面,奶声奶气地叫她姐姐。
林慧看她小脸比之前有肉了一些,心里也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难过:“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边来?”
大乔指着前面的林子,软声道:“去、捡、枯枝。”
林慧解下自己的篓子,二话不说将枯枝倒进大乔身后的篓子里。
“不、不……不行的……”大乔急了,话说得更加结结巴巴的。
“拿着,慧姨一会进去再捡就是了,你背着赶紧回去,别让你……爸担心。”林慧不容她拒绝,只是说到她爸时,语气微微顿了一下。
大乔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清秀的眉头紧紧皱着,像两只小毛毛虫。
林慧知道她是怕给自己惹麻烦,心中软成一片。
她伸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头发,轻声道:“听话,乖乖拿着,等你长大了,再帮回慧姨,好不好?”
大乔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便露着小贝齿笑道:“好,以后、我、帮、慧姨、做、家务活。”
其实她不紧张或者不着急的时候,只要她慢慢说,结巴的情况会好很多,可在家里,她妈不耐烦听她说话,总是露出一副厌恶的模样,她哪能不紧张?
看大乔和林慧走了后,宋金来媳妇这才从屋里跑出来,对着林慧的背影吐了口口水:“呸,什么玩意儿,竟然管到老娘头上来!”
狗蛋他娘听到动静也跟着出来,手里搅拌着鸡食:“小心回头她跑到秀芝婶面前告你一状!”
宋金来媳妇脸一横:“她敢!她要是真敢去告状,我就将她喜欢乔老二的事情唱出去,看到时候谁更没脸!”
“天啊,不能吧?你是说林慧那娘们喜欢乔老二?”狗蛋他娘一脸亢奋。
宋金来媳妇下巴高高昂着,嘚瑟得不行:“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对大乔那灾星那么好,还不是挂念着乔老二,那娘们可是骚得很!当初啊……”
说起这种桃色八卦,狗蛋他娘连鸡都不喂了,听宋金来媳妇说得唾沫横飞。
跟慧姨分开后,大乔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背着篓子朝村北的方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