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钥匙
屋里的凄厉叫声在整个大宅里回响着,既痛苦又悲切,好似有人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不听一直站在门外,一直在克制自己不要进去。
但阿璃的喊声从回来这里到现在,都没有停下片刻。
嗓子都要撕扯出血了吧。
声音明显嘶哑了很多。
后面的凄厉喊声再次响起时,他终于忍不住要进去。团团忙拽住他,“祖母说了我们不能进去。”
饶是在阻拦,可他的脸色也没比他好多少,手也在发抖。
可他还是在努力劝阻,“祖母说你身上的戾气会让阿姐更加发狂的,我们再等等吧。”
“为什么我的身上会有那么重的戾气?”
他不是人吗?
他又不是魔。
哪怕不愿承认,但他的确是厉天九的儿子,而厉不鸣也是,可厉不鸣的身上却没有一点戾气,是很正常的修仙者的灵气。
偏偏是他。
正邪两气交错,显得那样不正常。
过往他还不曾觉得这戾气有什么不好,但此刻他却连阿璃的身都不能靠近,这戾气便让人觉得憎恶了。
团团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挠挠头。
唉,大人好复杂。
他看着蹲在栏杆上注视着房门的猫,这样专注的眼神,看起来就像是人。
突然那设在门外的灵阵一阵剧烈抖动,伴随着叶华阴一声“不好”,房子“砰”地剧烈震响,轰然下沉,而灵阵也在顷刻间破碎。
阿璃披头散发地从里面跑了出来,邪气横生。
公孙克已被这魔气震得肺腑俱伤,追出门来吃力道,“快捉住她,不要让她回魔域。”
不用他说,不听已经追着阿璃去了。
阿璃逃离的速度很快,全身都在发烫,她觉得自己像个火球,被那些灵气包裹住的她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
想要逃走,去哪里都好。
对,回魔域,回到那个深不见底,不见日光的地方。
她喜欢那里,比任何地方都喜欢。
“阿璃!”不听的速度更快,追上阿璃就将她的手捉住。
可阿璃暴怒,立刻将他的手甩开。
但片刻又被他紧紧捉住,这一次怎么甩都甩不开了。
“滚开,滚开!”阿璃朝他大喊大叫,她要回去,这里让人难受,她不想留在这里。
“阿璃,阿璃你醒醒。”不听把她抱入怀中,阿璃又烫得吓人了。
比前两次烧得更厉害。
他知道阿璃是被魔气侵袭了,但他还是相信阿璃不会化魔。
她曾说过,魔那样可怕,她不会成魔,堕入魔道。
这样的阿璃不是她想要看见的。
阿璃被他箍着身体,动弹不得。
只是这人的身上有她喜欢的气息,至少比那些灵气好太多。
她不挣扎了,而是往他身上轻嗅,贴去,想要离这邪气更近一些。
察觉到她越发滚烫的身体,不听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叶华阴不让他进屋里,说他会让阿璃分心,更加难以净化身上魔气了。
此刻阿璃正因为他而离化魔更近了。
他想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松开了手。
在他身上摩挲,找着安然感的阿璃一顿,却不愿放手。
“阿璃……”不听看着早已变得像妖姬的她,迟疑了会,没有再走。他字字问道,“你忘记枇杷镇上的事了吗?你跟我说,魔太可怕了,没有血性的它们还是一辈子活在深渊底下吧。它们会覆灭九州,杀尽苍生,到处都生灵涂炭,你讨厌它们,你想护卫苍生。要找到息壤,交给师门,哪怕你还被误会,但也不会让息壤落入魔族之手,你都忘了吗?”
阿璃只要他不松手就好,哪里管他在说什么。
“无论你变成怎么样我都会喜欢你,哪怕你想变成一个魔。可是阿璃,你真的想变成魔吗?到处杀戮,屠尽苍生,让九州所有的地方都飘着血腥味,是吗?”
“你告诉我何为人命,可如今你却变了。”
“你要我明辨是非,可现在你也忘了。”
不听低声说着,想到真正的阿璃可能已经被魔化,就觉剜心。
他抱住阿璃,颤声,“你为了不让我死在魔的手里,让我离开,自己孤身去找息壤,与魔对抗。我知道,你不想化魔,如果你还有清醒的一天,你会后悔的,后悔到想死。”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真到了无法挽回的那一步,他会亲手杀了阿璃。
陪着她一起死。
因为他清楚阿璃到底想做什么样的人。
绝不会是魔。
他喜欢的阿璃,爱着这九州大地,爱着天下苍生。
待众人赶来的时候,不听仍在紧紧抱着阿璃,而怀中的人也没有挣扎,比起刚才被灵阵束缚,强行净化时来,安静了太多。
就连她身上的魔气,也在慢慢敛起。
叶华阴着实意外,她本以为不听的邪气会刺激得阿璃更加癫狂,但如今看来并不会。
不听也感觉到怀中的人在渐渐平静,戾气渐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阿璃哽声,“我才不会变成魔。”
他一愣,低头看去,阿璃眼里有泪,可眼神已然透着坚毅,“去他大爷的魔。”
不听又是一愣,随即展颜,在她额上用力亲了一口。
才不管远处还有数十人在看着。
叶华阴轻咳一声,朝众人摆手,“散了散了。”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年少真好,冲动又热血的年纪。
阿璃只觉精疲力尽,伏在不听的胸口上,她做了什么?
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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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打了我祖母?还误伤了我爹?”
“是的。”
“无法无天,把我家直接毁了?”
“是的。”
“还差点化魔?”
“是的。”
阿璃多想自己的疑问能得到一个否定,但很显然不行。
她瘫倒在床,“我真的疯了。”
拿着药碗的不听坐在一旁笑,“可你扛过来了,没有依靠任何人,我听你祖母说,这已然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阿璃掀开一点被角,在那小洞里看他,“我听见你说话了,听见你又要哭了,我不忍心。”
不听一顿,“没有。”
他才不会哭,还是在阿璃面前哭。
阿璃一笑,掀开了被子坐起来,抱了他在他脸上接连亲了几口。
刚喝过药的她只亲得不听也一脸药味。
但不听没有躲开,等他想回亲阿璃的时候,她已经松了手,又躲回了被窝里,打了个哆嗦说道,“好冷。”
——唉,慢了一步,没回亲她一口。
不听想着,给她拢好被子。
阿璃想了想又道,“我好像还打了度云劫。”这么一说,记忆忽然清晰了起来,她兴奋道,“对,我揍了他两次,还赢了!”
这大概是她觉得化魔后最开心的一件事,那种感觉着实很好,怼天怼地怼度云劫,不顾任何后果,为所欲为。
阿璃的心情又变得更好了。
“阿璃。”
阿璃问道,“嗯?”
一直在看着她的不听捏她的脸,这样活泼明朗的姑娘,怎么可能有四百岁,“明明是个姑娘,可你竟然有四百岁了。”
“……厉不听你找打是吧。”阿璃气道,“你说我四十岁我也要生气了,还敢说我四百岁,我哪里像四百岁的人!”
不听不由皱眉,“你祖母说的。”
“瞎说,我爹娘才两百多年修为,我哪来的四百岁。”阿璃一想祖母也不是那种会瞎说话的人,一本正经的从不开玩笑,这样一想,她心里立刻缠了一个结。
为什么祖母说她有四百岁?
四百岁,祖母那时候都还是个姑娘吧。
她要是真的四百岁,那她成什么了?
阿璃见不听不说话了,问道,“你不开心吗?”
“我差点要杀了你。”不听的思绪有些乱,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变成魔,我甚至都想好了,如果你真的无法回来,我就杀了你。”
他为自己有这种念头内疚,自责,他竟然想杀了阿璃。
那一瞬的决心让他也诧异。
阿璃怔神看他,不听真的变了很多,不再那样狭隘,那样冲动。
变得成熟,也稳重起来了。
更有了一颗满怀苍生的心。
她眼睛微酸,为他这样的改变而高兴,她笑笑,“不听,你懂我。”
不听微愣,只是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他伸手抱住阿璃,俯身探去,在她的唇齿间汲取更多的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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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叶华阴还在想阿璃的事。
化魔后能恢复心智的人少之又少,否则又怎会说魔可怕,更何况是阿璃那样的体质。
院中花草繁盛,但都是灵阵中的虚无景象。
被毁的大宅本身也只是一个灵阵,只是身处其中的人不知。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本想杀了阿璃的她,下不了手。
“喵。”白猫轻轻一跃,就跳上了桌子。
叶华阴见了它便说道,“师兄,虽说这次阿璃挺过来了,但不听说了,阿璃已经发作过两次,如今看来,一次比一次严重。我只怕到了下一次,没有人能再拦得住她。”
“喵。”
叶华阴冷哼,“我就知道你不是来安抚我的,是,倒也不必,都是老太婆子了,又不是小姑娘。”说罢,她将腰间钥匙扔到它面前,“拿去。”
猫用嘴叼起钥匙,临走前又用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权当是安慰了。
叶华阴不理会它,等它走了,才说道,“就凭一只猫爪就想安抚我,喵都不喵一声。”
虽然是这么说,但到底是得到了些许宽慰。
她重重叹气,但愿能让阿璃彻底化解魔气,她不愿对她动手,不愿跟自己的孙女拼个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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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夜深人静,阿璃已经睡着了,突然传来一声猫叫,立刻将她从梦里叫醒。
她微微睁眼,床边正蹲着一只白猫。
阿璃困得不行,“先生你走错房间了吧,不听在隔壁院子,哦,也有可能在我屋顶,你去找他吧。”
“喵。”
刚闭上眼的阿璃没打算理,困死了。
可她不醒,猫就一直叫。
比蚊子还要烦人。
她可以拍死蚊子但总不能拍猫吧。
阿璃隐约意识到它在叫自己起来,说不定又要带她夜探后院灵阵,她嘟囔道,“你带我去也没用,我找不到灵阵。”
猫扭头一甩,往她的枕头上甩出一把钥匙。
阿璃:“……”
猫大佬你到底什么来头啊!
阿璃觉得不跟它走这猫就没完没了了。
她叹了一口气,只好下地穿鞋,“行行,我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