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希望

第八十二章希望

翌日一早,阿璃又被抓去浸泡药浴。

风邪刚好的她心有余悸,而且池子里的水看起来简直就是一盆血水,阿璃进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是个嗜血狂魔。

好在池水充斥了满满的药味,时刻提醒着她这是药水,不是血水。

阿璃提心吊胆地浸泡在里面,害怕它又突然结冰。

但这次似乎没有问题,泡了半刻,它仍是暖的。

诸葛明月一会也来了,手里还特地抱了床小被子,放在池边,随时为池水结冰做准备。

阿璃见了她便唤声,“娘。”

诸葛明月笑道,“今日舒服些了么?”

“嗯,风邪已经好了。”

“等会要是察觉到水冷了,你就赶紧出来,姑娘家身子特殊,不能总碰这些冰水。”

阿璃听得心头温暖,毕竟她是师父带大的,总有一些姑娘家的事不好说。

癸水初来,胸丨部胀痛之类的事,都是师姐悄悄解释的,但师姐毕竟是师姐,不是亲娘,至多是提一句,让她知道知道就好。

哪会像亲娘这样,连她沾个冰水都要提一提。

阿璃趴在池边看她,娘亲当真生得貌美,温柔无比,但她总觉得爹娘之间并不是太亲昵,甚至有些生分。

但这种事她一个刚回家的女儿不好问。

夫妻之间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趋于平淡客气反而是正常的吧。

思绪走了个神,诸葛明月多留意她几次,就看见了她脖子上的几处红印子,笑道,“璃儿有心上人了?”

阿璃脸上微微发烫,悄声,“有。”

“是厉三少主吧。”

阿璃轻轻点了点头,满是娇羞姿态。

诸葛明月轻抚她的头,说道,“他的家世倒不是不好,只是听闻身世很复杂,而且娘看得出来,不听是个很倔强的人。”

阿璃问道,“倔强不好吗?”

诸葛明月温声,“你也是个很倔强的人。”

阿璃想了想,“他愿意听我的。”

诸葛明月已明白她的意思,她笑了笑,又低头温声,“不要做出逾越的事就好,你们还小,还有许多事不懂。”

话说得实在明显,阿璃脸上绯红,又尴尬又意外,但这种叮嘱她喜欢。

她已然感觉到了话里的担心和温柔。

“嗯。”

叶华阴也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小瓶子。

她说道,“加点药。”顿了顿又道,“可能会很疼,不到水结冰,不许从里面跳出来。”

阿璃才不信自己会被疼得跳起来,她可是从小接受着千锤百炼长大的,怎么可能连一点疼都受不了。

瓶子慢慢倾倒,那是一种比任何红都要红的药水,比血还要赤红,红得艳丽。

像蛇的信子,缓缓探入水中。

阿璃不由紧张起来,莫名觉得有一股压迫感朝她袭来。

药水淌入池水中,池水刹那变得更加深红。

阿璃瞬间觉得全身刺痛,水里像埋了千万根针,而她正置身其中。

她心里想着绝不能跳出来,可身体却控制不住了。

叶华阴沉声,“压住她!”

诸葛明月一愣,伸出去的手却在发抖,不忍心将她压回水里。

叶华阴脸色一沉,飞身过来将阿璃摁住,直接将她的头都摁入了水里。

阿璃全身入水,眼前一片赤红。

可她突然不疼了。

像是那种疼痛瞬间被瓜分了。

可是被谁瓜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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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魔域中,已是个五岁孩童的夜幽冥还在看九州舆图,寻找那隐匿在大陆上的神秘山谷。

突然身体似有无数细针扎来,刹那刺穿他的五脏六腑,穿透全身。

一旁的魔侍只见他一身黑衣尽染鲜血,连稚嫩白净的脸上,都渗出了点点血珠。

“君上……”

舆图已被血滴落打湿,夜幽冥却吃吃笑了起来,狰狞诡异,“想要杀了我?可凭你们,能办到吗?!”

他目光突然凶煞,已不见瞳孔,异常狠厉。

流出来的血立刻回到了身体里,连那血孔也消失不见。

仍在水池摁着阿璃脑袋的叶华阴忽然觉得浴池满布寒霜。

诸葛明月脸色一变,“母亲。”

叶华阴一顿,池子的水在迅速结冰,冰霜铺天盖地而来。

她急忙收手,将阿璃拽出水面。

阿璃的身体重有千斤,叶华阴的手掌瞬间被冻僵了半截,再看阿璃,竟已冻了一个冰雕。

“阿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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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团想念姐姐打喷嚏的时候了。

因为姐姐现在连喷嚏都不会打了,还发起了高烧。

屋里的大夫还在忙,祖母和爹娘都在里面,偏是不许他进去。

也不许不听进去。

被禁止入内的两人在门口站着,时而往里头看。

团团安慰道,“阿姐她没事的。”

不听没有他那么乐观。

也没有他放心。

他听着里面的人叽叽咕咕说了好一会话,终于忍不住进去。

叶华阴见他进来,皱眉,“你在外面等着。”

“我要带她去沧澜阁。”不听拨开她的手,要过去抱阿璃。

公孙克拦住他,客气道,“我知道你们沧澜阁有很好的大夫,但阿璃的情况不同。”

不听说道,“上次在枇杷镇,阿璃也是这样发高烧,还断了好几次的气,是我带她回沧澜阁治好的,那里的大夫可以治。”

叶华阴微顿,“你说阿璃也曾这样高烧过?”

“是。”

“还治好了?”

“是。”

叶华阴和其余的人面面相觑,说道,“阿璃这次是被魔气侵袭。”

不听有些不耐烦,“她上次也是。”他见他们又是诧异困惑,更不耐烦了,“我要带阿璃走。”

可仍有人拦他。

他顿生恼怒,“你们根本就救不了阿璃!”

“沧澜阁也救不了。”叶华阴说道,“没有人救得了她,只有她自己能救自己,上次去沧澜阁,也并不是你们的大夫厉害,而是阿璃想活下来,是她治好了自己。”

不听微愣,可他不想让阿璃冒这个险,只知道上次阿璃是在厉家治好的。

如今他也要将她带过去。

可叶华阴却出手阻拦,“阿璃不能离开这里,没有孔雀谷的阵法隐蔽,她会立刻被魔族找到。”

不听迟疑了,他知道魔一直在盯着阿璃,虽然他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盯着她。

但这句话有道理。

可阿璃的呼吸却又开始断了,跟上次一样。

“喵。”

不听看去,白猫已跳上床来。

不听问道,“真的可以把阿璃交给他们吗?”

“喵。”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不听才终于放下带走阿璃的想法。但他没有走,坐在床边说道,“谁也不许让我出去。”

这次没有人赶他走。

也根本赶不走。

团团想混进来,结果又被大人给拎了出去。

他抗议道,“为什么不听哥哥可以,我却不可以!”

但没有长辈回答这个问题。

叶华阴从屋里出来,眼里已满是明朗之色,阿璃上次可以抗魔,如今也可以。她对公孙克说道,“阿璃可以自愈,这孩子……不愧是公孙家的孩子……”

微微颤抖的声音,是难以掩饰的激动和欣慰。

公孙克说道,“希望她能一直如此,不要被魔吞噬了心智。”

话里夹着无尽的无奈和担忧,叶华阴也连声叹气,“你也别太过担心。”

“母亲也是。”

母子二人互相安慰着,可简单几句话,根本不足以让对方安心。

变数太多,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

不听说不走就不走,人已经像钉子那样钉在阿璃的床边了。

诸葛明月还在吩咐丫鬟们要时刻准备着水,擦拭的清水,喝的热水,敷额头的冰水。

“娘……”脑子昏昏沉沉的阿璃一直听见母亲的声音,竭力开口唤声。

但声音太小,诸葛明月没有听见,还是不听唤她,“阿璃叫你。”

诸葛明月急忙过来,坐在床边低头温声,“娘在这。”

再多的话阿璃也说不出口,只是这手握来,她只觉安心,连呼吸都平缓了一些。

诸葛明月愣了愣神,拿帕子擦拭她渗着冷汗的额头,眼睛已经发酸。

她这两日看阿璃沐浴,一直忍着没有问她身上怎会有那么多的伤痕,新伤旧伤满布全身,哪里是个姑娘家的身体。

可她还是笑得明朗,似乎无忧无虑。

如今陷入昏迷中的阿璃,在叫她。

以前是否也这样找她?

诸葛明月不知道。

被拎远了的团团又偷偷摸了回来,人还在廊道上就看见不听坐在门槛上发呆。

他小跑过去问道,“不听哥哥你也被赶出来啦?”

“没有,我是自己出来的。”不听隐约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走。

不是在意阿璃在最难过的时候叫的不是自己,而是因为他感觉得出,阿璃这个时候需要她的娘亲。

她也需要他,但此刻最想的还是她的娘亲。

所以他暂时离开了。

不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明白,他捂住心口,这里,活过来了。

团团叹了一口气,也坐在了一旁,还给他分了几颗石蜜,“吃糖吧,阿姐可能还要很久才会醒过来。”

不听接过糖,咔嚓咔嚓几口就咬碎了,听得正在换牙的团团觉得牙疼。

“不能光等着。”不听站起身说道,“我想做点什么,哪怕是这一个时辰都好,也要学点什么。”

变得更厉害,在阿璃以后再发作的时候,不会光看着她受苦。

团团想了想说道,“那我带你去闯阵呀。”

不听问道,“难吗?”

“挺难的。”

“带我去。”

两人一拍即合,不听临走前又往屋里看了看,确定阿璃已经熟睡,这才跟团团走。

阿璃这一觉睡了很久,可奇怪的是明知道睡了很久,却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最近她越发少做梦了。

以前总是隔三差五就能梦见度云劫,反反复复都是那几个梦。

要么就是梦见师父,还有她屋檐下的小白花。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不怎么做梦了。

“睡了五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再等等吧,烧已经退了。”

“再往她唇上沾点水吧,都干了。”

一会就有清水点唇,冰冰凉凉的,甚是舒服。

阿璃缓缓睁开眼,立刻映了娘亲的脸,心情瞬间变好了。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诸葛明月已是高兴,忙说道,“你别急着说话,娘和爹都在这,不走。”

阿璃安心了。

公孙克让人拿了水来,又怕自己笨手笨脚呛着她,就交给了妻子喂服。

喝了半杯水的阿璃已经缓了神,“我是不是又高烧了?”

诸葛明月点点头,“你知道你病了?”

“我听见了。”阿璃看了一眼屋内,不听不在这,明明每晚都能听见他过来跟她说话,叽叽咕咕地听不清。

公孙克说道,“我去告诉你祖母你醒了。”

阿璃一听见祖母二字就觉得头皮发麻,“她该不会又要抓我去泡药澡吧。”

公孙克颇为耿直地说道,“可能是。”

阿璃:“……”亲爹你好歹骗一骗我啊,就不怕我又被吓出病来。

诸葛明月翻了好大一个白眼给他,公孙克已经转身出去,真去告诉叶华阴了。

“你爹这个人……”诸葛明月摇头,“你也别担心,下次娘一定看好你,水一变冷就将你拽上来。”

阿璃忍不住问,“这药浴真的那么重要吗?”

连关心她的娘亲都不阻拦,似乎还要推一把的意思。

诸葛明月轻轻摇头,“那药浴可以去除你身上的魔气,只有魔气被净化了,你才能健康地活着,否则你只能一辈子留在孔雀谷,一旦出去就会被魔发现。”

“为什么我身上的魔气这样厉害?”阿璃追问道,“是因为屡次袭击我的是魔君吗?可在枇杷镇和炼剑山庄的那两股魔气我可以理解,但那第一股魔气是来自婴儿时的我,那个时候魔君已经销声匿迹了吧?”

诸葛明月一连被她追问那么多,既庆幸她真的恢复力气了,又叹气她不该问这么多。

“娘也不知道。”

“娘你怎么会不知道?”

诸葛明月动了动唇,还是说道,“因为我只有这四年的记忆。”

阿璃一愣,“四年?”

诸葛明月说道,“过往的记忆都没了,大夫说是我太过挂念你,生下团团之后就更是挂念,突然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全部记忆。”

阿璃被这个答案兜得有点懵。

“可是娘还记得你,虽然记不清你刚出生时的事,但这种感情不曾忘。”诸葛明月轻抚她的脸,柔声,“以前的记忆都由你父亲告诉我,但对你的感情,却刻在了心里。”

这点阿璃相信她。

阿璃这才明白,为什么娘亲和父亲的感情似乎很疏离。

并不是因为日久成客,而是因为两人过往的感情不见了。

只有这四年的感情。

可即便忘记了全部感情,母亲对自己的爱,却没有削减半分。

阿璃不再追问这件事,她伏在娘亲的怀中,已觉开心。

诸葛明月抚着她的面颊,只是想不起阿璃婴儿时抚摸她的记忆了。

但她还记得对阿璃的疼爱,不曾忘记。

阿璃直到晚上才看见不听,还是在吃饭的时候,不听直接从窗户跳了进来。

小桌离窗户略远,不听跳进来后似乎觉得不对,一会又从正门进来。

阿璃:“……”你这是装什么讲礼貌的好孩子!

不听从正门进来后就直接往床上走,撩开帷帐后却见阿璃正坐在小桌前吃饭。

他不由一愣。

阿璃还没冲他展开一个大笑脸,忽然见他转身就走。

她顿了顿,发现不听的背上衣服又沾了血,连衣服都不是完好的了,仿佛刚去哪里挨了一顿毒打回来。

“厉不听你回来!”

不听却跑得更快,“我洗完澡再过来!”

说罢就像兔子般跑了,当真不给阿璃逮住他的机会。

阿璃皱眉,又觉得他大概又没好好吃饭,就让丫鬟去备了新饭菜和糕点来。

丫鬟刚从厨房那拿了热饭菜来,不听就洗好澡来了。

他仿佛刚才没有来过般,上前就抱了阿璃转了两圈,“你不会死了。”

“……”阿璃被气笑了,又探头往他的脖子心口嗅了嗅,“一身药味,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不听镇定说道,“是你身上的药味。”

“瞎说,我鼻子灵得很。”

不听弯身抱住她,低声,“不要问,我没事,挺开心的。”

“嗯。”阿璃埋头在他胸膛上,不问她也知道,毕竟她有线人——团团下午听见她醒了就蹦了过来,一口气跟她说了这五天来发生的事。

包括不听没日没夜地跑去试炼场破阵。

一个灵阵的诞生可不单单是要耗费阵主的灵力,还得耗费一些符文。

有些符文可是很吃钱的。

团团慎重其事地说道,“这几日谷里的灵阵师都要破产啦!”

末了他又说,“不听哥哥身上全是伤,太惨了。”

阿璃叹了一口气,不听不跟她说这些,报喜不报忧的家伙。

她想着想着,垫脚张口就往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你、不、乖!”

不听:“???”

一醒来就不讲道理!

阿璃心情大好,拉着他过来吃饭。

不听想起来了,贴耳说道,“我知道怎么找到后院那个阵法的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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