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剑魂
沈问天见她诧异,解释说道,“四百年前降魔之战,魔君战败,兵器为我们所缴。这魔剑威力无穷,一剑可开天辟地,无人能将它的魔气镇压,更无人能将它销毁。所以我们将剑搬回,以全庄兵器灵魂镇压,才将它压制在那里,数百年来,才不至于魔气外泄。”
“所以我所见的宝剑灵气,实际并不是它所有,而是那器魂硬压所致?”
“对,实际上它周身邪气。”
阿璃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庄内漂浮着那么多的兵器了,原来是为了摆阵镇压……
等等。
重点歪了呀!
阿璃蓦地抬头,“可我真的听见了剑声。”她拍拍耳朵,“难道我耳鸣了。”
饶是拍半天也没拍出点什么来。
沈问天略有些迟疑,细细一想说道,“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啊,你也觉得是我耳鸣了对吧。”
“不是,我是说,这剑倒也不一定跟你无缘,有缘也是有可能的。”沈问天说道,“我听闻枇杷镇当时出现了魔君残留的魂气,可有这回事?”
“有。”
“那你可是被魔气侵袭过?”
“是,还差点死在它的手里。”
“那便说得通了。”沈问天已是两眼有神,兴奋不已,“你身上留有魔君气息,很有可能这魔剑认错了主人,将你当做了魔君。”
阿璃:“……”草,听起来这剑脑子不好啊,这么蠢她能换一个剑缘吗???
沈问天说道,“如此甚好,阿璃姑娘,你等会去拔剑吧,若能拔丨出,说明这剑真的认了你做主人。一旦认主,只要你不死,即便魔君复生,他也取不回这剑,这剑仍不会认他为主。”
阿璃脑子转的极快,问道,“换而言之,如果魔君想要重新当这把剑的主人,那他就得杀了我?”
沈问天肃色点头。
“……那我不是很危险?”
沈问天说道,“阿璃姑娘深明大义,定不会拒绝这个重负。”
阿璃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左手是九州觊觎的息壤,右手是魔君的宝剑,左右凑在一起,阿璃看见了一个闪闪发亮的字——死。
还是会死得很惨的那种。
她莫不是天选倒霉之子?
沈问天带她走过熔浆池、水池、土池,还未走到一半路,阿璃已经面红耳赤,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要是走完这段路,她非得晕死在这不可。
“沈庄主……”
沈问天还在同她说着这里的种种,见她脸色已变,说道,“先出去吧。”
从锻造房出来,阿璃迎面就接了一脸的寒风,只觉舒畅,舒服得都要飘起来了。
沈问天说道,“不如去拔剑吧?”
“……”春风骤散,只剩狂风暴雨无情拍打。
阿璃倒是有为降魔大业奋斗的觉悟,但是她一个金丹拿了这魔剑有什么用?就算魔剑能带她直奔元婴,那也是个元婴,当年多少化神期的大能死在魔君手下。
她还指望自己能一剑捅了魔君?
她拿这把剑,着实浪费。
但不拿的话,等魔君真的复活,定会来取自己的兵器,那到时候就更难办了。
阿璃左右为难,头一次碰见这么难选的题。
反复思考,阿璃还是说道,“那去试试吧。”
沈问天顿觉欣慰,“果然是问月门的弟子,周身正气。”
阿璃唯有干笑。
答应的那一刻,她已经是周身死气了。
正是夜里,这会庄外无人,那柄冲天宝剑伫立在大地之上,宛若一株百年老树。
阿璃刚靠近,就听它“嗡”了一声,比起在白日听来,更加清脆悦耳。
那阵声响,仿佛古庙的和尚在敲鼎钟,直震人心。
她抬头看剑,这就是跟自己有缘的兵器?
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兵器换了无数把,就是没有一件称手的。
师父差点没把整个兵器库给搬出来。
作为一个修仙者,没有合适的兵器仿佛修仙路都走得不痛快。
如今她的剑缘就在面前。
想着,阿璃竟在纠结中慢慢看清了前面的路。
她想要这把剑。
这是她的剑缘。
哪怕魔君会将她杀了,那这也是她的剑缘。
剑是属于她的。
阿璃的手轻贴剑身,只觉剑鸣叫得更是厉害,一瞬魔气冲天,狂风四起,那庄内将它压制的上万兵器魂陡然一震,差点没有压住。
庄内的人察觉不对飞身出来,便看见一个姑娘站在巨剑之下,低眉聆听,似与剑融为了一体。
就连不听也立刻赶了回来,见阿璃一人在那,便要走过去。
沈问天将他拉住,示意他不要过去打搅阿璃。
狂风肆虐,她却处在旋涡之中,饶是外面已见满空飞石,一地乱舞,她却岿然不动,一派安宁。
沈老庄主已是诧异,魔剑本身就有剑魂,当年为魔君所用时,极其霸道暴戾,嗜血无比,以至于在魔君魂飞之后,也无人能将剑收为己用,这才留在岛上,由他们布下的万器之魂镇压。
如今这是……认了新主?
“嘶——”
魔剑忽然不再鸣叫,狂风乍地而起,阿璃瞬间就觉与它断了共鸣,甚至还察觉到魔剑的震怒。
沈问天脸色一变,“不好,它发现阿璃不是魔君了。”
可没等他上前去救,就见风已狂暴,掀得屋顶瓦砾满布天穹,姑娘那娇小的身体刹那间被尘沙淹没。
不听生气地挣脱沈问天的手,追着尘沙而去。
风沙很快平息,魔剑依旧伫立在大地上,依旧威压逼人,不可侵犯。但阿璃和不听,已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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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一把剑。”
进来的客人身材颀长,面貌俊朗,说话也很客气斯文。
“一把世上最好的剑。”
沈言看着他,说道,“很贵。”
男子说道,“我付得起。”
“炼制的东西……”
“我有。”
桌上放来一个袋子。
沈言打开一看,竟都是深渊之物,就连他都不曾见过。他讶然,“这些东西,怕是要深入到魔域深渊才能寻到吧?”
男子微微笑道,“我寻了十名好手,才勉强取了这些,锻造的地方,我已经替你寻好,你可以安心炼剑。”
任何一个铸造师都会对上等的铸造材料心动,沈言也是。
只是……
男子看出他的迟疑,说道,“比起你来,你父亲更属意你的弟弟做继承人。毕竟你身为大哥,锻造的技艺却比不过你弟弟。如果能造出一把绝世宝剑,我想你的父亲会对你另眼相看。”
名誉、地位、认同,这些诱丨惑对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是致命的。
也是不能拒绝的。
沈言收起袋子,说道,“一年后你来取剑。”
男子一笑,“多谢,有劳了。”
这一年里,沈言几乎没有怎么合眼。
他反复斟酌取材,如何用火,确认水质,寻最好的土,剑的样式,他一一细思。
直到半年后,胸有成竹的他才开始淬炼这把剑。
反复锻打,反复淬炼,倾尽了心血。
几乎是入了魔般,只想造出一把世上独一无二,可开天辟地的剑。
直到铸成那日,他亲眼看见剑有了剑魂,才觉此生无憾。
一年后,男子如约而至。
沈言将宝剑奉上,宛如将自己的孩子交了出去。
男子取出宝剑,剑身锋利,每一寸都透着慑人寒光,轻挥剑气,岩石顷刻碎裂。
他看着这剑,慢慢露了笑。
笑意越来越深,声音越发张狂,笑得已是狰狞,让沈言看得发怔,他从未听过这种……诡异的笑声。
男子还在笑,终于是狂笑起来,“有此魔剑,我何惧九州!”
沈言愣神,醉心炼剑的他似乎在瞬间清醒过来,“你、你是魔?”
男子冷声,“不是魔,怎么能取到深渊地底下的那些东西?你以为,随便一人就能来我魔境之地?”
沈言更是憔悴,眼里没有惊恐,只有后悔,“我错了,我错了……”
男子的声音温和起来,“哪里错了,毕竟没有谁能抵御魔心吞噬,更何况,还是我下的噬心咒。你没错,但是——你该死。”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沈言痛苦哀嚎,他竟亲手给魔锻造了兵器,那把兵器,将会为九州苍生带来巨大的灾难。
那剑上,将会残留无数冤魂。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他给魔铸造了一把魔剑。
他错了,他错了。
男子已收起了剑,还不忘对他道了一句“多谢”,满是讥讽。
等沈言从地上抬起头时,发现这里已不是老林,而是家门口。
他当年逃了一年的家。
弟弟就在面前。
“老先生,你怎么了?”
老先生?什么老先生?
沈言缓缓抬头,看着眼前少年,“二弟……”
沈成一愣,看着眼前瘦骨如柴,两鬓斑白状如老者的人,突然认出这就是他失踪了一年的兄长,大骇,“哥哥。”
沈言捉住他的手,颤声,“魔剑现世,九州有难。你定要守住本心,护好炼剑山庄……魔很狡猾……魔……很狡猾……”
话未说完,他已带着深深的懊悔死去。
至死,都在后悔。
为何被魔操纵了心,造了那样逆天的魔剑出来。
他的手上,沾血了。
随着沈言合上的双眼,阿璃所见的景象也随之消失。
仅是看这片刻,她已觉得有些窒息。
上一次如果说魔近在身边,那这一次,算是直接看见了他。
那便是魔君吧。
那笑得狰狞诡异的脸在她闭上眼时还能看见,看得她心觉寒凉,有一种无形的恐惧。
“阿璃。”
忽然背后有声,她猛地回头,竟看见了不听。
不听一身的尘土,看见同样成了小泥人的阿璃,笑了笑,“你真脏。”
阿璃一脑袋砸在他的胸口上,立刻撞出了实物感,顿觉安心,“我见到魔君了。”
不听对魔没有什么概念,不过他感觉得出来阿璃在害怕,怕得连声音都在发抖。他伸手抱住她,问道,“他很可怕吗?”
“很可怕,很狡猾。”阿璃突然感觉到了无尽的挫败感,“就算我到化神期了,也打不过他。”
会死,会死的。
以前有息壤在手,那种惊怕感还不算太强烈。
哪怕是沈问天要将魔剑赠予她,她也没太害怕。
因为她对死的感觉太模糊了。
少了一种敬畏感。
可刚才看见那狡猾的魔,阿璃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只蝼蚁。
魔太强大了。
远超她的想象。
并不是那种只要你努力就能赢的对手。
“那就凑十个你吧,不行的话,就再加一个我。”
阿璃微怔,不听又道,“当年魔君被打得魂飞魄散,也不是一个人办到的。”
阿璃回了神,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怎么就想不通这个道理呢。
她是蚍蜉,但蚍蜉也可撼大树。
多了就行。
可如果她连蚍蜉都不是,那只能站在一边给他们鼓掌了。
即便力量微薄,她也想要做那一只蚍蜉。
心中对魔的惊恐,顿时就消散了。
不听虽然总是不讲道理,可他比谁都看得透彻。
这种安心感让人的心都跳了起来。
阿璃看着他,明明都变成个泥人了,可为何觉得莫名顺眼明朗。
不听觉得阿璃看自己的眼神不同了,他这才反应过来,她又愿意主动抱他了。
那他是不是可以咬她一口了。
可他还是忘不了那次阿璃打他一巴掌的事。
不敢放肆。
做人真不开心。
阿璃松开了手,先出去要紧,“你怎么进来的,知道出口吗?”
不听说道,“不知道。”
“……那你还进来?进来给我加油鼓掌啊?”
你看这个人,又不讲道理!不听干脆拍拍手掌,气道,“是。”
“……”阿璃立刻被逗笑,“好了,我们一起找出口吧,以后有危险别跟进来,与其一起被困,不如在外面想想怎么救我。”
“哦。”不听说道,“我不听。”
阿璃想揍他,犟死了!
这里跟平日所见的山林景象也没有什么不同,甚至走在这山路上,脚下的泥土触感是真实的,手拨开的灌木杂草也是真实的,仿佛他们只是在后山迷了路,并没有被困在什么地方。
——如果天上的云也会动的话。
她一定会这么觉得。
但从她进来这么久,云一直没有动过。
他们在秘境中,甚至不知道路在哪里。
走了半日,也没有找到出口,甚至连找到出口的一点苗头都没有出现。
不听甚至都已经快飞到飞不动了,仍是没有到达它的顶端。
不似沧澜阁那样,即便是有灵力墙,也好歹有个上限。
阿璃唤回不听,说道,“别飞了,别浪费体力。”
不听默了默,“我救不了你。”
阿璃也万分悲痛,“对啊,所以让你好好拜师学艺,他日好替我一掌拍死一个讨厌鬼,你偏是不乐意,还泼我孟师叔一脸的水。”
不听语塞,道理是这个,可他怎么听着就……这么奇怪呢?
阿璃见他没反应,扯扯他的袖子,“我说的不对?”
不听想了片刻,“对,但是……你不回山上,我不去。”
“那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陪……”阿璃不说话了,绕来绕去又差点绕到不听最在意的点上了,她怕点燃了不听这根鞭炮,一会又要噼里啪啦闹别扭。
不听又不傻,他听出来了,但他不说。
他知道阿璃不喜欢跟他扯这件事。
可阿璃虽然总是这么说,但她不会丢下他的。
绝对不会。
不听说道,“你说你可能会喜欢上谁,到时候我就不能陪着你了。”
阿璃没想到他会挑明了说,不得了,不听变了。
这是要变得通情达理了?
“对啊。”
不听似乎恍然大悟了,“那你喜欢我好了。”
“……”
“这不就解决了?”
……解决个屁!你通情达理个屁!
阿璃心里哼哼着,一会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行。
她偷偷看了不听一眼,不可能,她一个开朗活泼的仙女怎么可能会喜欢不听这样的阴郁少年,好歹她的白月光是度师叔那种高冷孤清的好不好,这差别也太大了。
不过除了气质不同,不听哪里都好,比度云劫好了千百倍。
可谁知道……不听会不会背叛她。
阿璃以为自己已经把那该死的情伤撇弃了,但没想到原来还是烙在了心底。
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好了。
不听见阿璃又不说话了,越来越伤感的模样,也不开口了。
反正阿璃就是想走,就是不想喜欢他。
不听想起阿璃山上的师叔师兄师弟们,似乎个个都长得跟他不一样。
明朗似日光。
阿璃喜欢那种开朗的人。
所以不喜欢他。
两人又走半日,阿璃走得腿都麻了,她终于觉悟了,停了下来,站在陡峭的半坡上四下张望。
不听问道,“背你?”
“你背我再走三天也没用。”阿璃干脆盘腿坐在这青青草地上,还给他抚平了一堆草,“坐下坐下,我们看看风景。”
不听没坐,执拗道,“我去找出口,你再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阿璃不服气道,“凭什么就我会饿死?”
不听说道,“因为我在水牢里经常十几天才吃一顿饭,你不行,你还爱吃肉,饭也要吃一大碗。”
他说得很是认真,阿璃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末了见他真的走了,阿璃才骂道,“厉天九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她骂骂咧咧一会,才终于认真起来,说道,“剑魂大佬,你要不要出来跟我聊聊天?把我困在这不放我走又不暗算我,到底要干嘛?”
“轰。”
整个幻境微震,阿璃差点从这半坡上给震得滚下去。
她忙抓住身边的杂草定住身体。
随后就见杂草旁多了一双脚。
她一惊,抬头看去,却是一个人。
还是一个——没脸的人。
阿璃立刻尖叫起来,“鬼!!!”
手一松,人就如鸡蛋般滚了下去。
剑魂:“……”这是个屁的主人,它不认!
阿璃着实是害怕这种奇奇怪怪的人形东西,她不惧长得狰狞的怪兽,因为知道是怪兽,本就巨丑,但害怕这种像人却又非人的生灵。
好比半夜看见一双行走的鞋远比她看见对面扑来十头妖兽要来得恐怖。
她滚落山底后还觉得心在狂跳。
等她一抬眼,那无脸怪还站在半坡上面向她。
明明没有眼睛,却让阿璃骇然。
已要吓哭。
阿璃抖声痛斥,“你都能化人形了,那你能不能长个眉毛眼睛啊?”
然后那无脸怪的脸上就长出了眉毛眼睛。
嗯,只有眉毛和眼睛。
阿璃:“……这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乖巧懂事剑灵:你们看,这个人她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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