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杪傍晚回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外公坐在客厅里,眉头紧锁的模样。
“外公。”
“回来了。”听见韩杪的声音,韩尉国这才转头，看见站在玄关处的韩杪,轻声道。
他的情绪明显不对劲,韩杪一怔，然后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没什么。”韩尉国默默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了看楼上，眼底神色难辨,继而转头对韩杪道：“你去叫你……哥哥下楼吃饭吧。”
韩杪一愣,“哥回来了？”往常这个时候，蒋钺涵应该都还是在公司的。
韩尉国点了点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夏天的夜来得晚，尽管时间已经不早了，天色也并不暗沉,反而还透着些许光亮,晚风轻轻吹拂,韩杪在走廊里挂着的风铃不时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蒋钺涵房间的门紧闭着,韩杪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却一直没听见蒋钺涵的回答。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干脆直接开门进去。却在推开门的一刹那，笑意直接僵在嘴角。
屋内窗帘被拉得死死的,不甚明亮的房间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坐在地上的人影，背靠着床沿，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
韩杪担忧出声，开了灯之后，直接走上前去。
明亮的灯光顿时照亮的昏暗的房间，蒋钺涵似是被韩杪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了，抑或是这突如其来的灯光实在太过晃眼，在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直接偏过头遮住了眼。
他偏过头，韩杪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心里又着急担心着，索性直接上手想要将他的头转过来。
嘴里担忧问道：“哪儿不舒服吗？”
蒋钺涵被韩杪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可是他现在的样子实在是不能让韩杪看见了，心里又贪恋着她手上的温暖，他伸手覆盖住了韩杪在他脸上的手。
“我没事儿。”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韩杪听着，反而更担心了，“你到底怎么了？”
韩杪此时的关切让蒋钺涵心底升起无尽的苦涩与扭曲的欲望，他终是忍受不住，直接将韩杪拉入怀中。
他的力道极大，带着压抑久了的痛苦，韩杪原本就只是蹲在他的面前，被他拉得重心不稳，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惊呼一声，本想起身，却被蒋钺涵的双手牢牢制住。
“别动。”
听见他暗哑的声音，韩杪乖乖地呆着，没再乱动。
她看不见蒋钺涵的神色，自然不知道，此时的他，脸上全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他的眼里一片通红，包含克制和深情。
蒋钺涵嘴角牵起一抹牵强的笑，他缓缓低头，亲吻着韩杪的发丝，动作里充满了眷恋，眼里满是虔诚。
半响，他才乞求似的慢慢开口：“杪杪，别离开我。”
韩杪的心蓦地一紧，只觉得心里疼得厉害，见不得他这么放低姿态的模样，安抚道：“我不会离开的。”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但既然他不愿意说，她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给予他安慰。
听见韩杪的保证，蒋钺涵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却不过瞬间，又自嘲般地一笑，喃喃道：“是我妄想了。”
韩杪刚想开口，又听见他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我……”
他后面的话低不可闻，韩杪什么都没听清，怀疑他根本没说出口，下意识问道：“如果什么？”
蒋钺涵浑身一僵，继而缓缓闭上了眼，“如果，我曾经……”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心里尖锐的泛着疼。
他想：为什么要这样逼他呢，这样不堪的事，为什么还要让杪杪知道呢？
他想：所有的一切，他自己承受就够了，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或者抱歉，他想要的，仅仅是和杪杪像如今这般。为什么，连这一点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满足他呢？
他想：这所有的所有，让他如何能开口？他怎么可能，怎么有勇气，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亲口说出自己曾经的不堪。
耳边恍惚又响起了韩杪曾经说过的“恶心”，这两个字让他忍不住颤抖起来，思绪已经紊乱，他仿佛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韩杪，哑着嗓子，语无伦次道：
“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他、他逼我，我反抗不了，你别，你不要、不要离开我。”
“我不恶心，真的，其实什么都没、没发生过，你相信我，我一点都不恶心。”
“我从来都没恨过你，所以，你也别……别恨我。”
“不，不管是恨还是愧疚，什么都不要有。”
“我们就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我真的不在意了，我其实早就、早就已经忘了这些事的。”
“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轻轻颤抖，仿佛带着哭腔，卑微到了极致，他闭着的眼，缓缓滑下一滴泪。
韩杪心里倏地一疼，从他模糊不清的话里，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她回抱住他，轻声安抚，“我不离开你，我也不恨你。”
蒋钺涵这才似乎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刚才说出口的那些不明所以，却又经不起推敲的话，眼底满是苦涩。
他缓缓松开抱着韩杪的手，在韩杪抬头的一瞬间，抹掉脸上的泪，起身直接进了洗手间。
“你……”
韩杪话刚说出口，就被蒋钺涵打断，他声音沙哑，“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的心，始终是在你这一边的。”
韩杪说完这句话，就起身出了房间，她隐约猜到，蒋钺涵不对劲的原因，很大可能和李昊有关。
可是这种事情，她无法挑破了说，也不愿再次提起，反而将他伤得更深，毕竟这件事对他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而李昊也好歹占了她一个“父亲”的位置。
所以只能留下这一句话，让他明白她的心意。
听见关门的轻响声，蒋钺涵才缓缓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那眼神，仿佛要透过房门，看见外面站着的韩杪。
眼里一片苦涩，心里却又忍不住期盼，想着刚才韩杪的话，仿佛心里也多了些奢望。
可另一边又忍不住清醒地提醒着自己，韩杪之所以能说出这番话，不过是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屋内的灯晃得眼睛生疼，他抬起手背遮住眼，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却也嘲讽的笑。
低沉暗哑的笑声，透过胸腔传出，回响在屋内，让人忍不住心里也跟着一紧。
韩杪下了楼，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思索了一瞬，看着坐着的韩尉国，疑惑问道：“外公，哥哥他……今天回来的时候，有什么不对劲吗？”
韩尉国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缓缓摇头道：“没有。”
“那……”话一出口，韩杪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毕竟如果真如她想的那样，那这件事也不能让韩尉国知道。
“他……”韩尉国看韩杪为难的模样，想了想问：“和你说了什么吗？”
韩杪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为什么外公会觉得蒋钺涵会和她说什么？而且之前自己回来的时候，外公的情绪也明显不对。
不知怎么的，她又想到了之前自家外公收到的那封莫名其妙的信。
她看着韩尉国，话音一转，问道：“之前跟外公寄信的那个朋友是谁？我认识吗？”
韩尉国一怔，看着韩杪充满探究的眼神，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半响，才似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
“是你……”
“爷爷。”韩尉国的话刚出口，就被打断。
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的蒋钺涵倏地开口，看着韩尉国，又看了一眼已经摆好菜的餐桌，轻笑道：“是该吃晚饭了吗？”
韩尉国眼神闪了闪，最后轻轻点头，结束了之前的话题，看着韩杪道：“吃饭吧。”
听到韩尉国这话，蒋钺涵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紧紧握着的手缓缓松开，迎着韩杪探究的视线，嘴唇轻抿，敛住眼中的神色，走到了餐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