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玲珑界之前,元清若知道江月馨资质很高,可没料到她会是无垢之躯的天生剑体。就算知道,凭金丹以下年轻一辈剑道第一人的自负,也不会把江月馨当做威胁吧?
天生剑体是很难的,却不是最好的修士资质,也不是最稀有的。元清若本人就是赫赫有名的蓝冰之体,除此之外天生有一双看破空间的“神瞳”,不但能看到灵气流动,更是刚筑基就开了紫府修出神识——正常的修士都要金丹才能修出神识。连元启山的前任山主元顥笠都对这个女儿甚为满意。
她这双眼睛,一眼就能看穿所有阵法,乃是天生的阵法宗师,比江月馨靠直觉的能力不知强大多少倍。
只是不知为何,这地凰火就认定了江月馨的天生剑体。
“既然只试炼她一个,我们来这里的意义又在何处?”
“活下来,便知晓。”
元清若哼了一声。
几十年的绸缪,却被一个凡人截胡。但她自小遭受各种挫折,越是遇到大事,越是镇定,忍耐心超出常人,加之江月馨也算曾间接救她一命,不知为何,对这个坏事之人竟始终未曾生出仇恨之心。
元清若的母亲是一个凡人,却也是凡间一小皇朝的诸侯王,聪慧过人、胸怀宽广、心纳天地,可惜没有修行的资质,止步于筑基期,便是当年的元山主灵丹无数,也想不出办法。
元清若自幼受母亲谆谆教诲,读书养气,负剑游历凡间,知行合一,心智坚韧,难为外物所动。此时被江月馨坏了修行大事,即使终究心有不甘,也只是瞪了一眼江月馨,仍旧能沉心静气,应对眼前的死劫。
元清若看这几柄小剑无法破开献祭的阵法,眉头深皱,再次叹息,对地凰火道:“我的本命法剑呢?还我。”
地凰火无奈道:“法器不能进幻阵。”
当初凝阳仙君制定的规则就是这样,阵法内外一切隔绝。原本地凰火都不能随意与试炼者沟通,是因为这个阵法没有主人主持,它才能摸进来“开挂”。
当然这个是凝阳仙君允许的——在规则限制之下允许短时间内进阵查看。仙君自个儿在幻境中炼心,万一突遇强敌,神识强大的凝阳仙君在地凰火的点醒下可以瞬间“破障”而出。
元清若自然难忘凝阳仙君项背。她的神识,怕不及仙君的万分之一,根本无法降临幻阵。
但她断然不可能在此等死,闭上眼睛,自语道:“既如此,生死有命罢。”
她闭眼盘坐于地,左手捏着法诀置于左膝,右手食指与中指相并,在空中以法力刻画线条。
法力随着她的指尖游走,在空中留下淡金色的痕迹,最终组成了一个金色的复杂符文。
天上的五柄蓝色小剑瞬息飞回,组成一柄透明的长剑,悬空立于元清若头顶。那金色符文猛然缩小数倍,如一条金色的游鱼钻进剑中。
金色符咒消散在其中,这柄透明的长剑霎那间变得寒气森森,犹如晶莹剔透的冰晶,散发着幽幽蓝光。
在这深夜的小岛上,密林之中,有朦胧的灯光,有天空的皎洁月光,有血池的刺眼红光,亦有冰剑的幽冷蓝光……
蓝色的冰剑悬在空中,吸收着周围的灵气,化作蓝白色的细小水珠朝着蓝剑投来,成为它的一部分。
蓝剑竭尽全力与红纸鹤分庭抗礼。但虚空早已撕裂,血池也早就积累了庞大的灵气,蓝剑只能稍微减缓灵气流入纸鹤的速度。
元清若坐在凉亭中央,身上逐渐有更多的水雾飘出。
亭中变得烟雾缭绕。
江月馨看着,觉得比上次的大型联欢会上人工制作的干冰烟雾还要浓郁。眼前的元清若学姐,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烟尘。
江月馨从始至终,一直站在她身边,也听见了学姐和电话里陌生声音的对话。
她谨慎多疑,善于反思,先前听见肖文山和电话对面的那番话,以为这肖文山脑子有毛病——这样可怖的杀人凶手,思想能正常吗?
但现在,元清若也开始变得莫名其妙,且还和肖文山如出一辙,再结合当下这玄幻的场景,再也没办法认定这是别人犯了癔症。
她心中惊疑不定,再看面前元清若忽然展示的神奇手段,世界观都开始崩塌,忍不住对着手机方向问道:“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这世界是怎么了?这里只是一个幻境?试炼又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是在被什么人研究?这是一场考试?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是穿越来的吗?”
拿手机竟也用外放回答了她,只有一个字:“然。”
她还没来得及琢磨这突然了解的信息,立刻被吸力增大的黑洞拉回了思绪,让她没法再胡思乱想。
她赶紧扑倒在地,抱住面元清若的腰。
这样一下感觉安全好多。
嗯,腰好细,白衬衣上还有皂角的香味。就是有点冷,感觉抱住了一个柔软的冰箱。
但这时候抱着柱子都没有抱着一身仙气的元清若来得安全。冷点怎么了?别被肖文山的黑魔法恁死比什么都强,还能占便,嗯,还能保护元学姐。
被黑洞吸进去有什么后果她并不知道,但不是白痴都能明白不是啥好事。
电话对面的人说需要坚持到子时……子时是晚上十二点吗?到晚上十二点就能安全了吗?
可她在站在元清若身边,一点用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元清若一点点的化作烟雾。
她捡起手机,忧心忡忡的问道:“我能帮上忙吗?”
还没得到电话对面的回答,江月馨耳边忽然响起了秦封璃的声音:“我们呢?我们能做什么?”
江月馨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秦封璃和郞青末也过来了。
秦封璃早就没有精致白领的气质,头发乱糟糟的被一根草茎扎在脑后,还有几片儿叶子在风中飞舞。不过她一身紧身黑色军装,神色坚毅,看起来多了几分可靠。
旁边的郞青末更是手持手持一杆铁头木柄长.枪,白衬衣灰扑扑的,看起来像是在草丛泥土里打了几个滚儿。
郞青末也跟着秦封璃问道:“你知道怎么对付这鬼东西?告诉我们怎么做?”
“勘破迷障,恢复记忆,尔等自然知晓如何做。”电话那头的声音道,“秦封璃、郞青末,汝二人应已是金丹修士,为进吾主之玲珑界,以秘法压制了修为,记忆亦被大能封印,尔等有何秘法解危,吾无法得知。”
江月馨忍不住道:“我呢?”
地凰火:“汝之记忆吾都知晓,但并无渡过此劫之能。”
江月馨:“??”
合着说这里的四个人,就她一个是废物?
“等等!”江月馨忽然面色严肃的说道,“你说我是穿越来的?”
地凰火停顿了一瞬,道:“……然也。”
江月馨满脸纠结的追问:“那我爸到底是不是我爸?”
地凰火:“……非也。”
江月馨表情僵硬,世界观都石化……
秦封璃:“……”
郞青末:“……”
郞青末一个脑瓜蹦敲在她脑袋上:“都这时候了,你别捣乱。”
江月馨缩着脑袋不敢再说话。
秦封璃又问:“你能帮我们恢复记忆吗?”
地凰火道:“不能。‘见知障’乃心障,唯有心悟方能勘破。”
两人一起皱眉。
江月馨道是听明白了。
就像一个人被诈.骗了,去银行汇钱给骗子,银行工作人员、警察都来劝说,可还是没用,亲朋好友来劝也不好使,孩子来劝……能被他(她)揍得自个儿都不认识。
人的“见知障”可由小见大。
小则为“骗”,有时是被人欺骗,但更多的时候是自己欺骗自己,沉迷其中不愿醒来。
大则为迷。迷于名,迷于利……世间万物,诱惑万千。追名逐利,是人的本性,也是人族进化的源泉;但若有了见知障,便反被名利所控。
有句俗话说得好:可以玩游戏,别被游戏玩了。
无法勘破世间诱惑,即是执迷不悟。这“执迷不悟”的“迷”,就是“迷障”,也就是“见知障”的一种。
“见知障”还包括夺舍的“胎迷”等等,更为繁复,天下生灵,能勘破见知障者,更能抵御心魔,不容易在修行路上夭折。
所以,凝阳神君对传承者的要求是必须勘破迷障。很多大宗们对嫡传底子也有类似的要求。
旁人的提示对见知障并无帮助。哪怕地凰火把众人的真实经历说一遍也没用。
地凰火又道:“人族乃鸿蒙大千世界的生灵之首,不同人族潜力并不相同。江月馨,汝为天生剑体、无垢之躯,乃鸿蒙万年难得一见之资质,比之吾主亦不逊色。吾主曾言:修行乃逆天而为,古往今来未闻被同族庇佑而修成长生者,与天争命,方为修士本色。”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在这残酷的修行界,想要活下来,想要长生,那就是和天在抗争,和重重危险磨难抗争。
你的资质这么好,不争气简直对不起你的天赋!这若是连这点难关都渡不过……呵呵。
江月馨能听懂,却无法理解。
她性格开朗,此刻身在迷障之中,虚假的记忆力从未经历过什么挫折。就算是在真实的记忆里,也只经历了三个月的磨难,这叫她如何升起“与天争命”的豪气?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抱着元清若腰部的双手上有点湿答答的东西,低头一看,手上全是浅蓝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江月馨看着手中蓝色的水渍,见其慢慢化作浅蓝色的烟雾升起,没入蓝剑。
再看元清若……
元清若整个人如同毛孔渗血一般,全身往外渗出浅蓝色的水。
江月馨既心慌、又无措,忙问地凰火:“这是怎么了?元学姐这是怎么了?”
地凰火道:“她在燃烧魂魄的本源,抵抗血祭的力量。此女之魂魄,似有异物能与空间产生共鸣……难怪她能直接看穿空间壁障的撕裂之处。”
江月馨一听,燃烧魂魄?
“魂魄也能燃烧?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地凰火道:“待她本源燃尽,便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江月馨胸口犹如被一只手捏住,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