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岛。
肖文山偏头看了一眼快艇发动机声音传来的方向,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手中拿出一个电话,也不知道打通了谁的号码,只听他一阵渗人的冷笑道:“桀桀桀桀……蠢火,你选的试炼者,根本不是老道一合之敌!”
电话对面的声音难辨男女,如鹦鹉学舌般,带着孩童的稚嫩腔音:“你提前破关,按仙君令,本有灵丹赏赐。然你破坏大阵,当罚。吾命汝即刻出阵领罚……”
“呸!你这无主焰火,何德何能敢言我之罪?”
“安敢放肆?”
“放肆又如何?无能器灵,也配瞧不起我?”
肖文山听了电话对面的话,如同被点燃的炮仗,怒发冲冠,道:“之前各门各派的修士每一次来玲珑界试炼,都有甚多活口,还编撰了五殿杀阵得宝之轶闻,在鸿蒙大世界广为流传,老道在十万大山中竟也耳闻……我还纳闷儿,这几千年人族修士怎厉害如斯,却是你这蠢火关闭了阵中杀伐之术、浪费了仙君的奇阵,放任这些蠢笨如彘、愚钝不堪一击之修士入界!如今竟还放纵这群低阶修士入炼心阵争夺仙君的传承……他们何德何能?!与我提鞋都不配!”
电话对面那人仿佛并不在乎他的不满,只是道:“汝之责,在阵眼,汝已渎职,速速尊令……”
肖文山冷笑道:“听什么令?我看你是越活越傻了!这些年你封印了太久,让你愈加愚笨了吧!你好歹也是修行界赫赫有名地灵之火,何必顽固不化、死守这些连幻境也看不破的人族愚者?你要的不过是她的通灵无垢之身,正好此刻已抽离了她的神魂,嘿嘿,不妨把她的肉身给我?你我也算是一同侍奉仙君不下数万年得同僚,知根知底,你若从了我,我定发下心魔大誓,待之如父母,亲之如手足,爱之如道侣,惜之如道心——”
“住口!低贱鬼魅,何敢谋吾?”电话里,那鹦鹉强的声音提高了音调,道,“魑魅魍魉之辈、非人精怪,主上怜悯,方能幸存。汝之魂肮脏污浊,汝之魄千百诡诈,添之灯油、填之阵眼已是幸事,岂敢妄想主上衣钵?”
他们并没有刻意掩饰说话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下,相距不远的江月馨和元清若能清楚的听见他们的对话。
元清若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这古文言辞于她而言,更熟悉和亲近,现代的一切才如同迷雾让她格格不入,却又撕不开、勘不破。
江月馨听得一头雾水。
他们说的话并不是官话,感觉更像是一种没听过的方言,可江月馨竟然能听懂每一个字。
只是,字能听懂,话也都懂,合在一起得到的信息却让她懵逼——咋的电话对面的人和这道士说话都有点不太正常,像一个医院出来的,平时酒后没少交流吹牛的心得体会吧?
趁着肖文山没注意到她,偷偷躲在元清若身后不知道跟谁打电话:“对对,就是湖心岛!我就在亭子里……好好,我等你……”
那边的肖文山听了电话对面那人的言语,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恨,怒吼道:
“我无父无母、生于污浊阴暗之地,乃天厌地弃的山精魍魉,可你呢?莫非你有爹生娘养不成?你不也是天地孕育么?
“只是你生而有灵、万物钟爱,仗着孕育时有天然阵法护持、出世亦有仙君青睐,向来不把我放在眼里!仙君偏爱你,离去亦将你安排交付给下一位执道者……你这等坐享其成的无心之灵,哪里懂得我等精怪鬼魅修行之艰?!
“我生于灵气污浊之地,卑贱甚于蝼蚁;同族相伐,只为夺一线生机!
“我生时神志浑噩、无修行之法,千辛万苦修成山魈,却发现前路苍茫无可行之道……敢问苍天,既都生于天地间,缘何我等便被天地所排斥、为万物所厌弃?仙君既歧视我等精怪,又缘何授我阵法、传我丹法?为何给我希望,却又斩断我修行之路?”
那鹦鹉声音不屑道:“若仙君怜悯与汝,谁来怜悯那些被魑魅魍魉残杀吸食之生灵?主上纵尔灯中修心,未曾灭杀,已是主上大发慈心,后又破例留情以汝为灯油、照明主上之书房……此乃何等之幸汝这卑贱山魈却恶性难改,喋喋诡辩,枉费仙君仁心!”
“呸!什么慈心,分明是以法灯、幻阵为劳,囚禁压榨!我本已离开了玲珑界,逃出了灯牢,不过是想夺舍修行《地凰诀》罢了,你却以分神抓我回来,将我封入阵图!你敢用我做阵眼,我如今便要你鸡飞蛋打!交出《地凰诀》全篇,再将这女娃的肉身予我,否则让你家仙君传承从此断绝!让他之道侣再无复生之日!让他之筹谋付诸东流!”
电话对面响起了扇翅膀的声音,哇哇大吼:“尔贪图主上衣钵,方至再擒于吾之分神,不知悔改,贪婪无度,妄想主上传承?其心当诛!”
“我也是这世间的生灵!你家主子逆天而行,依旧能证道成仙;我亦逆天而行,如何不能证道?同求长生大道,我又何错之有?”
说完,肖文山又讥讽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何成不了仙器?因为你不是生灵、没有道心!我虽鬼魅、却有道心,你连我这个鬼魅也比不上!不论修行了多少岁月,仍是个愚不可及的凡物!一辈子无法修行!他成仙怎么不带上你啊?为了复活他的道侣,你不过也是他的棋子!”
“吾本灵火,为主上披荆斩棘便是吾之修行,就凭你也想动摇吾之心智?尔违背幻阵法令、以污血损坏阵旗,破幻阵法幻境,早已罪无可恕!速速归位还可饶你一命,否则定将你神魂锁入八极鼎,煎炼八百年!”
“哈!想煎我魂魄,炼我元神?那也得先抓住我!玲珑幻境一旦开启,非试炼者不可进,我看你怎么来!有本事你强行终止大阵,大伙儿一起灰飞烟灭!”
玲珑幻境,和小千世界合为一体,是仙君花费心血布置的大阵。两位仙君在时,便常在阵法中戏游,定了诸多规则,即便是金丹、元婴入阵者,也会陷入迷障,遭遇诸多危险,便是二位仙君也不例外。他们也借此在这里多次忘尘历心、修心悟道。
历练期间,外界是无法干预大阵运转的,即使是住持阵法的地凰火,也不能进入阵中,更无法终止阵法。阵灵唯一的作用是在有外敌来时叫醒阵中仙君,以御外敌。
若是强行终止,两个仙君也得灰头土脸一番,这些筑基修为的后辈们试炼者怕是得通通魂飞魄散。
投鼠忌器之下,只能嘶鸣两声,“尔敢!此人生于空灵无垢之界、肉身魂魄无半分灵气杂质,你这山魈鬼魅也配夺她肉身?今!尔!死!罪!”
最后四个字,如鹰嘶鸣,字字如山,声声如雷,电话里声音传来的同时,四面八方也有声音震响,仿佛这片区域周围有几个超级立体音响对着这里喊,凉亭顶上的灰尘和树叶都被声波震得抖落下来。
肖文山丝毫不怕,桀桀冷笑道:“我若死罪,你怎不来杀我?哈哈哈哈哈……非是不想,而是不能吧?今日我先灭了这候选人的神魂,你就留着她的肉身给你二主子烧坟罢!”
地凰火并非生灵,乃是天生奇物,心智如同少年,论狡诈哪里是这天性狡诈的山魈对手?骂架完全不是肖文山的对手。
说来也是它不懂变通,才有今天的失手。
它只懂得遵照仙君当年在时的规矩按部就班行事,把这只失联万年的山魈仍旧当做是从前那一只被仙君锁拿、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奴隶”。
当初仙君飞升之时,留有谶言,说这只山魈作为可破界的“琉芯盏”的灯油,会留在鸿蒙大陆的某处封印里,万年后的某一日,其必将挣破封印、自投罗网……如今果真应验!
于是地凰火自然也如万年前那般再将山魈用作“阵眼”、“灯油”使唤……
它心智纯朴,哪料到这山魈悟性超凡,在阵中磋磨日久后心智坚韧,还在仙君身边偷学了阵法、参透了大阵的些许奥妙,以至于炼心大阵之中,试炼者们还没来得及破除迷障、寻回真我,他反而抢先醒悟,还准备把试炼者全军覆没……
试炼若失败也就罢了,大不了它浪费灵液再开一次试验。但若山魈把唯一一个仙君的执道候选人给灭了,它哪里来的灵气再坚持几万年等下一起机会,召唤另一个空灵无垢之体的候选人回来执道?那仙君的安排不都要给搅黄了?
灵火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难题。从前也不是没遇到这种情况,可从来不需要它伤脑筋,听令行事即可,这会儿让他拿主意,两难之下,一时间难以抉择!
倒是肖文山早就知道灵火不会把传承交给他,和灵火斗嘴不过出气,早打定了主意一心想要灭了江月馨的魂魄,这会儿根本不需要犹豫,一个字,“杀”。
肖文山阴狠毒辣,又杀伐果断,他这样的人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本该速战速决,不该和地灵凰火废话,然而他被这地灵凰火欺压数万年,早已满腹怨气,实在忍不住叫骂出气。
鸿蒙大世界修行,有炼气、筑基、旋照、心动、金丹、灵寂、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渡劫、大乘等十二大境界。正所谓千年金丹、万年窍,资质一般的修道者若有师门栽培,千余年可达金丹期,万余年可修至出窍期。
他肖文山自认资质出众,又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变异山魈,若不是凝阳仙君刻意打压、地灵凰火这打手数万年来日日抽取他的魂魄精气,数万年的修行岁月,以他的聪慧,哪怕夺舍一凡人,也早就炼成金丹,甚至达到出窍期也未可知!
他千年前逃出“琉芯灯”的封印,好不容易夺舍了一炼气修士,千辛万苦修到今日也不过旋照期修为……是凝阳仙君和地灵凰火差点断了他的修行之路!
他恨呐!
他之恨累积万年,如这山川延绵不绝,如那狱海涛涛无边!
他忍了太久!
“今日,我便诛杀此人,再夺她肉身,夺舍之后,即刻用她身上的‘琉芯灯’破界出逃,或许有离开玲珑界的机会!到时候天大地大,这蠢火身为此界器灵,守着玲珑界脱不了身,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