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虞舒醒来的时候语音还挂着,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清晰地绕在耳边。
她看了眼透进屋内的阳光,担心起床的动静会吵到薄晏之,便想着掐断语音,然而不等她有所动静,对面忽然开口:“醒了?”
虞舒吓了一跳:“我吵醒你了?”
“没有。”那头说,“我也刚醒。”
的确,他声音清明,不带丝毫倦意。虞舒便松口气,坐起身靠在床头和他道早安。
那头似乎轻轻笑了声,回她两个温和字眼:“早安。”
这是两人第一次互相说早安,即便隔着电话,心底也还是生出别样的感觉。仿佛共度了昨晚,如今正一起睁开眼看温吞晨光。
“今天初二,打算做些什么?”不想这么快就结束通话,虞舒想了想,没话找话。
那头沉默了几秒,语气有些心不在焉:“不做什么,玩手机打发时间。”
“哦,这样……”
“你呢?”那头反问,“为别人的事忙了两天,今天的时间不留给自己?”
“今天应该会去看看爷爷奶奶,明天是外公外婆,初四以后…我还没想好要做什么。”
那头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低了几分,叹息般说:“挺好。”
和家人在一起,再不用受黄翠兰和虞建东的打骂和虐待,这是她目前为止过的最美满的一个新年。虞舒笑起来:“是啊!现在这样…真好……”
挂断语音后,虞舒下楼和家人一起吃早饭;
薄晏之坐在床头,怔怔盯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
虽然虞舒现在过得好他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但那句“挺好”却不是她以为的意思。
他其实……
是在羡慕她的家人。
在这样的日子里,有她陪着……
*
虽然季太太说过初五再来找虞舒,可季洲耐不住,隔了两日便找了个由头跑来了虞家。
早上虞舒刚起床,就听家里的阿姨说季洲天刚亮就来了,这会儿正等在楼下。
“天刚亮就来了?”虞舒看了眼时间,她今天睡了个懒觉,这会儿已经十点半,下意识地惊道,“那他不是等了很久?”
阿姨:“可不是嘛,让他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他非说要等你醒了一起吃,还不让先生太太叫你,免得打扰你休息。”
虞舒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动,朝楼下瞪了眼,无奈叹道:“真是个傻子!”
她赶紧收拾好下了楼,在客厅看到傻等好几个小时的季洲,少年脱掉了蓬松的羽绒服外套,这会儿正捧着本崭新的高一教材认认真真地看。
虞舒去年回村的时候把初中三年所有的教辅资料都偷偷给了他,不知道在没有老师教导的情况下,那些知识点他吸收了多少,现在学高一的知识会不会吃力?
听见她下楼的响动,季洲立马从课本上抬头,晶亮的眼眸直直望向她,声音洪亮地喊:“舒舒姐!”
虞舒走近,语气略带责备:“干嘛不吃早饭坐这儿干巴巴地等?不怕得胃病?”
自知理亏,季洲心虚地摸摸鼻梁,小声解释:“我还不饿……”
刚说完,肚子就拆台地“咕咕”叫了两声。他浑身一僵,表情尴尬地瞅了眼虞舒,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大过年的,虞舒也不想训斥他,无奈地偏了偏头,示意道:“走吧!跟我去吃饭。”
两人落座,厨房端来鱼片粥和中式面点。
虞舒和季洲埋头吃,虞太太则坐在一旁,不时给两个孩子夹吃的。
虞舒环顾四周,没瞧见虞江和虞辰的身影,便问:“爸爸呢?”
“你爸和你……”虞太太刚说了几个字,突然意识到虞舒和虞辰破裂的关系,忙改口,“你爸和阿辰一大早就去公司了,攒了几天的文件必须得赶快处理了。”
管理虞氏这样庞大的企业并不轻松,虞江能抽出好几天的时间在家过年实属难得。
季洲咽下一大口粥,抬头说:“虞叔叔和阿辰哥真辛苦。”
“你爸妈和大哥也很辛苦啊。”虞太太笑盈盈看着他,“所以你要好好读书,毕业后帮他们分担分担。”
“我会的。”季洲重重点头,想了想,又补一句,“也帮虞叔叔和阿辰哥分担!”
虞太太笑容更甚:“季洲真是个好孩子!”
季洲被夸得脸红,憨憨地抿了抿嘴,说:“阿姨您言重了!这些都是我该做的。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忙……”
虞太太打断他:“季洲啊,你千万别这么想,你不欠叔叔阿姨任何,知道吗?你健康快乐地过好每一天是叔叔阿姨最想看到的。”
季洲动容:“谢谢阿姨……”
不想气氛又变得煽情,虞舒推了下他胳膊:“行了,快吃饭吧!别老谢来谢去的。”
虞太太:“舒舒说得对,以后别总把谢字挂在嘴边,多见外?不是要和舒舒去上香祈福?赶紧吃,别去晚了香都卖完了。”
“上香祈福?”
虞太太看了眼季洲,帮着解释:“哦,季洲早上跟我说了,今天来找你去清川寺上香。”
季洲补道:“听说上香越早越灵,所以我就提前了一天来找你,等初五再去的话,祈福牌都挂满了,神仙就听不到咱们的许愿了!”
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信神佛了?
虞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到自己现在能和家人团聚全亏老天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觉得是该去好好拜谢一番,便点点头:“嗯,我们吃了就去。”
见状,季洲悄悄松了口气。
还以为会被骂呢!毕竟这个借口找得有点没信服力。
……
饭后,虞家的车载着二人前往清川寺。
不愧是南府最灵验的寺庙,大门前人山人海,车位都被占满。司机只好把两人放下,找个稍远些的地方等待。
季洲一直被困在小山村,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瞠目了片刻,担心虞舒被挤到,便走去她前面,用高大身躯给辟开一条路。
“舒舒姐,你跟紧我。”
虞舒应声好,顺着人潮往里走。
进庙后,虞舒拿了不少香烛打算一个殿一个殿地拜,她掏手机付款的空档,季洲从她手里拿过东西,动作迅速地先给了钱,然后把她手机往怀里一推,扬扬手里的袋子,咧出一口大白牙:“走吧!舒舒姐!去上香!”
虞舒:“……”
这小子!动作还挺快!
她无语了几秒,旋即笑了。
有了疼姐姐的弟弟,感觉挺不错!
两人沿途拜了几个殿的神佛,而后便来到寺庙的中心——清川寺最有名的千年神树前。
瞧见不少人排队买祈福牌,虞舒忙拉着季洲过去:“祈福牌必须要挂!小黑,你个子高,待会儿帮我挂高一点!”
“好!”季洲往神树顶上望了眼,打包票说,“我给你挂到最顶上去都行!”
虞舒:“……神树不能爬。”
否则肯定会看到树上结出一堆姹紫嫣红的大叔大妈。
等了十分钟,总算排到窗口,虞舒扭头问季洲:“你要几个?”
季洲想了想,比了个剪刀手:“两个!”
一个给家人,一个给舒舒。
虞舒便冲工作人员说:“麻烦给我五个!”
祈福牌到手后,虞舒分了两个给季洲,然后拿上马克笔到一旁的木台上写愿望。
季洲和她并肩站着,写完自己的两个祈福牌后,不经意地往她的祈福牌上瞄了眼——
和他一样,虞舒的第一块牌求的是家人平安健康;
第二块牌,是给他求的,希望他一切顺利,学业有成。
简简单单的两行字,让他跟吃了蜜一样喉咙发甜。他偷偷翘起嘴角,重新看向自己的第二块祈福牌。
那里写着:【诚心跪求各路神仙保佑舒舒姐平安快乐,再也不要受到任何伤害!——季洲】
和她一样。
他也是如此地在意着她……
他再次用余光偷瞄虞舒,却见她笔尖悬空,半晌都没落下。侧脸表情严肃而认真,似乎在仔细斟酌着什么。
他微微一愣。
这么郑重,是求给谁的?
目光好奇地落在那块祈福牌上,只看到一个开头——【诚心求菩萨保佑薄晏之】
他瞳孔一缩。
紧盯着最后那三个字。
薄晏之?
……是谁?
似乎察觉到他在偷看,身边的少女慌忙用手遮住,眼底是羞赧神色,小声训斥:“不许偷看!”
“我…我没想偷看……”他结巴着解释了句,赶紧别过脸,盯着桌台上的木头纹路,有些恍惚。
舒舒对那个叫薄晏之的人,好像特别上心……
他等了好一会儿,身边的人终于写好,拍了下他胳膊:“好了!我们去挂牌子!”
“嗯。”他拿上东西跟着她朝神树走,见她紧紧攥着第三块祈福牌护在怀里,对那个陌生的名字就越发在意。
薄晏之……
是个男生…或者男人的名字。
他站在神树下,心不在焉地把四块祈福牌挂好,回身找她要最后一块祈福牌的时候,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一些,正费力地踮起脚尖往树上挂那块写有薄晏之名字的祈福牌。
他眼神微变。
盯着少女虔诚的侧脸,明白这个叫薄晏之的人在她心里一定有着极重的分量——远远超过了他……
虽然舒舒一年才回村子一次,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南府生活,但还是从她的只字片语中得知,她在南府并没有什么朋友,他相当于是她除家人外最重要的人。
这个薄晏之,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他深深呼吸,却无法把乱糟糟的念头压下去,待虞舒挂完祈福牌,他终于忍不住问:“舒舒姐,第三块牌子你给谁求的?怎么神神秘秘的?”
这种事说出来多害羞!
虞舒摆出长辈架子,瞪他一眼:“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
季洲抿紧唇,几秒后小声提醒:“舒舒姐,我只比你小一岁。”
虞舒噎了下,发现长大的小团子已经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忽悠了,便眼神闪烁地说:“就…一个朋友……”
如果是给朋友求的,至于慌成这样?
季洲不信,却也没拆穿,只是无言地看着她。
虞舒被他盯得招架不住,毕竟说谎是不好的事,她这个当姐姐的不能做不好的表率。于是败下阵来,结结巴巴地改口道:“一个…一个很重要的人……”
季洲不傻,心里已经猜到那个人很可能是虞舒喜欢的人,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八卦地揶揄,可盯着少女明显害羞的脸,他张了张嘴,半个字都说不出。
舒舒姐也到了恋爱的年纪啊……
总觉得那一天很遥远,没想到猝不及防就到来……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沉默了很久。
不远处,赵鸿正打着哈欠找了个地方蹲下来歇脚。今天一大早他就被老妈拉出来,陪着三姑四婆出来烧香拜佛,这会儿他身上挂满了女士挎包,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是“无偿苦力”!
过年虽然有红包收,可成天窜门的七大姑八大姨却让他头疼。
“妈的!还不如赶紧开学呢!”他瘪瘪嘴,拿出手机准备跟兄弟们吐槽。
低头的瞬间,余光不经意地瞄见一抹熟悉身影,便重新抬头,朝不远处的神树下望去——
那里,许久不见的虞舒正和一个高大少年深情凝望,两人都穿着白色外套,怎么看怎么是情侣装!
赵鸿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操!哪儿来的小瘪三,敢撬晏哥墙角,找死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久等了,我恢复更新啦!